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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岳。

    长安城。

    近来的日子可谓是什么牛神鬼马的都跑出来凑热闹了,一连发生了好多件大事,将一众的吃瓜群众惊得连瓜都拿不住了。

    不仅如此,本来便是对昭王之事下来禁令的帝后忽然颁布了一道命令,择日即将迎回“定陵公主”。

    朝堂之上满是哗然,新上任的官员都是有些不解,误认为是帝后被一个女子欺骗,不但是将她封了“霞姝元君”,更是想册封为“定陵公主”,这一跨越哪里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能够承受的,因此还闹过几次,皆是被打了回来,关了几天的牢房也就安宁了,但心中依旧是愤恨,帝后看不清真相。

    但位高权重的老臣们第一次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更是一些告老还乡的都纷纷上了长安城,一时间叙旧的叙旧,畅谈的畅谈,倒是成就了许多阔别多年的老友相聚。

    行事诡异,似乎要起风了。

    邢弋再一次从太始殿出来,踱着步履蹒跚的脚步,又走上了那个墙头,几年前便是在这里,郭舒良还拍着他的肩膀同他说话,便是在那么多人想要劝他的时候,只有他安静地陪着他,一如曾经的并肩作战。

    可是连他也已经离去了。

    邢弋目送着他渐行渐远,往昔的大将军解甲归田的着装不过是简衣素袍,连夫人都穿戴的很是素净,一辆马车便带走了他们的全部。

    郭舒良说要远离世俗,陪着家人过隐居的生活。

    黄昏落日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远眺能看到重重叠叠的山峦彼此起伏,忽然想起来云子安在世的时候总喜欢找他喝酒,每次都是抱了一壶满满的酒过来,说要同他不醉不归,但这家伙每次都只是嘴上说说,自己却以茶代酒,拼命灌着自己,这借口都是用自家女儿不让,数年来皆是换汤不换药,也不嫌自己女儿看不起。

    可惜,他们的子女依旧昏迷着,据说已经睡上了十几天,一点反应都没有,靠近他们还会被一阵不知名的光给挡了回来,就连他也无法做到亲近。

    萧宸近日来也是忧愁的很,自家那个混小子倒是醒了,可云初霁却是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百年后无颜面去见子安和从岚了。自己这个傻妹妹啊,为了自己,愣是将他们一母同胞的事情捂进了黄泉,即便是一个“定陵公主”的名分还是自己为这个外甥女给强行定下的。

    妹妹这辈子不能拥有的事情,她的女儿一定要拥有。

    殿内安安静静的躺着两人,萧宸第一次觉得看着挺相配的,也难怪邢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关心,一上来就先问云初霁怎么样了,那可真的是将她当成了宝贝女儿。

    谁不想拥有这么一个女儿呢?

    萧宸凭空描绘着云初霁的脸,想起当年自己的妹妹也是这样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都说是当哥哥的要给妹妹善后,可他们两个却是走了截然相反的路,每次都是自己惹了祸让她来善后,更是被自己输给了云子安。

    黑心的云子安,就这样骗走了自己的妹妹。

    萧宸这辈子都没对一个人百感交集,的确,他也很疼爱自己的妹妹,简直就是当做祖宗来供着,但好日子也不过是水中月,自从怀了云初霁这个孩子,她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即使是知道自己将来会被这孩子拖累,也硬是要生下。云子安曾经向他保证过此生定然护着母女平安,谁又能料到,谁都护不了她?

    她便是来世间受苦受难的,原来不让他知道缘由,原来是这个意思。

    少年银发,天下大忌,人人得而诛之。

    “终究还是让上天赢了这一场。”萧宸亲眼见着点燃的香燃尽了最后末端,钟声敲响了新篇章,透过打开的窗子能看到高台上有一名女子盘腿而坐,没日没夜的祈求着上苍的怜悯。晏霞姝说过,若是十二日内不醒,便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她,已经错失了最后的时间。

    晏霞姝的手都是颤抖着,合掌被一道大力硬生生的掰开,她咬着牙关努力抗争,终究还是没能合上,她重重的吐了一口鲜血,将身上的白衣染红,整个人摇摇欲坠便要往后仰去,身下是万丈深渊。

    “霞姝!”有人飞身而来,堪堪接住她下落的身体,踏着一阵轻风,万物旋转周而复始,晏霞姝的嘴角满是鲜血,她亦没有顾忌,喊着“不要管我,去救她啊”。

    她,指的是,云初霁。

    “可是我舍不得你。”太子紧紧地将她抱住,如同一件稀世珍品,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脸上已经不复往日风采,便是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也凌乱不堪,眉间一点朱砂黯淡无光,身体逐渐冰冷,那是曾经云初霁出现过的症状。

    “我不敢入轮回,怕黄泉碧落都找不到她,我穷尽一生,也不过是想在沧卷上抹去她的名字,这是我欠她的,我们欠她的。”晏霞姝第一次同别人说出自己前世今生藏了几十年的话,凄厉的声音代表了绝望。

    她问:“她活了对不对?”

    太子强忍着泪水,回答“活了”,看着她挂着满足的笑闭上眼睛,终究抱着她跪在地上痛哭,“你的心里眼里只有她,那我怎么办?你答应过我的。”

    云初霁没有苏醒的这一天,整个东岳都安静了。

    雪霁山终年不化的百年大雪忽然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临川瞬间埋没在银装素裹中,宛如传言中有妖入世。

    山谷中“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唱着梵音,闭眼感受到风声鹤唳吹过每一处的弯折,复而继反的转过了谷中。

    这一场雪下的可真大,毗邻着雪霁山的砚林也被这一片素白铺就,如同一日间朝丝成白雪。

    砚林,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那块青石阶上,消失了的《沧卷》静静躺在那里,被风吹开了一角,写着岁寒的那页批言浮现:“命定天选,三生姻缘”,下一刻却灰飞烟灭。

    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少年,身形颀长,轻轻执起这一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眉宇间的愁绪皆随之飘散,青丝化为银发,他终是选择了百年之前同样的路,所谓的命定姻缘,却定不了心,隐约间在下一页有砚修的名字,不知是谁添墨上去,用着朱砂写下,触目惊心——

    朱砚执念长,别后半生短。

    “阿寒再也不会怕冷了。”

    一团浓雾不知从哪个地方钻进来,用着尖锐的声音喊道:“就算不能相守,你也要同她同穴而眠么?砚修,明明你可以长命百岁的。”

    他轻笑了,如同二月春风拂过,将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小心的用袖子擦拭上面的灰尘,那玉佩已经有些年头了,色泽都不复曾经的鲜亮,他视若珍宝的捂在胸口的位置,说道:“百年前痛失所爱,百年后我再也不会离开她半步。长命百岁便添作她的嫁妆,君晚比我更爱她,他同你做了交易吧?”

    被砚修发问的浓雾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竟然渐渐化作了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只不过那眉间的印记太过相似,连砚修都有一阵的恍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可认的帝景元?”

    “自然认得,是帝家家主。”

    “无论是寒阙、砚昭林,还是岁渊,一生都与帝景元有关。恐怕你还不知道,岐阳殿的真正殿主是帝景元吧,这也就是为何寒阙拼命想认岁寒为徒的原因,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光明真大的将岐阳殿还给他的救命恩人,而砚家,为何会作为岁家的世代守护者难道砚霞姝从来都不曾告诉你么?也罢,你并不是嫡子,或许是他想让你活下去。”

    砚修一时间有些懵了,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又好像有些明白,这些多交叉关系中,冥冥之中看似并不相干的人兜兜转转终究形成了一个圈。

    那少年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作为砚家嫡子,早夭易亡,即使你们用了交换身份共享生命的逆天手段,也并不能真正做到无后顾之忧。而岁家的小姑娘,动情即天罚,或许谁都没有算到,会有一个君晚的出现,也没有算到,君晚同砚霞姝一同唤出了轮回,将岁寒往生。”

    “说来也是奇怪,砚霞姝同他也算是情敌,竟然联手了,今生穷尽一生也要抹去沧卷上岁寒的名字,真是可笑。”那少年肆意狂笑,眉间的印记更是鲜艳,“不过你这个漏网之鱼何苦要今世换上男子的身份?若是依旧为女子,可指不定能有善缘呢。”

    砚霞姝同他是情敌......

    砚霞姝同......君晚......是情敌......

    从来没有觉得心有这么冷,砚修才发现曾经霞姝问过他一句话,竟然并非是玩笑。

    “阿修,若我知晓有这一日,定然要比你先一步将她娶回来。”

    “你不爱她,你于她并非是男女之情,其实你终究是......明白的。”

    浓雾幻化成的少年一转身便又成了混沌,待快到消失之前又转过身说了一句,不曾再管身后有多少悲伤,这一切真的是要结束了。

    他是有诚信的。

    砚修捏着玉佩的手不断的颤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那句话,心中的抑郁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将他吞没。

    “方才你走过有梅花的地方,便是砚霞姝的埋骨之处。”

    难怪方才有一株梅花的树枝将他勾住,以为不过是被雪压塌了。

    不过浓雾也真的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分明砚霞姝已经轮回了,便是在曾经两人还擦肩而过。

    报应么?

    大概是为了报复他当年设下陷阱,引的薄言七嫉妒岁寒而种下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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