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他双眼轻轻闭,嘴角的弧度刚刚好,宓如眨着眼睛,目光落到他的唇上,是脸颊上热乎乎的。她埋进他的怀里,清冷的气息拥裹着她,不一会儿,神识陷入了混沌,呼吸的声音响起。

    天空像被刷上了一层有一层的漆,从黑色慢慢变成透着紫的蓝色,幻化成透白的云,金灿灿的霞光撒了下来。

    草色入帘青,露水还没干透,白衣少女打开门,缓慢地走入院落之中,大口地呼吸着早晨的空气,心情愉快起来,脚踝处还有些疼,她只能慢慢地移动着。她打量周围一番,看到了一口井,走了过去,打了一些水,洗了个脸,水滴顺着眉毛落下来。宓如转过身子准备回到屋内,眯着眼睛寻找道路,就看到白衣男子正打量着自己,淡黄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十分的温柔。

    这就是岁月最美好的样子吧!

    宓如跟他说了一声早,略过他的身子进去屋内。惊凌浅浅的笑着,随着她进了屋子,见她四下在翻找些什么。

    他递给她一块银白色的手帕,她接过去在脸上胡乱的抹了抹,准备还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将手帕塞进了袖子里。

    “我给你做早餐。”

    惊凌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宓如,表示这种事情不该由她这个“残疾”人来做,宓如不愿意,两个人好说歹说,终于,宓如在一旁添材火。

    宓如一直觉得自己做饭还是可以的。蚩尤也曾夸奖过自己,惊凌对自己做的饭也表示过喜欢。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些,惊凌那张精致的面孔,让她颇为生厌,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而她也这般不争气,连续在一个人身上跌到了两次,两次都是她倒追。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惊凌低头浅笑,并未问她为何叹气,只当她想起了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菜香味飘散开来,宓如对惊凌的许多行为表示不能理解,她们此番不是吃早餐吗?他准备的东西足够她们吃一顿晚餐了。她心中藏着事情,一直在纠结着,也没有注意到这顿饭做了多久了,当惊凌一碗菜一碗菜往外搬去的时候,宓如撑着脑袋在想喜欢上惊凌的瞬间。是谣乐的时候,她早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日久生情吧!与惊凌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对于情爱这种东西根本不懂,当过了许久年后,青离君子开玩笑似的说,嫁给蚩尤吧,当她的儿媳妇那一刻,她极其害怕,害怕真的嫁给宓如,当时她吓得很多天都躲着青离。

    她将心事告诉惊凌时,惊凌只是冷漠地笑了一笑。那时他,尚不在红尘之中,对于女儿家的心事也并不了解,这件事情或许对惊凌来说不过就像数万年的生活中,每日都要练神力一般平常的事情罢了。而对于当时的谣乐,他嘴角挑起的那一抹笑容,却让她有他不会让她嫁给蚩尤的误解。

    年少时候的他们,还不懂什么是感情,当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一个人的时候,却是生离死别。种种的错过造就了今日的宓如,造就了今日的惊凌。

    万丈红尘,他为他坠入,即使被红尘折磨得体无完肤,他也愿意,只希望在万里红尘之中,有一个人能与他携手并肩。

    曾经的宓如何尝不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呢?如果可以选择,她愿意懵懵懂懂地过下去,什么记忆,什么仇恨那些都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们这一辈人不该受到上一辈恩怨的影响,每当她想到此处的时候,心中百般滋味,仿佛有人揪着她的心在警戒她你是错误的。

    院落之外细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一众人经过他们屋前,掀起了一层有一层的灰尘。空气中猛地传来一股凛冽的寒气,那股寒气十分熟悉。她连忙冲出屋子,忍住脚疼,人群已经走远了,惊凌扶着他,她扯着脑袋想要看清楚那一群人压着谁。那股阴寒之气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凌,你刚刚有看清楚那人是谁吗?”

    “没有。”

    “总感觉很熟悉。”

    宓如一边说一边坐下,将碗筷摆好,惊凌进去屋子里端了小米粥出来,香味扑鼻,宓如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等待着主人喂食。惊凌添了半碗粥,放在宓如的面前,忍着烫嘴,宓如吸了两口。

    “好喝,不错。我吃到了鱼,没想到小米粥里面还能放鱼呢,你真厉害。”

    惊凌很享受宓如的夸奖,对她浅浅地笑着。

    “那你多吃点。”

    “你还会做什么?以前不曾发现你是深藏不漏啊。”

    “你喜欢的我都会,不会的可以学。”

    惊凌啊,惊凌,你再这么温柔地对待宓如,她就不能坚持自己的立场了。

    天空猛地暗了下来,不远处传来村民们呼喊的声音,宓如放下筷子,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惊凌,是孟婆,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惊凌淡淡地吃了一口馒头,冷静得不像话,不过也对,孟婆与他本就没什么交情,他确实不必为她担心。

    可是孟婆对宓如不一样,黄泉之路阴森,过去的那三万年,都是她陪在宓如的身边,她对宓如是朋友,是亲人,甚至是母亲一般额存在,此刻她都难,她不能不去。

    “你去吧!”

    宓如看向惊凌,惊凌头也不抬,放下碗筷,淡淡地说了一句,站起来,快步走到屋内,取出一件披风放在手上,惊凌一直注视着宓如的脚踝,而她自己仿佛忘记了疼痛一般,走的极快,惊凌在后面隐隐地担心,并未提醒她。

    广场上围绕着一群人,高台之上,白衣少女被绑在十字架上,宓如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孟婆常年以斗笠示人,宓如也从未见过她的容貌,此番不能确定是不是孟婆。但是她身上特有的那股寒气,她是知道的。

    孟婆原本叫孟荷华,是秦王城胡亥的妻子,胡亥去世之后,她游历在人间,后来被青离君子带到了冥府,有人问她姓名是,她说她姓孟。荷华这个名字,是宓如在她的记事本上看到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孟婆笑出了声,对宓如说,“这样叫我,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叫我了。还是叫我孟婆吧,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午后,忘川极其安静,大家都进入了梦想,一敞畅淋漓的午觉,是一场极其美妙的旅行。宓如窝在孟婆的草屋里面,与她聊天,她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阴寒之气。

    她说,她曾经与恶魔交易过,受了蛊,犯下了滔天的罪孽,她在这里是为了赎罪。宓如一知半解,迷迷糊糊地听着她诉说往事。

    胡亥为他屠尽自己兄弟姐妹,最后杀了自己,给了她一个机会与他的亲哥哥在一起。可是没想到若干年之后,她出现在了忘川,她不肯放过自己,折磨自己好像就能减轻她所犯下的罪孽。

    当年她与恶魔达成交易,秦朝必会覆灭,秦王的子孙都将惨死。这些是她对秦王的诅咒,他害她家破人亡,害她的父亲惨死,害她受尽折辱,那个耻辱的夜,仿佛一张冒着阴寒之气的刀,恨不得将她肢解开来。唯独那个少年,在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的少年,放过他,让他活下去吧!

    最终他还是走向了死亡,是她亲手将他推下了万丈深渊。她欠他一个孩子。为了救他人,她牺牲了他们的孩子,他没有问,没有表现出难受的模样,甚至没有一个忧郁的眼神。

    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这样吧!终于她想起了一切,她爱上的不是那个在在黑夜中给她温暖的男子,而是在阳光下依旧刺眼的孩子。

    天命就是这般奇怪,当你准备好迎接幸福时,它会将你折磨得体无完肤,当你放弃一切的时候,那些你抛弃的都会在一瞬间来到你身边。

    她每一世都在度那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让他不受记忆的折磨,还是不希望他记起那个不堪的自己,胡亥的每一次转世,她都用法力让他不受奈何桥的影响,每一世他都对她甜甜的一笑而过,他的背影单薄,消失在浓雾之处,她舒了一口气,将手指触碰到他肌肤的那片刻的温暖潜藏在心底。

    “是她。”

    宓如不解地看向惊凌,他目光清冷地看着不远处孟婆,孟婆也注意到了她们,嘴角斜杨,无奈地笑着。离她很近的位置,有一个少年,少年眉清目秀,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眉头紧皱,不时往孟婆的方向看过去。惊凌如果猜的不错的话,此人就是前世的胡亥。

    没有了帝王的英气,畏手畏脚的模样,惊凌不屑地收回了目光。

    “是。”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一个人,只需要一眼,宓如感觉到她身上的熟悉气息,虽然那人她不知道她的容颜,凭借着熟悉的感觉,她就能判断那人就是孟婆。

    宓如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转过身子面对着众人,众人见到一个少女,青衣黑发,精致到似九天的神女,只是一跛一跛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人群中一阵讥笑,男人们的眼睛里露出失望的神色,长得好又有什么用,可惜了,是个瘸子。

    “你们有什么资格竟然敢绑她。”

    宓如一字一句,盯着众人,眼神冰冷,全身上下透露着寒气,仿佛冰山上的青莲。

    “你是什么人,莫非是与这个妖女是一路的?”

    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男人,撸着袖子走上前来,指着宓如的鼻子呵斥道。

    宓如当鬼差的时候没少被无素质的鬼魂指着鼻子骂过,只是如今成了神女,又是在惊凌的面前,被他这么一吼,面子有些挂不住,反手将男人摔倒在了地上。

    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力气。狐狸精的骂声瞬间在人群中谩骂开来。惊凌一个响指,众人只能呜呜呜地发出声音,个个涨红了脸,露出惊悚的模样。

    这时走上前来一个老者,老者无奈地看向惊凌,惊凌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老者,落在不远处宓如的身上,见她跛着脚走上高台去,将绑着孟婆的绳子解开,她扶着她下去,她绝望地笑着,坐在高台上,不肯下去。

    “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吗?你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

    “我爱他啊!”

    “你这不是爱,是愧疚,十万年了,已经还够了。”

    “不够,我还欠他一个孩子。”

    “你疯了,你不知道你不能有孩子吗?”

    “我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这是我欠他的。”

    “跟我走,我们回冥界。”

    “不,宓如,你明白的,喜欢一个人总想为他留下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我给他留下的就是这个。”

    “你怀孕了。”

    宓如见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让他们对你这般……”

    “他不会让他们杀我,他的家人想要知道真相,那就让他们看到真相,你让灵主解开法术吧!”

    “你说的是那个道士吗?他冤枉你?”

    宓如扫视了一眼人群,那道士恶狠狠地盯着惊凌,双脸透红,正在用那微弱的法术挣开惊凌设下的仙术。宓如只是觉得他不自量力,又觉得他十分可怜。

    “啊,狐狸尾巴。”

    突然之间大家都能说话了,那道士还不明所以然,众人距离他一丈有余,惊恐地看着他,眼珠子恨不得从眼眶中落下来。

    “其实他也不算愿望我,我本就就是鬼啊,他想我替他划掉生死簿上的名字,我不肯,就让大家知道我不是人。”

    “你是仙,不是鬼。”宓如不善于安慰人,一本正经的说。

    “谢谢你。”

    宓如起身,俯视着那秀气的少年郎,他的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宓如。

    “你给我记好了,我姐姐嫁给你,不是她在高攀你,而你是高攀了她,以后你若对她、母子不好,我宓如,定不会饶过你。”

    “你是荷华的妹妹。”

    “如假包换,亲妹妹。”

    “对、不起。”他的反应略微满了半拍,突然跳起来,看着孟婆道,“你、你、我、我要当爹了?”

    声音不大,敲被附近的几个女人听了去,村民们早已经将那妖道捆绑了起来,妖道身后额狐狸尾巴摇啊摇,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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