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五年,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这一天的夜晚来得似乎比以往早,刚过未时,天色就晦暗阴沉无比,黑得天仿佛就要落下。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宫廷围墙边外的梧桐叶呜呜作响,吹得钱纸灰烬四处飘扬。

    在华夏,每年的这一天,人们都会烧纸钱祭奠逝去的亲人,就是身处深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不例外。

    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拿上自己做的香蜡纸钱,往西宫门方向走。

    宫里虽有明令禁止祭奠,但上头对于宫人们私底下偷摸祭奠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只要不明目张胆被王爷或皇上妃子们撞到是没人管的,于是大家胆子也就大了些。

    风大,吹得烧纸灰烬四处飞扬,掖庭刷马桶的太监富贵率先烧完,对旁边的太监道:“悠着点,今儿个风大,待会儿火星子燎了起来,上头非给你皮扒了。”

    “可不是,这火星子燎了可是大事,咱都小心着点吧。”

    就在这时,福安宫打杂太监慌忙跑了过来,对正祭奠亲人的太监们摆了摆手,“快灭了灭了,国师来了。”

    听言,众人纷纷一顿脚踩火盆,也顾不得火星子是否会燎了鞋底和衣物。

    衣物起了洞,回头让主子们看见失仪,又少不了一顿板子。

    但比起板子,他们更怕没命。

    国家律例明令禁止宫人在宫里烧纸祭奠,如果被这些个朝堂上的人逮到,那可是要人头落地的,所以这会儿国师来了,谁不怕呢?

    火盆踩灭藏起来,众人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离开西宫门。

    西宫门通向外边,要想回去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条道儿敲就是风长喻帮这群宫人们望风的道。

    富贵边走边搓搓手,问跑来报讯的小李子,“你可看清了?真是国师大人?”

    小李子点点头,“千真万确,我一见他就赶紧跑来知会你们,现在估摸着十安正帮咱拖延时间呢。”

    大家都对十安办事非常放心,他性格沉闷,话不多,但是办事却头头是道,一举一动都合分寸。

    按理说,这样的人就是放在御前也不为过,可打他们这批太监进掖庭他就在了,到现在也还待着,要知道这掖庭已经出去了不少宫人了。

    像他这样办事稳重的,应该早离开了才是,可他却在掖庭待了十年。

    听掌事太监说,这十安六岁就进掖庭办事,到现在十六岁,整整十年,期间不管他办事多么好,但就是离开掖庭往前去的机会落不到他头上,这其中缘由无从得知。

    “今晚我还要当值,马桶也没刷完,刘管事要来看见,又少不了扣我俸银。”

    小李子看向富贵,安慰道:“等会儿我帮你刷,保管让刘掌事找不到你茬。”

    “那就先谢谢了,下次你有忙我绝不推辞。”

    -

    永巷里,国师赵怀瑾把风长喻堵在角落里,一脸流氓混混模样的看着他,薄唇轻启:“长本事了,现在还学会帮那群太监望风了?”

    风长喻自知骗不过这厮,也不打算说谎,如实道:“他们都是孤儿,家里人去得早,每年这时候他们不祭奠就没人了。”

    “你倒是挺会为他们想的。”赵怀瑾双手撑墙,近距离的盯着风长喻看,“你呢?就没有想着祭奠一下家人?”

    风长喻笑了笑,一双晶亮的大眼直视赵怀瑾,“国师大人知道的,奴才没心没肺,白眼狼一个,所以这种冒死祭奠的事奴才怎么可能会做?”

    赵怀瑾抿了抿唇,眉头轻蹙,低头趴在风长喻脖子旁细语,“没心没肺我承认,你这人的确挺没心没肺的,占了我便宜还不负责,负心汉!”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风长喻的脖颈里,痒得很,让他不禁伸手去挡,却被赵怀瑾一把抓住手,趁机在那粗糙的手背上啄了一口。

    风长喻迅速抽回手,“大人,奴才都跟你说了,你是我都是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是要遭雷劈的!”

    赵怀瑾笑着继续耍流氓,“你看这天色怎么能是光天化日呢?不过你要觉得这里不方便,可以到我府邸,我们回忆回忆那天晚上......”

    “大人,您身份金贵......”

    “好了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但也不能对我这样吧?”赵怀瑾打断风长喻的话,“一月前见你我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认出你后我天天都在想把你从掖庭带出来,带进我府邸里伺候我,但你不愿意出这掖庭大门,平时又见不到你让我怎么办?我想你啊,就只能亲自来寻了。”

    风长喻老僧入定似的无悲无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奴才惶恐,没那福分进国师府伺候。”

    赵怀瑾顿住,长叹一声,“还在生气?我给你道歉,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身不由己。”

    风长喻冷笑,身不由己?赵怀瑾的酒量华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岂是两杯就醉的地步?

    他好歹一太监,虽说没有行阉礼,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但不管怎么说,一大男人被另一大男人按墙上强吻了,这脸丢姥姥家了,让他怎能不气?

    “好了别气了,看在小时候我带你打鸟的份上,原谅我一回?”赵怀瑾急切道:“你就应了我上去国师府当差吧,怎么说也比在这掖庭日子舒服啊,你看你这手,时常一股子臭味。”

    风长喻好笑,臭味那你还亲,也不嫌脏!

    “谢国师大人垂爱,十安在掖庭当差就挺好的,如果国师大人非要对奴才好,那就以后再不要来找,就当一月前从未见过,当奴才已经死了。”

    赵怀瑾有些恼火,他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风长喻,“你好好说话,真把自己当奴才了?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说长大了要嫁我的,现在要反悔?”

    “大人,童言无忌切勿当真。”风长喻低着头不敢看赵怀瑾一眼。

    “我亲了你,就必须对你负责。既然你不愿嫁我,那来国师府当差,留在我身边可好?”

    “奴才不敢高攀大人。”说着,风长喻又躬了躬身。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