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乐,过来。”

    宓如惭愧地瞟了一眼东华帝君,立刻跑到了华尚的身旁,华尚眼角残留着泪渍。声音依旧有些哽咽,她拉着宓如的手,略过东华帝君,径直除了妙华镜的大门。

    “你怎么了?”

    从妙华殿出来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东华帝君,那双悲哀的眸子好生熟悉,他的目光落在华尚的身上,眼里充满了可惜,不舍与难受。

    “是我想多了,我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时间总能淡化某些事情,终究是我错了。走吧,我们回去。”

    华尚拉起宓如,宓如失神片刻,脚步没有随着华尚而动。

    “怎么了?”华尚回过头来问道,宓如没有说话,她在想东华那双悲伤的眸子,华尚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你跟我来,我知道楚颜的魂魄在哪里。”

    宓如知道她误会了,但是没有解释,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取到锦华公主的灵魂,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她心里在想什么,根本不需要解释。

    “其实东华这个人看上去十分冷漠,其实心眼还是好的,当年若不是他,时墨和楚颜都活不下去,虽然说现在也不见得好,但是终归为她们再次相聚留下了一丝机会。”

    宓如此刻对楚颜和时墨的故事反倒不感兴趣了。对东华和华尚的故事更加感兴趣,她们的这段故事在九州的任何一段八卦之中都没有只言片语。

    “华尚姐,你跟东华帝君是怎么认识的?”

    “上古时期就认识了,他是夸父的弟子,我的师傅是仓颉。”

    原来是这样,《九州志》中记载仓颉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很少活动在九州四海的瞩目之下,即使是他收了弟子,也无人知晓。

    “师傅和夸父都住在青山,我因此也与东华相识了,后来九州四海发生了很多次战争,师傅和夸父相继陨落,青离留在了青山,楚沅、时墨和东华来了天族,我作为师傅唯一的徒儿,遵循他的意志去了凡间。当时的凡界,一片荒凉,所有的人能想的,只是这一刻能活下去。前途雾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一丁点儿的星光。我跟他在唐城相遇,熟悉的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相遇,总是有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话不多,表面上冷冷的,很少有人喜欢跟这样的人交流。那一场在灾难过去之后,唐国建立起来了,凡人有了国家的庇护日子开始好过了起来,这样的时光并不长久,妖族和凡人的战乱开始了,当时死了好多人,再强大人在千军万马之下,依旧是脆弱的。他受了重伤,被妖族所俘虏,我不知道在此期间发生了什么,当他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是对我,对我不一样了。他看着我的时候,好似在透过我看别人。他依旧履行约定,我们在凡间成亲了。后来我怀孕了,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去寻他的时候,是在妖族,一个水晶洞里。原来当初他被妖族俘虏,是妖族的一个婢女救了他,而他错失杀了那个婢女……她的躯体被保护得很好,就跟睡着了一样,我甚至以为她没有死。他看着她的眼神太刺眼了,我替他救活了那个女人,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救活她,可是我的孩子何其无辜啊,他还没看到这个世界,就死了。后来,凡界太平了,他回了天族,我留在了凡间。”

    宓如听着她的故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万年,很多细节华尚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些情感却怎么也忘不掉,时间可以淡化记忆,却将伤情不断的加强。

    “所以……他没有去找你吗?”

    “找过,我没有见他。当时的我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心里有其她女人的丈夫。我提出了和离,他没有答应。直到仙魔大战我们都没有见过面,楚颜跳下诛仙台,我去了一趟天族,与他聊过之后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临死前要求东华十万年之内不能与我见面,如今是他应她承诺的第十万年,我要求见他很多次,他都不见,如今那封和离书总算交到他的手上了,这些年的心愿也了了。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其实那根金簪是打开妙华殿的法器,我利用你见到了他。”

    “我知道。”

    “你很聪明,却也很无知。”

    “什么意思?”

    “你喜欢惊凌,却因为天命要离开他。不无知是什么?”

    “我只是想保护他。”

    “你保护他?堂堂的灵界之主,需要区区一介鬼差的保护吗?”

    “什么意思?”

    “天命这种东西,很玄乎,你若是相信它,它有可能会影响你,你若不相信,它根本不会影响你。九州四海之人之所以被天命所制约,就是因为他们相信,而神族却超脱了九州的法规,为什么,不就是他们潇洒于天地之间,对红尘外物不在乎吗?”

    “你说的这个境界,我听起来怎么像成佛?”

    “有点像,你不是在妙华镜中看见了吗?修罗因为勘破了情爱而到达了天命之外的境界,因此佛祖说他成佛了。惊凌原本不属于红尘之人,你将他拖入红尘,他害怕失去你,败给了自己的心境,所以天命开始对你们产生影响。”

    “你说的这些,我好像明白,好像不明白。”

    “总之你信的就是你要做的。”

    两人说着,就到了时印殿。华尚盯着时印殿的牌柄,心中无限的感慨,时光匆匆,儿时记忆中的那些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在世界各地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可会想起儿时的家。

    “时墨神君的宅子?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楚颜就在这里。”

    《九州志》上记载,时墨神君是掌管时间的神,当年弱水河畔,时墨神君救起了锦华公主,两个人的恩恩怨怨纠结了一世又一世。最后锦华公主为了让时墨神君能够安稳地度过天劫,牺牲了自己。时墨服下了忘忧,从此失去了有关于锦华公主的一切记忆。两个人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已经十分可怜了,如今却不能在自己心爱的人心中留下一丝痕迹,宓如读到这个时墨和锦华的故事时,一伤心了许久。

    在经历了世事无常之后,从鬼差成为神女,从两袖清风到抗下天下责任,宓如的心疲倦透了,每一刻都想要放弃,每一刻都坚持下来了。人生不就是这样一边欣赏,一边抱怨,一边坚持吗?

    “时墨神君会让我们带走锦华公主吗?”

    “他管不着。”

    “哦。”

    耳边飘过一阵竹子的清香,宓如抬起头,时印殿的门前,正站在一个男子,男子眉目清秀,白衣上绣着翠竹。握着一柄青色的长剑,指尖泛白,一股书生气息,立刻浮现出来。

    “君华,你让开。”华尚道。

    “你们要进去做什么?”

    “明知故问,最见不得你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

    “华尚,你太过分了。”

    “我何时过分了,你当初帮着东华欺骗我的时候,你有想过你过分了吗?”

    “我不觉得我有错,他与那姑娘本就无感情,你为何要一直钻牛角尖呢?”

    “我不想跟你继续争辩下去,让开。”

    “不可能,楚颜想要留在时墨身边,你想要带走她,先过我这关。”

    “君华将军,我们曾经见过了,你还记得吗?桃夭仙子如今还好吗?”

    君华的目光被宓如所吸引,眼前的这个女子,精致的脸上挂着一双能看透别人心思的眼睛,君华淡淡地笑了笑。

    “是了,谣乐神女。”

    君华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个画面,两万年前,在一片竹林之中,一个黑衣的少女扛着一把锄头,差点将他给挖走了,幸亏桃夭的出现,他才避免遇难,也是那个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人形,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穿着粉衣,笑靥如花的少女。

    桃夭硬是将他的复活当做成为宓如的功劳,三翻四次感谢之后,允诺宓如有朝一日若是有困难,他们夫妻俩一定会帮忙。

    君华的脸抽搐了一下,下巴酸得很。

    “将军还记得一个承诺吗?”

    “……”

    “现在是将军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放我们进去。”

    宓如已经手下留情了,她没有让君华替她取来锦华公主的魂魄,对他已经是仁慈的了。只见君华稍稍让了让位置,华尚目光从君华身上扫过,宓如冷漠的脸缓和了不少。

    “谢谢将军。”

    宓如拱手行礼,君华同样拱手还礼。

    两个人进入了时印殿,时印殿要比妙华殿热闹一些,来来往往的仙人忙碌着各自的事情。见到她们俩,头都不曾抬起来,弯了弯身子表示礼仪,宓如和华尚都不是对礼仪计较的人,对这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径直往后院而去。

    据仙婢所说,时墨现在在书房里面。华尚径直往书房奔去。宓如拉着她问道,“去书房做什么?”

    “锦华的灵魂在时墨的身上,我去取。”

    时墨的一头乌发十分显目,书房的门是掩着的,宓如透过门缝看见了他。小时候她跟时墨是见过的,一眼就能认出时墨。她记得那时的时墨是一头白色的头发,可能他也觉得白发不好,所以时常会将头发染黑。看上去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并不像染出来的。

    “华尚姐,他的头发?”

    “是,锦华的灵魂就在他的头发里面。你随我去,还是在这里等着。”

    “我跟你一起。”

    “好。那你去跟他聊。”

    “聊什么?”

    “你看着编。”

    华尚的眼神很冷,宓如硬着头皮往前,时墨注意到他,笑着道,“鬼鬼祟祟的,赶紧进来吧!”

    “好久不见了,时墨。”

    “是啊,你都长大了。”

    “嗯。怎么样,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时墨嘴角含着笑,手一直没有停下来,他正在作画,看上去是一片湖,作了不到五分之一,宓如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来找你,是想借你头发用一用。”

    “我头发能有什么用?”

    “我听说你忘记了一些东西,所以,我能帮我记起来,但是我需要你的头发。”

    他淡淡地笑了笑,抬眼看了宓如一眼。那一眼里面藏着温柔,为什么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时墨什么都知道。

    “你是不是都记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是指什么?”

    “楚颜?”

    “锦华公主?”

    “对。”

    “该记住的我都不会忘,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不能给的,我也不会给。”

    “你什么意思?”

    “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经历的这么多事情,你只会比以往更加聪明。”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想要的就只是惊凌活着。”

    “他活着挺好的。”

    屋外一阵打斗声,宓如立刻冲出去,院落里君华与紫夜大打出手,缸破了,正在哗啦哗啦地流逝,金鱼躺在地上,跳动着身躯。

    混乱之后,她看到了那白衣之人的身影。他目光清澈,目视着宓如,这一眼,宓如的鼻头酸得不行。

    “惊凌。”

    宓如隔着混乱大叫了一声,他从混乱之中走出来,宓如笑着走过去。

    “君华,我不想再跟你动手了,你让开。”

    “就算此刻,我让你进去,你能证明什么?不要再幼稚了。”

    “谁幼稚了,谁幼稚了,我追求心爱之人有错吗?”

    “你最大的错,就是将楚颜对你的亲情当成了爱情,你怎得爱她吗?摸着你在自己的心告诉我,你真的爱她吗?”

    华尚的生意从院落传出来,东华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望着天空。脑海里浮现华尚撕心裂肺的表情。

    “你爱上她了,东华,你爱上她了。你摸着你的良心,你告诉你,你不爱她,你敢说你不爱她吗?”

    “我真的不爱她。”

    当年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造就了两个人数万年的分离,他太后悔了。

    齐刷刷的数双眼睛落在了门口东华的身上,众人不明白“我真的不爱她”的含义是什么。华尚却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她不是哭了,而是吐出了大口鲜血。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即使知道后果,你也会奋不顾身,比如说华尚。

    “你不应该跟我说这句话,这样,我或许能够走得更加安心一些。”

    “你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你好好照顾他,是个男孩,十分可爱,跟你小时候太像了,每次看着他,我就像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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