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婆子心中不忿,一个乡野女子,凭什么挤兑他们大小姐。大小姐身体丰腴些总比瘦得像麻杆似的好,况且这不叫肥硕,而是叫有福气。

    那粗鄙的乡下丫头,知道些甚!

    “夫人,方才奴婢送万大夫出去时,大少夫人就守在门口。她拉着万大夫问东问西,好像在打听大小姐的事情。”

    秦氏心一沉,连顾鸾都惊得止住哭泣。

    “她都问了些什么?”

    “就是问大小姐什么病,为什么肚子看起来…颇大…”

    顾鸾一听,先是一呆,接着面色红白相交,捂脸哭起来,“娘,您听…她竟然在万大夫面前说女儿肚子大,女儿还怎么做人?不行…我得找她算账去,这家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说完,她“呼”地站起来,就往外面冲。

    “拦住她!”

    秦氏喝道,程婆子已将人拉住。

    “娘,您别拦我。那起子黑心烂肠的贱丫头,她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还在外人面前故意坏我的名声?”

    顾鸾说着,似乎能想到那死丫头是如何问万大夫的,万大夫又是何等吃惊的表情。谁不知万大夫与县令夫人娘家谭家是世交。两家议亲的事,他是知情的。

    她能想到这点,秦氏自然也已想到。

    秦氏每回带顾鸾出门做客,那自是得体的。但出门在外是一回事,在家又是另一回事。凡是掌过家的夫人,哪里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要是万大夫真对县令夫人透露些什么,可就糟了。

    “程妈,你马上备些礼,把库房里的那支五百年老参取出来,给万大夫送去。”

    程婆子略有些犹豫,那只老参可是夫人最宝贝的,说是要在关键时候拿来替老爷打点。这个时候取出来送给万大夫,是不是重了些?

    “夫人…”

    秦氏脑子清明一些,抚了抚胸口,“看我急糊涂了,那老参先留着,你另把那一百年的参取出来送过去。”

    “是,夫人。”

    程婆子出去取参,顾鸾知道家里统共就两只参,原本一百年的参是要留给她做陪嫁的。如今就这样送出去,她满腹的怨恨都算在周月上的头上。

    “娘,都是那死丫头害得…”

    “娘知道,你放心,这笔账娘一定会讨回来的。刚才那样的话不能再说,什么叫有你没她,有她没有,她能和你比吗?你是顾家的女儿,她是什么东西?”

    “可是娘…女儿忍不下这口气。”

    秦氏的眼里闪过厉光,自己何尝想咽下这口气。不过是那病秧子没死,还发作不得。待那病秧子一咽气,她有的是法子收拾那死丫头。

    见女儿平静下来,拉着坐下。

    “鸾儿,你这性子得好好磨磨。以后出了门子,没有爹娘护着,这般容易生怒可不好。你爹是师爷,在咱们万陵县自是说得起话。但谭家在卫州,家大业大,你路远无靠,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

    “娘…”说到亲事,顾鸾自是羞红脸,想着将要嫁去州府,心里百般得意。靠在秦氏的身上,撒起娇来。

    秦氏见女儿恢复小女儿的娇态,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心里却是想着,那两口子不能再留。再留下去不光是招灾,还会破财。

    那边周月上回去时发现耿今来和一个小丫头在墙角落里说话。耿小子背对着她,她看不清那小丫头的模样,瞧着露出来灰色的裙角,猜想着应是那厨房打杂的丫头。

    两人靠得近,样子有些亲密。

    她笑了笑,推门进屋。

    进了内屋,打眼一看,床上没人。

    心里正疑惑着,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过来。”

    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那屏风极其简单,除了阻隔之用,并无任何花哨之处。她鬼使神差般走过去,愣立当场。

    顾安站在浴桶中,张长着手臂,似乎在等人侍候擦身。

    高瘦的身体,皮肤好到吹弹可破,水珠从他的脖颈处滚落,一直滚到两腿之间。她的视线从上自下,看了个透彻。

    “看完了吗?”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看完滚出去!”

    男人的声音并无震怒,然而平静底下的杀气她倒是能感觉得到。不由浑身一个激灵,忙低头跑出去。

    之前的画面还在脑中,想不到他瘦归瘦,那个地方还真不小。

    出了门外,清咳一声,耿今来不知和那小丫头说了什么,那小丫头把头垂得低低的,小跑着离开。

    “少夫人,你刚回来?”

    周月上摇摇头,指指里面,“你家少爷洗好了。”

    耿今来脑子“嗡”一下,暗骂自己大意,急急地冲进去。

    顾安已从浴桶出来,自己擦干身体换好衣服。

    “主子,奴才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干布巾去替顾安绞头发,顾安坐在凳子上,眼眸深如浓墨,看不出一丝情绪。

    “主子…厨房的小莲来找奴才讨药,王婆子又打了她…”

    顾安不说话,他心里越发没底。

    头发绞到半干时,外面的周月上想着应该差不多,于是进了屋。在外间询问,“相公,你们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不大一会儿,就见耿今来垂头丧气地出来。

    经过她时,还幽怨地看她一眼。她觉得有些不对,跟着出去。只见耿今来对着墙,直直地跪下去。

    这是被罚面壁思过?

    她走过去,弯着腰,问道:“你家少爷要处罚你?”

    耿今来更是幽怨,别过头去。自家主子虽然身份高贵,但绝不会随意责罚下人。自打他们来到万陵县,主子好多事情都会自己做。

    像这样处罚自己,还是头一回。

    不知少夫人之前做过什么,她怎么知道少爷洗好了?莫不是她进去撞见,所以主子才动怒生气?

    周月上有些好笑,耿小子这么大块头的人居然闹别扭。不过顾安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寻常的皇子公子身边哪里没有宫女丫头服侍过,身子应该早就被下人瞧得精光。

    为何自己看了一眼,就要责罚耿小子?

    不会是嫌自己出身太低,不配看他高贵的身体吧?

    “我害你罚跪,我去求他。”

    她丢下一句话,跑进屋去。耿今来在后面叫不急,心里暗自叫苦。主子的命令岂是能违抗的,她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他认命地叹口气,神色更加幽怨。

    内室中,顾安已坐到床上。披散的墨发,还未干透,垂着眼眸盯在书上,自她进屋后,自始自终没有看一眼。

    她坐到床边,大眼看着他。他的中衣领襟处有些松,能看见完美的锁骨。她的脑海中不由泛现出之前的场景,尤其是那与瘦弱身体不太匹配的某处。

    “相公,方才是我不对,我没有经你允许就进来。因为我的失误你责罚今来,恐怕以后今来会怨上我。我好歹是他的主子,他居然被我所累,以后哪里还敢听我的话。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我以后在下人面前没有威信。”

    顾安还是不为所动。

    她想了想,接着道:“相公若是恼我看光你身子,那我就更得叫屈。我是你妻子,夫妻一体,本就应该坦诚相见。你不让我看,莫不是想休掉我?”

    这一次,顾安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望着她。

    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尤其是瞳仁漆黑如上好的墨玉,灵动慧黠。这不应该是一个三餐不继的穷苦女子该有的眼神。

    在她的墨玉般的瞳孔中,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相公,你真的想休掉我吗?”

    这可不行,要是被他休掉,她怎么办?穿来那晚在梦中,她已梦到原主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苦。

    无论如何,她暂时都不能离开他。

    如此想着,大眼开始蒙上水雾。她眼睛本就很大,这一泛起水气,看着楚楚可怜。就像要被遗弃的动物般,让人不忍。

    良久,他终于出声,“让他起来吧。”

    “相公,您真是英明。”

    她擦着眼泪,暗道刚才没有白掐自己的腿,果然男人都怕泪水攻势。边擦着边起身,轻快地跑出屋去。

    身后的顾安,眼神微闪,最终垂下。

    耿今来跪得笔直,正盯着墙角数地上的蚂蚁。见她出来,立马端着脸,别过去不看一眼。

    “起来吧。”她好笑地说着。

    他狐疑地看过来,她挑着眉,抱胸靠在门边,“怎么?我这个少夫人说话不管用吗?我既然敢叫你起来,自是你家少爷同意的。”

    “少爷同意了?”

    “没错,起来吧,赶紧干活。那浴桶的水还没有倒呢。”

    耿今来闻言,犹豫地起身,迟疑地进去。见自家主子坐着床头看书,果然没有说什么,心道少夫人还真厉害,竟然能说服主子。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主子的脾气。主子是嫡皇子,身份尊贵,自出生起就是众星捧月。如此高贵的出身,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无人敢质疑。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衣物,把浴桶里的水提着倒出去。

    周月上还靠在门边上,瞄着那桶里的水,水还很清,散发着一股药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洗个澡能洗成黑水,味道自己都不敢多闻。

    隐约听到宅门那里门房问安的声音。

    她心下一动,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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