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北,凤灭醒来时,正看见沈醉披着他的裘皮,吃着他的晚膳,喝着他……的……酒……

    他一阵头疼,她竟然喝酒了!

    凤灭身子刚要动,下面就被一个生硬的东西顶住,沈醉又干了一小杯,扭头对他坏笑,“别乱动,朕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瑶光一脉,就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她左手持着小弩,正抵在他两腿之间。

    “吃鸡腿吗?刚刚让长空去村子里抢的!”沈醉身子一歪,在狭小的车厢内,直接凑了过去,将啃得乱七八糟的鸡腿,送到凤灭的嘴边。

    “吃点吧,朕下手有点狠,你睡了好久,总会饿的。”

    凤灭将头淡淡别向一旁,“醉儿,我一直奇怪,你那一身的功夫,是怎么来的。”

    沈醉顺势在他身上窝了窝,将他当成暖暖的靠垫,继续啃鸡腿,左手上的小弩却没有移开半分,“我不是真的女帝,你也不是真的男妃,咱们彼此彼此,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将啃剩下的鸡骨头从车窗扔了出去,用凤灭整齐洁白的衣袍擦了擦手,之后在他身上,如鱼转身,将唇凑到他嘴边,“你这么干净,不如帮我擦擦嘴?”

    凤灭垂眸看着她,一动不动。

    下面的小弩,不知何时,抵得更紧。

    沈醉两眼泛着邪邪的光,“我苏苏,你可千万不要想入非非哦,否则会断子绝孙的。”

    那小弩,其实并没有动,只是,有的人心动了,于是身体力行。

    “你想要我放人?”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有些黯哑,“很简单,七星大阵一破,将人全部还你便是。”

    她从未离他这样近过,近到呼吸之间,近到可以看清她眼底的猩红之色,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沈醉凑的更近,“现在是你在我的手中,哪里来的那么多条件可讲?”

    凤灭并不避让,只是下面小弩的箭矢已经抵得有些疼了,“因为不管我在不在场,他们都会开始,缺少一脉之血,只需用其他人活祭便是。”

    他平静的脸,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想要那魔山之中宝藏的,并不只有我一人。”

    “魔山宝藏?”

    沈醉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宝藏?”她几乎已经趴在凤灭身上。

    “沈无妄的宝藏,可以一统天下的宝藏!”

    “愚蠢!沈无妄若是真的留下宝藏,弦儿必定第一个拿来复国,岂会留给你们机会!”

    “因为那笔宝藏,并不是他留给九方弦的,所以九方弦,不敢动!”

    “弦儿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不留给他,能留给谁?”

    “他自己!”

    凤灭的声音很轻,却如擂鼓,敲在沈醉的心头。

    “你胡说!”

    “沈无妄注定是这世间的劫难,辰极不灭,他就一定会卷土重来!”

    “你想复活沈无妄?你以为她会听你的?”

    “不需要,只要有共同的目标就够了。”

    沈!无!妄!

    沈醉紧紧盯着凤灭的眼睛,眼底的猩红越来越盛!

    车厢中的气氛,有些窒息。

    “她不会。”她斩钉截铁,捏起凤灭的下颌,低头,狠狠地……

    用他的脸擦了嘴上的油花!

    之后,弃了他,转身坐在车厢的一角,从厚厚的帘子缝隙,望向窗外。

    外面,漆黑的天地间,起了风雪。

    她看着风雪,凤灭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你若是现在还想不通自己是谁,便是我输了!

    冰天雪地之间,这一程似乎特别漫长。

    沈醉倚在窗口,似是睡着了。

    从帘后进来的冷风,将她一侧的长发吹去,有些乱。

    凤灭脱下身上的轻裘,想起身替她盖上,却人还没靠近,沈醉拿着小弩的手,就直直举了起来,对准了他。

    她不睁眼,“坐回你的位置上去。”

    她无情无义,凤灭反而觉得舒服,至少这不是假的。

    他果然重新拥着白裘坐下,不再看她。

    有些感情,还是悬于微妙之间才安全,我如莲开,你在彼岸。

    只是这中间,隔着一条血河,谁都无法逾越。

    ——

    马车又急速狂奔了三日,才终于到了北高山脚下。

    前方是拜月狼族的大军,见了马车,叫停问话。

    赶车的长空亮了凤尾令,守军便放开一条路,让车子进了山坳。

    沈醉并不觉得冷,只是抱着裘皮觉得舒服,“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拜月的?”

    凤灭合目养神,“大鸿胪职责所在罢了。”

    “那后来为什么还要入宫?”

    “大藏魔典!”

    沈醉向车厢壁上靠了靠,“看来,你为这一天,实在准备地太久了,我若是坏了你的计划,只怕你会咬死我!”

    “不。”

    “为什么?”

    凤灭睁开眼,“吃相难看。”

    这几天,他是真的从沈醉这里领教了什么叫做难看的吃相!

    吃就算了,还喝酒,一喝酒就用他擦嘴!

    她若是还坏了他这么多年的筹谋……!

    他倒是真的有活吃了她的心!

    他面无表情,沈醉却噗嗤一声笑了,“我苏苏,你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模样,倒是更可爱。”

    “我杀人的模样,你没见过罢了。”

    “咳……!”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长空掀帘子,先是见到沈醉,便有些表情不自然。

    那日沈醉一掌拍晕了凤灭后,也没少折腾他,所以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沈醉这个死丫头!

    凤灭披了白裘,从车上下去,遥望远处的七星大阵。

    七根巨大的石柱,伫立在山坳中,犹如神迹。

    沈醉走到他身边,远远望着前方,“龙倚天还真是没少费功夫啊。”

    凤灭轻轻瞥了她一眼,“可惜这个主意,并不是他想出来的。”

    “那是谁?”

    “一个身负天枢之血之人。”他意味深长,提步向前走去。

    沈醉脚步停了一下。

    弦儿?

    是啊,世上天枢遗嗣只有他一人,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与沈无妄同葬在北高山上,若是他不出现,这七星阵缺了天枢血,根本不可能成阵!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着龙倚天镇压她?

    此时,法阵周遭,显然经过一场大战,尸体残骸已经清理干净,血迹却仍在。

    五根石柱上分别捆了人,昏迷不醒的明月赋,骂骂咧咧的花寂夜,被捆着不能动却依然叫嚣的龙瑾瑜,默不作声的澹台青云,还有一直在哭的沈焕。

    中央的石柱上,赫然立着的,便是满头银发如雪的九方弦。

    “弦儿!”沈醉失声唤了一声。

    九方弦转头看向她这边,脸上的神情不是很清楚。

    “哈哈哈哈哈!”迎面一座黑铁塔般的拜月狼族将军和无面,并肩大步走来,“凤灭!你终于来了!”

    “有劳呼延将军。”凤灭去了肩头的白裘,扔给无面,仰头看向上方,“将军居然擒了九方玄徽,真是劳苦功高!”

    “嘿嘿嘿,本将只是告诉他,若是没有天枢血,这柱子上的五个人,就全都要用人头活祭。”

    “他会在乎这些人的死活?”这一句,凤灭是问给沈醉听的。

    “别人他不在乎,可他顾及那个小屁孩,本来老子的人都快干不过他了,刚好无面将这孩子带到,他就立刻收手不打了!”

    凤灭转头看了看沈醉,“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九方弦就一定会下来,这里没人能强迫他。”

    上面,只有三岁的沈焕,哭声一声紧似一声。

    那些铁链上的尖刺,刺入小孝子的周身穴道,必定是极疼的!

    九方弦该是知道沈醉在乎这个孩子,所以才不再动手。

    “弦儿!保焕儿!”沈醉踮起脚尖,向高处喊了一声。

    九方弦向她点了点头。

    凤灭凉凉一笑,飞身跃上雕有瑶光神像的石柱,刺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落在铁链上。

    他抬头,与立在中央的九方弦相视一眼。

    九方弦看向下面的沈醉,唇动了动,却千言万语,都凝噎在喉,不知该说什么。

    待会儿,他的一滴血落下之后,七星大阵告破,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喜欢与他亲亲抱抱的小丫头了。

    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到从前。

    他转头不再看她,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滴落在铁链之上。

    红光一泛。

    黑铁塔一样的呼延将军掐着腰,站在法阵下方,手搭凉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整个山坳中一片寂静。

    良久。

    魔山之中,没有任何动静。

    沈醉站在原地,也没有觉得自己变得有什么不同。

    凤灭皱了皱眉。

    九方弦也皱了皱眉。

    七神之血,已经齐聚,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凤灭将七根石柱上的人一一扫视而过,一定是哪一支的血脉出了问题!

    沈焕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惨!

    沈醉一阵心乱,索性干脆打上去抢人算了!

    可那些刺入周身大穴的铁链,若非阵破,决不能轻易拔除,否则人会失血而亡!

    怎么办!

    “母皇——@儿怕——!”

    他是她舍命救回来的孩子,他的身上,流着她的血!

    等等!

    沈醉的眼睛一亮!

    居然忘了这个!

    “凤灭!天璇之血在我这里!”

    她飞身跃上刻有天璇女神的石柱顶端,抱住沈焕,“焕儿,不怕,母皇来救你!一会儿就都好了!”

    说着,毫不犹豫,指甲划破指腹,一滴血,落上铁链。

    果然,一道红光,顺着铁链,蜿蜒而去,向中央的天枢之血回合。

    七股血脉,回合在一处,凝成浅浅一汪,渗入中央的神祗雕像之中。

    接着,北高山中,传来低沉的隆隆响声,似是大地深处,有无数石门,正在缓缓次第打开。

    凤灭清秀狭长的双眼,罕见地充满了精光。

    呼延将军在下方振臂一挥,大队人马开始准备挺进山中。

    法阵破了,吸血毒蛇般束缚着几个人的铁链松懈下来,钉刺从穴道上松脱,沈焕软软地扑进沈醉的怀中,“母皇!”

    九方弦痴痴地立在法阵中央,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醉的背影,师……父……

    沈焕小小一个人儿,遭逢这么大的磨难,如今一旦解脱,哭得乱七八糟,将沈醉的一颗心都哭碎了。

    她只好抱着他,安慰他,亲他,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根本顾不上什么魔山宝藏,什么七星大阵,还有她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灭立在魔山入口,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长空问:“主上,既然魔山已经大开,咱们若是再不进去,只怕里面的宝贝就要全都被拜月那群狗子占了!”

    凤灭不徐不疾道:“如果你是沈无妄,你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拱手让人吗?”

    “您是说……”

    “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只怕是超乎想象的。”

    他侧耳聆听,山中深处,似是传来箭矢横飞的声音,还有隐约的惨叫声,那好看的唇角,就是冷冷一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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