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沈紫峰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了,只要不扯动伤口,应该没有问题。

    “白术,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憋的难受。”

    “公子,先生说了,这是罚您不爱惜自己。所以让您在这里思过。”白术给他披了一件斗篷。

    “嘶?这家到底谁做主?”沈紫峰怨声载道。

    “公子,您安生吧,先生都已经饶恕易军和勾离了,若我放您出去,被先生责罚,您救我吗?”

    “那当然救,总不能让你受委屈。”沈紫峰豪迈的说道。

    “既如此,那不如,您不出去,我也不用受罚,您也省的救我。岂不两全?”

    沈紫峰白了白术一眼,“小丫头狡猾了,都是那憨生教的。”

    他只能乖乖的在房间里休养。

    这天下午,白术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我的爷,大事儿,赶紧的准备衣裳。”白芷赶紧拿了大衣裳出来。

    沈紫峰懒懒的不说话,也不动。

    “哎呦,爷,我错了,容俾子领罚。现在您得赶紧出去接旨。”

    “接旨?什么旨?”

    “当然是皇上的旨,皇上颁了旨意,您赶紧到前面领了。相爷在前面等着呢!”白芷利落,已经给他穿戴起来。

    接旨?接什么旨?他还没回大都呢,怎么会有旨意?

    白芷给他穿了华丽的袍子,腰间特意束了柔软的宽腰带。“公子,伤口正好在腰带这里,您要小心些。”

    沈紫峰坐着软兜来到前厅,那颁旨的上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上官,对内廷宫人的尊称)

    “哎呦,可算来了…”那上官鼻孔朝天。“老奴我今天颁的可是两重恩旨呢,小公子是天大的荣耀呀!”话虽说的好听,可脸色却差了许多。

    沈紫峰往旁边看了看,领旨的竟然还有玉修睿。他旁边站了一老一少,那年少的正是那天赛马时,韩家的韩景印。

    一行人站好身姿,恭恭敬敬的。

    (在这里,我们先说一下本朝的跪拜之礼。臣子给皇家行礼,隆重的是三跪九拜。唱礼官会唱道:跪。臣子跪下行礼,先拱手,手背朝前左手在外右手在里但不抱拳,拇指向上,平举胸前。接着翻手下压,身体也开始跪下,头碰手背。紧接着,唱礼官会唱到:起!这并不是站起身来,而是直起身,腿依然跪着,拱手在胸前。算是完成了跪。接下来是拜,重叠的手掌由竖着改为平着,依旧是在胸前,然后由额头碰触手背,紧接着会唱到:兴!然后臣子。这就完成了一拜。)

    晚辈见长辈,一般都是兴一拜礼,隆重的会一跪三拜。

    唱礼官唱到:跪。

    一院子的人,男的穿朝服,女的穿了诰命服,齐齐的跪下。

    起!

    大家直起身。等着唱礼官喊话。

    今天的唱礼官分外的认真,他每次等沈紫峰规矩的进行完,才开始唱下一项。

    就这样,三跪九拜后,沈紫峰腰间已经渗出血丝。

    那上官嘴角微微翘起,“哎呦,小公子这是伤口出血了?怎么办?要不您先歇着?老奴这里自会与皇上皇太后说,不是您不懂规矩,是您身体不好…”

    沈紫峰跪在那里,微微一笑,“上官辛苦了,我这里还可以。”

    上官轻蔑的笑了笑,又继续了。

    “圣召:沈家嫡子沈紫峰,年少有为…,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纲…”

    四六句念了一长串,慢悠悠的,生怕别人听不懂。

    沈紫峰额头的冷汗已经滴落下来,玉修睿不自觉的向他看去,担心他坚持不住。而且,那腰带处真的出现了丝丝红色。

    “特赐俊逸侯,食一千石,因年少无姻,暂无封地…”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沈博城。

    “天降之才,岂能埋没!特令俊逸侯任左军参将职,从四品衔,协助左将军玉修睿查办军饷贪墨案,钦此!”

    所有人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人们都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像刚才上官念的不是他…

    沈紫峰轻轻叹口气,“臣领旨谢恩!”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才让周围的人如梦初醒。

    沈紫峰站起身来,从上官手里接过圣旨。

    上官说道:“蓄爷,恭喜了。今儿您可是出尽了风头,您瞧,太后还给您颁了懿旨。”他从身后的黄盖里,又取出一道旨。

    “蓄爷,今儿是个好日子,您一道领了吧。老奴好回去复命。”说这话,他往沈紫峰腰间渗出的血迹看了看,眼神中全是嘲弄。

    沈博城赶紧上前,“上官辛苦了,要不先喝口水?”

    上官用鼻孔看了看沈博城,又瞟了眼同为一品诰命的秦氏和沈老太太,“不用了,老奴那里敢用相爷家的茶水?”

    沈博城知道,这次可把皇太后得罪光了,这上官就是太后的随身宦官,李德威。

    “赶紧领旨吧,蓄爷?”李德威颐指气使的说道。

    沈紫峰微微一笑,“那就辛苦上官了。”

    太后的懿旨更是冗长繁杂,四六句拼凑了一大堆,沈紫峰跪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开头才刚结束,正文才刚开始。

    沈紫峰已经感觉到,腰间已经被血染湿了,豆大的汗珠开始滑落,眼睛开始发黑。

    也不知是谁啊了一声,紧接着有声音说道:“快看,蓄爷流血了…”

    可李德威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特赐金五十两,银一百两,谢恩!”

    沈紫峰规规矩矩拜下。

    “丝绸五十匹,各色朝服十件,紫金冠一顶,谢恩!”

    沈紫峰依然拜下。

    而现在,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太后这是在折磨沈紫峰,明知道他有伤在身,还要他反复谢恩!

    秦氏实在忍不住,就要发作,却被沈老太太拉住了。

    “珍珠一壶,珍贵药材一箱,谢恩!”

    “笔墨纸砚一套,谢恩!”

    沈紫峰反复叩拜十来次,太后的懿旨才算完成。腰间的血迹已经染红一大片…

    晃悠间,他竟有些站不起身来,这时,一只大手稳稳拖住了他。

    “你怎么样?”玉修睿问道。

    “还好…”他回以微笑,随后放开了他的手。

    李德威得逞的看了看沈紫峰,“蓄爷,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老奴。”

    “上官言重了,还请上官随我父亲去前厅喝茶,紫峰换件衣服,随后就来。”说着,他看了看捂着伤口的手,上面已经红了。

    李德威笑的更开心了,“那是自然,蓄爷请便。”说罢,与沈博城一同去了前厅。

    秦氏心疼的看着沈紫峰,“我儿还好?”

    “娘,我很好,您赶紧忙吧…”看着一院子的仪仗,前后都需要秦氏打理。

    秦氏赶紧让人带了沈紫峰离开,刚绕过回廊,憨生一把抱住了沈紫峰。“怎么出这么多血?”就在同时,跟随沈博城去了前厅的玉修睿,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沈紫峰微微靠在憨生的肩头,就像睡着了一样。憨生没有耽搁,抱着沈紫峰往皓月阁去。

    皓月阁内,憨生没了主意。

    “怎么会出这么多血?他们都让你干嘛了?”憨生一边诊脉一边皱着眉头说着。

    沈紫峰闭着眼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憨生才发现不对,“你,没事?”他上下大量沈紫峰,“你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回事?”

    沈紫峰慢慢坐起身来,今天一上午折腾,伤口确实很疼。但却不是看到的这么狼狈。

    他将腰间的腰带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带血的药巾。

    “这,这是?”憨生恍然大悟,“好呀,你玩阴的。”他不由的笑起来,这才是他认识的沈紫峰,那个从来不吃亏的沈紫峰。

    沈紫峰扯了扯嘴角,“你可别说,这太后真能拿捏人,跪的我膝盖都疼了,伤口也疼。”

    憨生禀退下人,给他看了看伤,“有点红肿,不过应该没事。我说这伤口不至于出血那么多,这不是砸了咱药王谷的招牌吗?”

    “哎!迫不得已。这次我爹娘为了我,没少得罪太后。他一定会找回面子的。”

    “所以你就想出这招?”憨生将带血的药巾扔在一边,“你吓死我了,刚才看你脸都白了,又是一身血…”

    沈紫峰捂着伤口皱眉,“你还别说,刚才那么折腾,好人都折腾坏了,何况是我。当时我确实头晕眼花。”

    前厅,不少人见了沈紫峰伤口出血。这顿茶水,大家都喝的心不在焉的…

    白参一溜小跑进了前厅,他小声的在秦氏旁边说了一句,秦氏慌乱的告退离开了。

    前厅里的人们,心里更是打鼓了。

    李德威嘴角上扬,看来这沈紫峰病的不轻,这次他也好回去给太后复命了。

    韩景印看了看身旁的老人,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沈博城都催了两次茶水了,手里的茶杯叮当响。

    玉修睿站起身来,“相爷,在下还有军务,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拜访。”

    玉修睿一走,李德威也站起身来,“左相爷,看来贵府忙的很,老奴也不叨扰了,还要回去向太后和皇上复命呢…”说完带着仪仗回大都了。

    送走了这些人,沈博城才回过头来招呼韩家两位。

    “韩将军,照顾不周,请见谅!”

    “哪里,”年老者正式护国将军韩斌,他今天是带了孙儿来赔罪的,“博城呀,真是对不住,我这孙儿交给你了,要打要骂随你!”

    “不不,不是印儿的错,哎!世伯,不瞒您说,我那不孝子回来后,不知道惹了多少事儿…”

    “博城呀,孩子还小,咱慢慢教育,不过这次,我听印儿说,凶险的紧,你可要注意了。”

    “世伯,我隐忍多年,就是担心这孩子长不大,当年的事儿…”

    “不提当年!都过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起码孩子回来了,这就好…”

    两人又说了许久,韩将军这才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非要讲韩景印留下来,说什么互送沈紫峰入大都,被沈博城婉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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