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但一想到当时紧张的气氛,胡图强不由得微微颤抖。

    “我挑战了光头的权威,在保安队算是混到了头!

    ‘那我就去报警!’

    这是我那天回答光头的原话,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最后,光头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在他的弟兄们面前忍了,并放弃了山东佬这张肉票的,我不得而知。

    光头是‘地主’,黑白两条道上都吃得开、叫得响,他不可能会被我那一句话吓到,他自有一套已臻至纯熟的操做办法。

    当然,光头的城府之深、用心之险恶,得等我到牢房里去细细参悟了。

    山东佬对我自然是感激涕零,然而千恩万谢地也只限于嘴上功夫,可我将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那么的高昂啊!

    两相比较,若说我一丝悔意没有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事。

    两天后,我找光头辞职,却意外地被对方拒绝了。

    ‘你妈!就这么点心里承受能力啊?’

    光头说着又来了一下他的招牌动作——摸了把自己的脑门,仿佛那样能有助于思考。

    ‘胡老弟,那天的事老子都忘记了,你也别再想了,好好上你的班就是!咱们保安队少的就是你这种有血性、讲义气的兄弟啊!’

    光头的态度,甚至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保安队的同事了,或许山东佬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上工地偷了电机。

    这样一想,我对光头的大度真的是感佩得五体投地了。

    我没想过水杏芳还会再来找自己。

    上次在茶楼,我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冷漠,我极力回避对方关于我现状的探询,同时也对她过去这三年的生活显得毫无兴趣。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有了一个结,那么在这个结解开之前,彼此的一颦一笑都显得虚假、矫情。

    然而事实上,直到我坐在景安公园亲水广场的木椅上,一边等着水杏芳,一边望着不远处草坪上放风筝嬉闹的孩子时,仍然被这些个疑问困扰着——她结婚了吗?

    她怎么会在景安,而不是那座南方的海滨城市呢?

    更为重要的是她何以变得如此富有,钱从哪来的呢?

    即便彼此的人生从此陌路,再无交集,可这个我深爱过、并因心底仍然浓烈的恨意证明自己至今依然爱着的女孩身上的这些谜团,我真的能忍着不去揭开吗?

    而对方又真的会如实相告吗?如果我问她的话!

    水杏芳老远瞧见我就招了下手,我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走近,并没有回应。

    ‘这附近不好停车,你等得不耐烦了吧?’

    清丽的阳光下,她温润的笑容显出一种亲和力,不可否认世事雕琢容颜,却很难真的改变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最本质的东西。

    就好比玉石的包浆改变不了玉的质地一样。

    我从她的笑容里能感受到对方内在的质朴与善良从未改变。

    ‘找我究竟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然而我越是觉得对方好,就越是嫉恨得要命,口气也就越不友善。

    ‘嗯……’水杏芳环视周遭,突然抬手一指,欣喜地道,‘我们去那里吧,那有个亭子哩!’

    ‘就在这吧,我懒得走!’我看都没看对方指的方向。

    水杏芳没有坚持,而是在我身旁坐下,半晌,幽幽地问:‘强子,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不想见你的话,我就不会来了!这又不是可以勉强的事情。’

    话一出口觉得意思不对,赶忙又道,‘究竟什么事,说吧!’

    ‘强子,你知道吗,你是我来这座城市一年多来遇见的第一个熟人,或许是天意吧。’我不接腔,水杏芳打开包,取出一份材料递给过来,解释,‘这是省农林大学水产养殖专业的详细资料,他们下属几个养殖基地,面向全社会招收学员,现场教学,能让你对水产养殖业有更为感性的认识,并对学员创业提供技术扶持和追踪服务。你不是有回家乡搞水产养殖的想法吗?我觉得你去那里学习会是一条捷径!’

    我翻看着手里对方精心收集的图文并茂的资料,心里有种感动。

    ‘强子,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想法,而且轻易不会改变的人,所以我是真的很想帮你实现自己的梦想!至于学费和创业所需的资金,你不必担心,我可以先……借给你,怎么样?’水杏芳动情地说。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我合拢手里的资料,望着水杏芳,故意表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嗯!’水杏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谢谢,但是我不需要!’我把那叠资料递了回去。

    ‘为……什么,难道你放弃了?’杏芳有些吃惊地问。

    ‘你也说过,我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地改变的,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自己的计划!’

    ‘我相信你有着自己的计划,而且也一定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但是人活在世上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也许等你真正有了那样的能力的时候……这样说吧,我帮你的话能让你早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并不着急,再说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得讲求一个水到渠成!这个你不懂,你们那些人急功近利,生怕明天就会死去一样,你们永远也学不会等待!你们也不会懂得等待的意义!’

    起风了,这个时节的天气像婴孩的脸,说变就变,明艳的阳光消隐在漫卷上来的厚重的云层里,周围的景色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你还在恨我,对吗?’水杏芳打破沉默。

    ‘恨?呵呵,你觉得你值得我恨吗?被一个人恨也是要讲资格的!一个虚伪善变、毫无信义可言的人不配有这样的资格!’我情绪激动起来。

    ‘虚伪善变,毫无信义……强子,你真的认为我是那样一个人?’水杏芳惊恐地看着我。

    ‘难道不是吗?当然,或许你早就不记得那日在那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在那间可以望见县城火车站人头攒动的广场的房间,在那个被火车的鸣笛与旅客的喧闹包围着的无比寂静的空间,自己凝视着我的眼睛所说过的话和许下的誓言了!’

    ‘没……没有……我从来也没有忘记!’水杏芳的眼里隐隐闪现泪光,哽咽道。

    ‘是的,我也相信你没有完全忘记,所以你才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来炫耀你聪明的选择带来的富足生活,并假惺惺地要帮我建什么养殖场,真是太可笑了!’

    ‘强子,我是真的想要帮助你的……毕竟那曾经也是我的梦想啊!’

    ‘告诉你,我就是混得再惨,哪怕是没饭吃了,要饿死了,我也不会接受你这种人的施舍,而且,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其实,这个世上除了水杏芳外,任何一个人若肯借钱给我去经营养殖场,我都会欣然接受的——有些帮助是恩惠,有些则是羞辱!

    那日我一泄心头一恨,拂袖而去,然而在那条宽阔的沿江路的尽头下意识回望时却发现水杏芳依然枯坐在那张椅子上,一动未动。

    难道我错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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