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图强问柳明有没有那样的经历,其实就是句废话。

    “后来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柳明被他的故事吸引,其时已经很晚了,但他决定再听下去。

    胡图强继续说道:“……七日后的中午,当我坐在青山路一家烟熏火燎的火锅店,在乔欣艳惊悚却又关切的目光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着锅里翻沸且绚烂的七荤八素,并不时呷两口浓烈的景安大曲时,我才确信自己又重回了人间。

    我心里激荡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活着其实已经是一种幸福了,幸福并不需要太多的注解。

    乔欣艳变回了工作时的素净装扮,表情严肃,只有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其性格的不羁。当然也很性感,她不时呷上两口浓烈的白酒。

    “……说实话,警察将我抬出来时,我已经失去了知觉……”我吃急了,食物进入了气管,一阵巨咳,眼泪鼻涕都溢了出来。

    乔欣艳轻轻帮我捶背顺气,可能怕力道大了我吃不消,又改捶为抚了,但这种亲密的举动却令我激动。

    好容易平静下来后,我一边用纸巾清除脸上的秽污,一边继续我的讲述。

    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幸亏了某人的先见之明,病房的窗帘关得严实,不至让我眼睛在骤见光明时受到伤害。等我完全恢复意识,我跟警察讲述了自己被囚禁在地下室的经过。

    那两名刑警盯着我看了半天,显然并不相信我的陈述,他们更情愿相信我也是贩毒集团的成员,因为内讧遭到毒打、囚禁和等待被处死,并期待能从我口中得到意外的收获从而扩大战果——我也是从公安局出来后才知道黄欠子那伙人是贩毒的,而且就在我被囚禁的第三天,这伙罪大恶极的毒贩被警方一网打尽,黄欠子负嵎顽抗被当橱毙了。

    当然,警察最后能相信我,除了因为那两个绑架我的毒贩的供述外,也跟我抓小偷的片区派出所提供的不久前我见义勇为的证明有关,当然也和光头带着徐监理来证明我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工身份有重要的关系。

    乔欣艳向后撩了撩头发,端起酒杯跟我的碰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来,走一个,压压惊!’乔欣艳喝了一大口,她的脸颊弥散开红晕,犹如水蜜桃一样娇艳欲滴,‘胡图强,问你个话,不许撒谎,你快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当然,不然我怎么一出来就给你打电话呀!’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像表忠心似地。

    ‘家都没来得急回一趟?’

    ‘家?我哪里还有什么家可言!我只想着得尽快跟你解释那天为什么没去接你呀!’

    ‘顺便再混我一顿?’乔欣艳顽皮的笑。

    ‘……什么?’

    ‘装什么装,你有钱吗?这顿不又得我来买单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尽管我听得出对方语带戏谑,并不是真心计较,但心里还是觉得惭愧。我出来后一心想见到对方,管光头借了50块钱,用他的手机打了已经铭刻在心里的那个号码,而我被毒贩搜去的现金和手机警察说得过一阵子确认后才能还给我。

    分手时,乔欣艳问我是否还继续寻找那个叫‘风手’的小偷,我思索了一下,坚定地答:绝不放弃!

    ‘哼,多长个心眼,别又钻了别人的圈套9有,这轮班别再误了来接我噢!’

    乔欣艳说完走进了白马桥小区。

    我伫立在冷风中,直到乔欣艳曼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乔欣艳在车上工作七天,然后在陆地上休息七天,明天是她出车的日子。

    遭遇这一横祸,我寻找‘风手’的欲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了,我要让自己所吃的苦让对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或许是我的恒心毅力感动了上苍,不久后我从邻居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金鼎广场准备建成城市地标,风格独树一帜,气势恢宏,有68层之高,登顶可俯瞰整座城市。不远处波光潋滟的江水迤逦流过,旖旎风光尽收眼底。到了夜晚,举头群星璀璨,俯首万家灯火,仿若仙境。

    我常想,如果能有这样一套房子,那该多好。而有此身价,与乔欣艳交往应该就会成为可能了,那又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呢?

    我实在不敢想,当我伫立在样板房示意图前时,看出我心思的工友郝老头毫不留情地浇了我一盆冷水:酗子,甭瞧了,不吃不喝的话……你得干100年呐!

    金鼎广场北区已经基本完工,开发商在一楼临时建了个销售中心,装饰得相当的豪华气派,也就是在那里,不久之后我遇见了一个曾让我朝思暮想的女孩。

    光头没有食言,月底发工资时,我非但分文未少,还额外得了二百块钱的勤工奖励。

    一有空闲,我照例会登上途经二附院的任何一路公交车,来来回回地坐,有好几位司机师傅因此与我相熟,我也拿出画像请他们辨认,但毫无收获。有时我干脆在那医院附近的马路、市场、商铺转悠,并向报亭的大妈、交警、清洁工以及我能搭得上话的人们出示画像打听消息。

    当然我解说画像上的人是我的一位亲戚,因为脑子受了伤,神智不清楚,前段时间在这一带走失了。

    有时乔欣艳心血来潮,会陪我一起坐公交寻找风手。

    记得那天车上很挤,乔欣艳身手敏捷,竟然抢到了一个座位,我则拽着拉环站在她边上。虽然那次也是无功而返,但却让我见识到了乔欣艳的厉害!

    又一站,上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抓着横杆,紧挨我站着,那司机开车像个东突份子,刹车、提速、转弯动作很大,那大爷饱受颠簸之苦,面露焦虑。

    ‘喂,别装着看不见呀,快给大爷让个座,没见人家快撑不住了吗?’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对靠窗独坐的乔欣艳嚷嚷。

    乔欣艳循声望向眼镜,不愠不怒地问:‘你是在说我吗?’

    ‘不说你说谁!’

    ‘哦?你说我,车上这么多坐着的,你单挑我说?你说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我刚下班,疲惫不堪,急需休息!也许我心里郁闷得都想自杀呢?你说我,你又是谁?你以为你戴了副眼镜就很有修养,就是道德模范了吗?你就能用粗暴的语言肆意攻击别人了吗?我看你这种人住精神病医院都得关禁闭,完全就是条疯狗,没治了!治也是糟蹋有限的医疗资源!我仁慈,许你安乐死算了!’

    乔欣艳说到这停顿了下,换了口气,转而瞅着身边的那位大爷,‘大爷,您应该是退休了吧?您知道现在是上下班交通最拥挤的时间吧!可您这时候出来凑啥热闹呀!’

    那大爷竟没吭声。

    乔欣艳又转向已经缄默不语的眼镜,道:‘你说我,我真想抽你两耳刮子嘞!啥玩意!’

    眼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这种连珠炮式的反击中他只有嘴唇颤抖、默默承受的份了。

    我自始至终盯着她,对那气势、口才都钦佩得五体投地。

    公交车再次停下时,乔欣艳从容起身,车上虽挤,大家还是纷纷为她让出了条通道。乔欣艳拽了拽依旧怔着的我从容下车。

    事后,乔欣艳跟我解释,她当时并没有看见那位大爷,不然她会让座的,但那眼镜说话的语气着实令她气愤,不教训一下不行。

    乔欣艳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但偶尔也会浇一瓢冷水。

    我坚信犹如科学家经过严密推算出的一种天文现象若干年后一定会重现一样,那个风手也一定会在那个区域再次现身。

    ‘嗯,即便如此,但你们同时出现在的概率太低……’

    ‘哎……就算你说的天文现象真的再现了,而且你也敲关注着那片空域,怎奈被一片乌云给遮拦了视线……谁知道呢?’

    ‘唔……又或者你中彩票的运气上了身,却又在对奖的程序上出了……出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差错……结果又要等待下一个千年喽……什么都可能发生,不是吗?’

    乔欣艳有时候显露出的精明超出了她的年纪。

    太漂亮和太聪明的人在人生这盘棋上往往难有建树,前者会失去许多思考专营的机会,后者看得又太通透,少了实干的精神,而只有像我这种心智单纯、又有股子轴劲的人才有可能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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