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走过一段低沉的路,蚩尤跟在他的身后,半晌之后,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蚩尤,仿佛在看自己心爱的人一样,但是那双眸子是透明的,他透过蚩尤不知道看见了谁,猛地冲上云霄,消失在灵族境内。

    路镶在驿馆的静室之中,感知到楚沅的仙气飘然离去,眼睛缓缓睁开,目光落在地面上许久,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即使是尊贵的神只也有心病,即使是楚沅这样的人,也依旧勘不破红尘,时光或许淡化了记忆,却沉淀了悔过。

    日子安逸,阳光正好。九州会议,云山退出,鸟族收回失地,高高兴兴地回家办喜事去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宓如以女蜗之女的身份搅和了天族的阴谋。天族获得了仅少数的世族支持,甚至有世族站在了魔族这边。蚩尤对于这些“墙头草”并无好感,邵英扯着一张笑脸替蚩尤解决了这些事情,宓如因为惊凌的事情,心神不宁,散会后,就往外冲。

    她听到惊凌唤她的声音,她像着了魔似得往外跑,不了,脚下一空,一只脚径直落了下去。酸疼的感觉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抱着脚踝坐在地上,桑悟殿中陆陆续续走出人来,目光略过她的身体,没有人停下脚步。

    惊凌一惊立刻跑到身边企图扶起她。

    “不行,不行,起不来。好疼。”

    宓如根本没有注意到是谁在扶她,眼泪几乎落下来,那人扶着她退了一步,脚落在地上时仿佛骨头断了一般,使不上任何力气,延伸到腿部,都是酸软的。

    “怎么了?”

    “脚歪了。”

    惊凌替她回答,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宓如打量着周围,大家都盯着她,冷漠的,讥笑的,各色的情绪十分精彩,宓如心中冷笑一声。假笑着想要站起来,脚踝处使不上力气,她只好又坐下。

    “没事儿,大家都散了吧!”

    蚩尤和邵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想过要上前,宓如瞪了他们俩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踝上。

    现在她的脚仿佛发烧一般,汉水浸湿了鞋袜,惊凌扶着他,盯着她的脚道,“伤的不重,不需要担心。”

    宓如心想他是不是故意的,趁着这个机会嘲笑她一番,她大人有打量就暂时不跟她计较,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准备用仙术缓和一下疼痛感,见众人盯着她,将手放了下来。

    “不碍事的,用凉水敷一下,就没什么大事了。灵主,神女就交给您了,魔君请您暂且照顾几日,他过几日来取走。”

    “邵英,你什么意思。”

    “好。”

    不等宓如继续生气,惊凌淡淡的一个好字,宓如将肚子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有劳灵主。”

    她有些慌神,猛地被人抱起来,身体悬空,下意识地勾住了惊凌的脖子,脑海里猛地出现一个画面,这种感觉很熟悉,好似曾经经历过。

    玉兰花凋谢了,夕阳红透了半边天空。长息阁是灵族最后接受阳光沐浴的地方,宓如的脚已经好多了,起初那会儿,她动一下需要很大的勇气,此刻酸疼感集中在了一处,小幅度地动一动并不碍事。

    她三番两次想要速成,法术都已经使出来了,惊凌只是淡淡地握着他的胳膊说了一句,“任何仙术都会留下后遗症,以前你是神身,可是现在的身躯并不是神身,承受不了太多的神力。”

    宓如听信了他的话,开始望穿秋水,等待着扭伤痊愈。凡间有句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人间的一百天也不过仙界几个时辰罢了,可是若是按照仙界的时间来算,她岂不是要错过了人间的一百年。

    很多年之后,宓如再次响起惊凌这般漏洞百出的话,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明明是想找个借口留在他身边而已。

    “惊凌,我们去凡间住一段时日吧?”

    “好。”

    惊凌答应得愉快,宓如心里甜滋滋的。

    “什么时候去?”惊凌问道。

    “现在。”

    说走就走需要很大的勇气,在宓如的记忆之中,她从来没有过一次说走就走的旅程。跟惊凌在一起,她是自由的。那个人与他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却又是天生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天命这种东西,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

    蚩尤回魔族之前去了一趟冥界,百里的忘川,红色的彼岸花丛中,几座草房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冥王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见到故人之子,他显得很开心。倒是修罗,有些不自然地站在父亲的身后,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

    从前见到蚩尤,修罗总是蹬鼻子上脸,从来不给一个好眼神,如今是转性了?蚩尤比修罗的年纪大,从小到大被夫妇强制唤蚩尤哥哥,长大了,两个人的容貌都是少年的模样,也分不出个年纪大与小。蚩尤叫他世子,他叫蚩尤魔君。

    时间勾勒出了一条长河,长河的对面青山环绕,青山的后面是蚩尤,河的对面是修罗。

    “我想看看,我母亲是不是转世了?”

    冥王和修罗的目光一起落到蚩尤的身上,蚩尤冷漠着一张脸,眉心潜藏着忧郁,怎么都散不去。

    “修罗,你还没跟你母亲请安吧!”

    修罗知道他的父亲是故意支开他的,他识相地拱手告退。身体隐藏在了暗处,有些事情不是不是不能让外人知道,而是在多人的面前,无法开口,对一个人说心里话,总比对多个人说要来的轻松许多。

    “嗯,是灵主带来的师傅和你父亲的灵魂碎片。”

    “带我去看看吧!”

    “他们现在已经跟普通的人没什么两样了,就让他们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吧!”

    “我明白。这件事情除了惊凌,还有谁知道?”

    “灵族的五位先生都知道,当年就是他们将师傅的灵魂聚集的。”

    “那……”

    “你是想问宓如的父母?”

    “嗯。”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哦,好。”

    蚩尤看上去有些难受,目视着望乡台的方向,心中无限感慨,望乡台?家乡?他好像没有过家乡。小时候母亲常会说他们的家乡在神境,可是神境封闭了,永不再开启。于是她问为什么不能开启呢?

    “因为神境就是为了保护九州四海而存在的,若是有一天它成为毁灭九州四海的武器,它就不该存在,封印它就是对它的仁慈了。”

    母亲的心思,他没有猜懂过。她的脑子里总是有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忘记不了那一日她的母亲陨落时的场景。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唯独在母亲和父亲陨落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她的母亲说,死,不过是神识散成了随便,我能看得到你,而你看不到我。

    他真的信了母亲的话。即使她灰飞烟灭了,她依旧陪伴在他身边。却不知道,神识成了碎片,碎片也有消失的一天。

    “他们都还好吗?”

    “都挺好的,除了容颜不老外,与凡人没什么两样师傅曾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你父亲一起浪迹天涯,从前身上担子太重,如今终于能休息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是吗?”

    “是,您说的很对。”

    “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用了,您还是安慰好世子吧!”

    原来蚩尤很早就注意到修罗跟在身后了,只是一直没有拆穿。天生的神族与仙族果然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对神力的运用,还是对世界的感知,仙族的人比神族要差上太多。难怪十几万年前,九州四海会一起讨伐神族了。

    这么强大的族群在,九州四海哪有他们做主的机会呢?那些参与天族伐神的世族最终也随着神族的灭亡成了尘埃,甚至没有留下名字。而神族几十万年依旧为九州津津乐道。

    蚩尤淡淡地扫了修罗一眼,修罗装着没看见,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得,追上了蚩尤的脚步。

    “魔君,宓如、宓如是不是在魔族?”

    “不在。”

    蚩尤对修罗和宓如之间的事情并不了解,也无心去了解,那个孩子说道宓如时,眼睛里藏着深深的眷念,他叹了口气,也是一个痴心人啊,可惜了,痴心错付了。

    “她在灵族。”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

    “无事。”

    “其实,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对不起,我一直冤枉你母亲了。”

    修罗觉得此刻的自己十分小家子气,冤枉他的母亲,他为什么要说出如此傻的话。

    “我母亲不会在意的。”

    “哦,好。”

    两个人简单的几句交流之后,修罗的修长的身影融入黑夜的尽头之中。修罗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冥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叫你母亲,我们去凡间吃晚饭吧!”

    “行。”

    ……

    惊凌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包裹,宓如诧异,不知道他怎么收了这么多东西出来,就连被子都准备好了,她真怀疑他这是打算去了凡间就再也不回来了。

    “灵主,敢情您这是搬家啊?”

    惊凌对宓如的冷嘲热讽直接置之不理。跟没听到一样,继续收拾着。

    “依小女子之见,这些就不需要了,你带个洗脸盆做什么?难道你不打算回来了?”

    “都是用得上的东西。”

    半天,惊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宓如脸都气绿了,跛着腿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左看看西看看,蓝玄就在此时来了长息阁。宓如觉得他现在胆子变大了,竟然敢自由进出长息阁。

    “灵主,夫人,蓝玄此番前来辞行。”

    宓如一惊,并未作声。悻悻地坐在了一旁,惊凌继续收拾着,宓如不知道他要带多少东西走,郁闷地看着他。

    “师兄知道吗?”

    “知道。”

    “那你走吧!”

    惊凌淡淡的,冷漠地让宓如都寒心,毕竟这人还给你送过很长时间的饭菜,看在饭菜的面子上,多说几句话会死啊!于是她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地到蓝玄的面前,“路上小心,别忘了回来。”

    还要说什么?好吧,无所谓了。蓝玄弯腰拱手对着惊凌和宓如行李,退出了屋子。宓如躺在床上,惊凌不在屋子里了。楼下传来他的脚步声,淡淡的风顺着窗户飘进来,她困意来袭,不一会儿就进入的梦想。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睁开眼睛,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这里不是长息阁,她挪动身子,手指碰到了旁边的惊凌,屋外的声音越发明显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路过,火光印在窗户上,宓如起身,贴在窗户口上听外面的声音。

    话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快找,找不到夫人,看怎么收拾你们。”

    一个男人粗狂的声音。

    “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睡了。”惊凌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十分性感,诱惑,宓如一跛一跛坐在床边上,不料惊凌反手将宓如拽进了怀里,淡淡的桂花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惊凌,你身上有一股桂花的味道。”

    “我用熏了衣服,洗了澡。”

    原来如此,难怪时时刻刻都能闻到他身上桂花的香气,从前以为是自己特殊能闻到这股香味,其实大家都一样,只是他人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罢了。

    “我以为你是自带的体香。”

    “嗯。”

    惊凌困得不行,神识仿佛喝醉了一样,眼皮沉沉地,外界的声音经过他的脑子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惊凌不知道宓如在说些什么。

    “我刚刚听到外面的声音,应该是某家的夫人逃了,他们在寻找。”

    “嗯。”

    “你说凡人短暂的一生能做这么多有趣的事情,而我活着这么些年,好像都是碌碌无为地在过着日子。”

    “嗯。”

    “你也觉得我活的碌碌无为吗?”

    “我喜欢平凡。”惊凌猛地睁开眼睛,空气中桂花的香气更浓了,还夹杂着淡淡的寒气。

    “嗯,平凡挺好的,如果父亲和母亲能甘心平凡,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别想了,快睡吧!”

    “惊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一边跟你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一边还拉着你打凡间来,我最近市场想起司命星君话夹子的恶毒的角色,我觉得我就是……”

    脑子来不及反应,柔软的两片唇就印了上来,冰冰凉凉的,柔软的。

    宓如眼睛睁的老大,惊凌的睫毛在鼻梁上扫来扫去,痒痒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桂花的气息。

    “睡觉。”惊凌放开宓如,搂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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