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梅雨季

第两百二十三章 维弗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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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困在地下通道中的几个人当然不可能知道地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对另外一群人即将加入到这个庞大的地底迷宫中毫不知情。法师和同伴艰难地在遍布落石和坑洞缝隙——大部分仅有手指宽,但也有某些藏在阴影和碎石里的巨大的,能吞下一个成年人的裂缝,如果不小心踩空,别想还能有爬起来的机会。

    这是一段格外艰难的路程。到目前为止,几个人还没有遇上特马卡尔巨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感受巨蛇的破坏力——半身人发现了一截巨大的蛇蜕,而遍布通道墙面的粘液散发着恶臭,在空气浑浊的地下中,这味道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半身人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他厌恶地看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滩黄绿色的粘稠的脓水,脓水的主人则躺在不远处,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足有成人脚掌大小的黑色甲虫僵硬地仰卧着,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这些该死的虫子。”商人咕哝了一句,他将视线从虫尸上移开,重新回到七叶法师的身上——夏仲的皱着眉头走在沙弥扬人的身后,而他的旁边则跟着旅人们曾经的俘虏,此刻他亦步亦趋地紧跟着法师,并且时不时神经质地左右看看。

    “行啦。”半身人对自己说,“你不能指望他能表现得更好些。”商人的眼光里带上了些怜悯的味道,“没人受得了那个。”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到了那些恶心的甲虫身上,然后又像受惊似的迅速离开。

    在十卡尔之前这支小小的队伍中气氛与现在相比完全不同。他们在寻找那条隐秘道路的过程时法师突然开口说那条可怕的巨蛇已经离开了原地——至少没有挡在队伍的前进道路上。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当那些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的甲虫隐秘地将入侵者包围住时,半身人正喋喋不休地谈论当他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要“立刻冲进浴室好好泡个澡,然后必得用一根肥美的烤羊腿犒劳自己。”

    也因此,当一只突然出现的甲虫猛扑到半身人的脸上时,他发出了无与伦比的,甚至能让你暂时失聪的尖叫声。古德姆反应迅速地立刻伸手将这个诡异的虫子从原地扯了下来。随后他发现一真诡异的沙沙声钻进了自己的耳朵。

    直到这时,几个人才发现不知何时,足足有成人巴掌大的黑色甲虫围成一圈,并且占据了所有有利地形和猎物逃跑的方向。

    “火球术!”三级以下的法术夏仲甚至不需要咒语,他随手向那只被半身人摔晕的甲虫一指,凭空出现的火焰立刻覆盖了甲虫的后背,并且在下一个呼吸没有完成时将甲虫烧成一团粉末。然后夏仲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古德姆,一字一句地说:“半身人,看来我们很需要单独聊一聊。”

    然后法师做了一个手势:“帕切尔的火焰环。”他说道,双手尽可能地比划了一个圆形,火焰再次升腾起来,并且在半空中不断扩大,最后将几个人都圈在了里边,这个办法有效地阻止了甲虫的再次袭击,而所有人明白他们不能指望这个法子一直有效。

    法师和他的侍从已经投入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中。俘虏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准确地砸在某只甲虫身上,立刻将虫子砸成了一团恶心的肉酱。

    “这是什么玩意儿?”贝纳德的眉头扭成了一个僵硬的疙瘩,并且看上去短时间之内没办法解开。她皱着眉头收起了弓箭,然后模仿恶棍头子——不过女战士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明显要比比利来得更强,她没有选择威力巨大却效率底下的砸,而是瞄准那些四散逃开的甲虫投掷,显然,对于女战士来说,这是一件完全可以谈得上轻松的工作。

    “梅尔斯甲虫。”夏仲尽量不去注意那些几乎被开膛被迫的虫子,他回忆着很久之前看过的昆虫图鉴,“杂食动物,攻击性很强,”然后法师有一个巨大的停顿,“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他们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吃……人……的?”半身人小心地吐出那两个字,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几乎要嚷嚷起来:“可是……”他瞪着那群虎视眈眈的甲虫,喉头做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吞咽的动作。

    “你想说它们的个头为什么这么大。”夏仲笑了笑——以一种过于冷淡的态度,仅仅只是弯了弯嘴角,“好问题,这也是我的问题——虽然我多少已经有答案了。”然后法师换了个话题:“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该死的虫子越来越多,火焰圈不会一只拦着它们。”

    “那我们要怎么办?”甚至连恶棍头子也怯生生地开口问道:“好吧,我不是说这些很可怕什么的……”某只甲虫突然向他飞了过来,虽然最后它并没能像它还在正常体重时轻易地用透明的羽翼将自己带起来,而是立刻摔在了地上。

    “该死的!”比利愤怒极了,但他什么都不能做,顶多只能向甲虫挥挥拳头用来示威。

    “我们不能用火,至少是大规模的用火,否则会连带我们自己被烤成一只马迪雅山羊。”夏仲“唔”了一声,他伸手朝某个方向随意一指,“火球术。”婴儿拳头大小的火球立刻从法师的指间喷涌而出,甲虫们惊慌地躲避开,最后火球只是聊胜于无地烧掉了两三只没来得及逃走的甲虫。

    夏仲皱了一下眉头,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想我们也会被一起烤熟。”

    法师的顾虑是正确的,如果仅仅是单个或者是凝滞不动的火焰——比如火焰圈——那么人们的感觉仅仅是温度稍高而已,但如果是连环火球或者其他什么的爆裂术,夏仲敢打赌自己和其他人——包括沙弥扬人,半身人和那个该死的恶棍,全都会变成香喷喷的,还散发着香味的烤肉。

    沙弥扬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女战士的声音绷得很紧,藏着一些不太容易发现的紧张——如果说有哪些最能体现贝纳德的女性特质,那么不太喜欢虫子也许是女战士能被宽容以待的缺点,并且也许是唯一。

    夏仲叹了口气:“好吧。”法师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其他人显而易见更没有。“我们也许需要一次冒险。”他神情严肃地命令半身人和恶棍头子:“你们到那块最大的石头后边去,记得绝对不要把你们的脑袋伸出来!如果不想变成一个摔烂的甜瓜什么的。”

    火焰圈原本高涨翻腾的火舌渐渐低落下去,甚至连同通道中的温度也降了下去。甲虫们蠢蠢欲动,那些细长的触须不停颤动着,就像一片黑暗的土地中长出的令人惧怕的草丛,也许在下一个瞬间,这些恶心的虫子就将像潮水一般将旅人彻底淹没。

    不过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局最终没有发生:法师倒吸一口长气,然后彻底打开胸腔,让声音从压缩的皮肤,肌肉下被层层挤出来:“连环火球!”炽热的爆风伴着明亮的火球源源不断地涌出,暴风首先刮走了甲虫,随后而至的火球点燃了任何一种可以燃烧的物体——活着和死着的甲虫,那些恶心的脓水,还有巨蛇遗留的蛇蜕,不大的通道中顿时一片火海。

    半身人在心底疯狂祈祷,他已经闻到了焦臭的味道,裸露在外的皮肤滚起了无法忍耐的高热,发尾焦黄弯曲,甚至连吐息都带上了一片让人焦躁的灼热。旁边的恶棍头子不小心将裸露的手掌碰到了身后的岩石上,然后他被烫得差点就跳了起来。

    但好在他们只需要忍耐一嗅儿——虽然每个人都觉得这段时间漫长得超乎想象,但的确,可怕的爆风正逐渐减退,残留在眼底的光斑在快速消失,火球则再也无法找到踪影。

    甲虫没能幸免——如果连岩石都能被融化,那么没有法师庇护的的虫子没有理由还能活下来,但大多数已经变成了灰尘或者更微小,更无法发现的东西。

    比起有惊无险的法师和他的同伴,顾问法师一行人则完全与幸运无关。

    他们从那个意外出现的坑洞进入这条在地底沉睡许多年无人可知的通道。艾伦尼尔紧紧地抿着嘴巴,他打量着这个有着相当宽度和高度的通道,顾问法师眼神晦涩幽深,他走在所有士兵之后,任由那群只有上唇生长着柔软胡须的,比起他们的职业,这群年轻的士兵更像是普通的,来自冷风城各个角落的小市民。

    他们七嘴八舌大惊小怪地议论着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景象,被破坏地异常彻底的通道,仿佛腐烂的臭鱼的味道久久萦绕在鼻端,顾问法师听到有几个家伙在窃窃私语地谈论那些跟鼻涕一样黏在墙面上的粘液,这一切都让人觉得既恶心,又新奇——甚至那些乡下佬儿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魔鬼搞出来的把戏。

    顾问法师一脸阴沉,他反复扫视这群散漫的士兵,从他们彼括克式尖顶头盔到半身胸甲,从锁子甲的罩裙到铁头鞋,每个人都带着短剑,几乎所有人都带着长矛,因为不知道通道里到底有什么,为了以防万一,一部分人带了十字弩。

    如果只看士兵们的装备,毫无疑问,这是一支强大的,可靠的,值得信任的军队。但艾伦尼尔深知军队的战斗力与装备的关系并不如人们想象得那样紧密——比如眼前这支小部队,顾问法师就毫不看好:亚麻内衫已经看不出原色,武器和甲胄看上去没有任何保养的迹象,而士兵本人——父神在上,他们拖着脚步,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出游的未成年学生!

    “也许我们应该回到地面上去。”某个士兵停下脚步如此建议道。他有着一张扁平的面孔——意思是,他的鼻梁过于宽大,而嘴唇则像冬季时风干的腊肠,而眼眶没有任何深度,以至于让他的眼睛和脸颊齐平,脸颊上有两团粗糙的红斑——洛比托东南山区里常见的面孔,它属于一个来自弗拉比斯的山民。

    “不,我们得继续往前走。”他的同伴坚持道。顾问法师注意到他是这群散漫的士兵中唯一一个擦亮了自己的枪头和铠甲的人,当然也注意到他的胸甲和头盔上有细小的花纹——在洛比托的军队中,这通常意味着此人是士兵中的领导者,很多时候,他们的权威不比军官更低。

    来自弗拉比斯的士兵不满地嘟囔了两声,但他的确服从了士官的命令——他提起了长矛,重新加入到队伍当中,继续迈开懒洋洋的步子前进。

    顾问法师的不安感就涨潮的潮水,他不知道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特马卡尔巨蛇并不是什么常见的货色,不过他清楚地知道雇主藏在地下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艾伦尼尔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和远大前程赔在这条黑暗诡谲的通道当中。法师悄悄掏出瞬移卷轴——他只需要撕开它的同时念出咒语的第一个单词就能在瞬息之间回到他安全的法师塔中——他以为。

    他微微抬头,通道顶部隐在黑暗的遮掩之中,就像这条同样无从揣测的前路那样,也许黑暗之中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更多的可能则是——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顾问法师对他的前途一无所知,七叶法师则并不比他好上太多。当他们终于摆脱甲虫之后,所有人——夏仲,贝纳德,古德姆和比利,每个人都生出强烈的侥幸感。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几个人瘫在通道里,动动手指头也会让他们感到无法忍受。

    借助墙面的帮助,半身人终于支起了上半身。“我开始怀疑我们是否能真的离开这里。”将这句话低声说完,商人舔舔嘴唇,古德姆珍惜地将牛皮水袋递给沙弥扬人,后者则立刻将袋子递到了法师的手边。

    在不久之前,贝纳德提议他们可以炸开通道从而回到地面——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过于美好和天真的想法。在和甲虫的战斗中,夏仲扔出了不下一打的火球,然而通道却没能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塌陷,而是在掉落一大堆足以将所有人都埋葬掉的落石之后堵塞了整个道路,最后夏仲不得不用法术移走大部分阻塞物(并且还必须对通道进行加固)。

    夏仲在沙弥扬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法师再度使用了一个戏法,他从腰带里掏出一小撮干枯的苔藓,夏仲小心地捧着它,在黑暗中翕动嘴唇:“光亮术。”然后一团柔和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白色光芒在法师的手心中亮了起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让自己彻底靠在了墙面上,光团被贝纳德谨慎地放进了一个炼金术所使用的玻璃试管当中——奢侈的灯具,但此刻显然没人在意它的价值。

    恶棍头子,旅行者们曾经的俘虏,比利珍惜地喝光了牛皮水袋中的最后一口水,他举着水袋,将袋口对准自己的大张的嘴巴使劲抖动,确保最后一滴水也滴进了嘴巴当中,然后意犹未尽将空荡荡的袋子重新交回到沙弥扬人的手上——当一个卡比之后法师又能再度使用“制造清泉”的法术时,这个袋子会被重新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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