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今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少夫人,你是说要把亲家老爷给废了?”

    这个废字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他不确定地想着,脸腾地红起来。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少夫人在乡野长大,哪里知道什么叫废人。

    她淡睨着他,“什么亲家老爷,他也配!你听得没错,我说的这个废字,你应该明白。就是让他再也播不了种,有种没种养的孬货,再生孩子只是造孽。”

    耿今来张了张嘴,他想说断人子嗣也是造孽。又被自家少夫人凌厉的气势惊到,少夫人这个做法太过惊世骇俗,世上哪有女儿命人去断父亲子嗣的?

    “这…”

    “你别告诉我你做不了?”

    身为将来的大将军,定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耿今来是与其主子一起从宫中长大的,她不信他不知道宫里的一些阴私手段。

    不过是废个人,宫里有好几种法子。不拘真刀割肉还是用药断根,总归能达到目的就行。

    “倒是可以…只是…”

    “可以就去做,主子的命令你敢不从?有什么只是的,你要想清楚,且不说他们能不能生儿子,就算是以后生了儿子,你以为是谁的负担?只要我还是你的少夫人,这些事情迟早都是你家少爷的事。何况以他们那作孽的性,再生几个女儿怎么办?”

    这话说得没错,耿今来想到少夫人父母刚才的言行,深以为然。

    但是少夫人就不担心娘家没有香火,以后没有倚靠吗?

    “少夫人,你要不再想想…”

    周月上冷眼一瞪,“想什么?没什么好想的,依我看那肚子里十有八成还是个女儿,以他们的性子不生儿子不罢休,还不知道要生到猴年马月?托生到周家的丫头不是被卖就是被丢,为免他们多造孽,还不如断了那孽根。”

    耿今来身体一抖,少夫人说话也太生冷不忌了些。什么叫断孽根,这可是宫里太监们的行话,不知少夫人从哪里听到的。

    不过她说的确实有理,他一想到六丫的事…也对顾家夫妇没有好感。那样的父母,投身到他们家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会用什么法子,周月上不想知道。她只想看到,周家自此打住不要再添丁进口。至于周家有没有香火,关她什么事。

    一回头,就看到顾安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

    她没脸红,耿今来却脸红了。少夫人说的话,委实离经叛道了些,寻常女子哪里说得出口。到底是乡野找大的,他都臊得不行,少夫人还像个没事人。

    “我又重写了一张方子,你去抓些药。”

    顾安淡淡地吩咐着,耿今来顾不上尴尬,跑进屋拿了方子快速离开。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似的。

    这男人无缘无故支开耿小子,难不成是要说什么别人不能听的事情?

    周月上心一沉,情知有些不对。

    他这样子,越是平静她就越觉得不寻常。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性子太狠了些,竟然指使今来去废掉姓周的。

    “相公,是不是刚才吵到你了。我那父母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以为我现在吃香的喝辣的,非要上门来讨些好处。你放心,人我已赶走了,决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没接话,面容平静。那眼神看过来,寸寸光芒折射着,一点点将她覆盖。她不由得有些紧张,压迫感令人窒息。

    不愧是将来的百城王,就算现在病弱着,依旧气势逼人。

    “你跟我进来。”他说着,修长的身形朝屋内走去。那瘦长的腿并不见有任何要残的迹象,她心里狐疑着,想不出几年后他怎么突然就成了残废。

    真是可惜,或许邺京许多世家小姐都没有见过双腿健全的百城王。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前面的人突然回头。清冷的眼顺着她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下,眼眸陡然眯起。

    “相公,你身子不好,不要总呆在屋子里,要进常走动活动筋骨,定然会身强百倍,体健康泰。”

    说完,见他没有反应,心里忐忑地跟上,暗自猜测着他要说什么话。万万没有想到他什么都没有问,进房间后丢一本书到她面前。

    “想不想识字?”

    “想…”她下意识地回答着。

    就见他看也不看,嘴里念出两句话,“这是书上开头的两行字,你念一遍,再对着字好生学会。”

    这么简单粗暴?

    谁教人习字是用念的?他可真算不得一个好老师,或许他天资聪慧,以己度人,以为别人也是如此。

    她“哦哦”地应着,拿起那本书,装模作样地认真看着,嘴里重复着他的话。心道此法倒是好,一来省事,二来以后她就算以后露出识字的破绽,也大可以推到他的身上。

    “相公,我一定认真学,不会给你丢脸的。”

    他不语,眼眸幽深看着她一身的大红嫁衣。红衣配着黑皮肤,还有那大得吓人的眼睛,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出去吧。”

    她正想寻借口出去,闻言自是从善如流,还贴心地替他关上房门。

    西屋内,六丫还是醒的,一见她进来,拼命地摇着头,“四姐…我不回…”

    这小丫头一定是听到父母的声音,吓得不轻。小身子都一抖一抖的,那对造孽的夫妻,可见是何等苛待孩子。

    “你放心,四姐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四姐…也不回…”

    她笑了,替小丫头掖了一下被子,“四姐当然不会回去,以后你就跟着四姐,四姐一定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你都不是六丫,得另取名字才好。”

    她翻开手中的书,嘴里念念有声,一指其中的几个字,“你姐夫教我识了一些字,我瞧着这秋华两字不错,若不你就叫秋华吧。”

    “秋…华…”六丫喃喃着,嘴角弯起极大的弧度,“这名字好听…就叫秋华。”

    周月上瞧着她欢喜的模样,有些懊恼,自己是个取名废,就像第一世的父亲一样,能给自己随意取个月上的名字。

    一个半时辰后,耿今来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小丫头挽着一个包袱,身穿灰色的衣服,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少夫人,这是小莲。”

    他这一介绍,周月上就想起,自己在顾家时见过这丫头。

    “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周月上说着,眼神看向耿今来。

    他不是去替顾安抓药,怎么把顾家的丫头给带回来了?

    “少夫人,小莲不在顾家干了。奴才寻思着,咱们正好缺做饭洗衣的,就把她带了回来。”

    “少夫人,小莲什么都会做,小莲吃得少…”小莲连连说着,生怕周月上把她赶走。

    周月上正愁自家这一日三餐,还有洗衣服之类的活计。耿小子虽然能做熟东西,但仅是做熟而已。

    再者这不是城里,不好寻浆洗衣服的地方。

    若是找村里的妇人,她又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小莲来得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小莲是吧,那就留下来吧。”

    小莲千恩外谢,被耿今来安罪在前院的另一边屋子。

    趁着这当口,他向周月上解释今天的事情。原来这小莲并不是顾家买的丫头,而是花工钱请的帮灶。

    小莲原就是临水镇的人,家里父亲病重在床,母亲还有照顾弟弟妹妹,一家几口人,张着嘴等吃的。

    在顾家里,那王婆子对小莲非打即骂。这不揪着一点错处,非向秦氏告了状,气得秦氏一怒之下辞退小莲。

    末了,耿今来加了一句,“顾小姐和卫州谭家已经订亲。”

    “订亲了?”

    看来那谭家并不计较顾鸾品性,两姓结亲,结的是利益,就不知顾师爷能给谭家带去什么好处。

    她是不知道,顾安却是知道的。

    原因无他,而是因为顾安的父亲顾淮重新起复,虽未官复尚书一职,却是领了正二品的礼部侍郎。

    胡应山极为难缠,祥泰帝无论派哪个臣子与之周旋都差点丢命。后来胡应山指名道姓要顾淮去谈和。万般无奈之下,祥泰只得重新启用顾淮。

    谭家因为县令的关系,自是比底下的人先听到风声。

    顾家那边还沾沾自喜着,以为是顾鸾人品出众,才令谭家另眼相看。

    耿今来说完,进房间去向自己的主子复命。而周月上看着放下东西就开始忙的小莲,心里有些满意。

    “晚上做个四喜丸子还有醋炝白菜。”她吩咐着,小莲一一应下。

    耿小子这事做得地道靠谱,小莲看着能干,想来以后她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她想着,眉眼挑了一下。

    不成想,这般模样落到窗内人的眼中。

    顾安眸如染漆,复杂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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