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在同一时刻,夜舞和对面的夜元鸷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四目相对的刹那,一种异样的光芒从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等到夜元鸷信步走来的时候,夜舞依然愣在原地,目光涣散地望着地面。

    “原来是小舞,听皇姐说你这次出宫游玩连个侍卫都没带,可把她担心坏了。”夜元鸷眉开眼笑地走到她的面前,平静的外表下,怀里的那颗心早已汹涌成波涛骇浪。

    夜舞依旧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柔声细语地说:“是吗?袖姐姐知道我出宫了?”

    夜元鸷看着她,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痛楚,却仍故作平静地说:“当然,绿衣还因此受了责罚,还好你平安回来,不然的话,她可能连命都丢了。”

    夜舞听了急急问道:“什么?绿衣姐姐因我受罚,她现在在哪儿?”

    她终于肯抬头正视自己,夜元鸷心下欢喜。

    夜舞见他不出声,更是急赤白脸,所幸拉着他的手臂,“皇兄你说话呀!绿衣姐姐现在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夜元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眼睛只是温柔地注视着那只拉着自己手臂的纤细柔夷。

    才子鄙夷地翻着白眼,飞翼只是好奇地看着。

    半晌,夜元鸷缓缓地推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里满身温柔的宠溺,“放心,她没事。你一定赶路累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夜舞怔忡着,呆呆地看着他面带笑容地从自己身旁走过。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涩酸,夜舞的心一紧,几乎落下泪来,也不知是因为绿衣,还是因为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眸中隐忍的伤痛。

    见他们走远,才子脸上鄙夷的神色更深了,“简直就是**!”

    飞翼迷惑地看着他,“什么**?”

    才子正要开口,夜舞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夜元鸷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那道清癯嬴弱的背影,心中一片惆怅。

    沈浪漠然道:“殿下,来日方长。”

    夜元鸷释然地叹息一声,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勾唇意味深长地笑了,口中呢喃着:“没错,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皇后,总有一天……”

    沈浪话锋一转,“皇上今天去了崎烨山狩猎,想必,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眸光突然变得邪恶,夜元鸷森冷笑道:“看来,他要提前坐庄了。哼,本宫倒要看看,这场赌博,谁会一败涂地!”

    沈浪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殿下放心,他的筹码只有皇上,必输无疑。”

    夜元鸷肆虐的笑容下隐隐透着冰冷的阴鸷。

    浩浩荡荡的队伍被搁浅在了崎烨山的半山腰。

    一辆豪华的马车迫不及待地朝着上山的道路疾驰而去。

    车内的主人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他一身锦衣玉袍,一副商人的打扮,虽然年近古稀,却依然不失威严。他时不时地吩咐车夫加快速度,恨不得立刻飞上山顶。

    站在崎烨山之巅,戏子可以将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山上的风很大,呼啸着,不绝于耳。

    他静静站着,笑容高深莫测。

    马车终于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夜殇亟不可待地钻了出来,在看到崖边的那道颀长背影时,布满沧桑的脸上变得复杂难懂。

    马车很快驶进了树林深处。

    他的脚下登时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动不了。

    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道孤傲的背影,五味杂陈。

    记忆像断了线的珍珠,又瞬间接连在一起。眼前飘渺地浮现一道飞舞的光影,他依稀看到那是一个纤弱的女子,她风情万种地舞动曼妙的身姿,一记回眸,一抹莞尔,都令天地失色,万物倾倒。

    “岚姬……”他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那柔媚的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电光火石的刹那,却是戏子一脸邪魅的笑容。

    “老头,又见面了。”戏子挑眉,慵懒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夜殇长叹一声,思绪飘荡起来。

    十七年前,他扮成商人救下了正在逃命的戏子。当然,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知道戏子的真实身份却不敢戳穿,也许只是因为他是岚姬和自己唯一的孩子,他并不想让他承受这样的打击。于是,他谎称是他爹的好友,将一笔金银珠宝交给了他,让他远走高飞。

    “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有需要,就可以回来找你。”戏子戏谑地看着一脸错愕的他,“想不到你留给我的暗号这么管用,不出几个时辰你就到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紫荆州究竟当着多大的官,眼线竟然比我戏爷的还多。”

    夜殇百感交集,却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谁,戏儿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戏子玩味的笑容瞬间凝固,片刻大笑,“几个月前我还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不但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我是谁。”

    夜殇会意地点头:“戏儿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父,自叹不如啊。”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目光柔和地望着戏子邪魅的笑脸,“这些年,为父一直在等你找到真相,从而心甘情愿地回到为父身边。看来,戏儿没让为父失望。”

    戏子微眯的桃花眼透着一股魔性,魅惑的笑容深不可测:“是啊,孩儿可是兜了一大圈才查到真相的,谁让你这老头特别爱玩捉迷藏。”

    夜殇心悦诚服地哈哈大笑起来,半晌,不怒而威地声音响起:“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夜冥王朝的太子。朕会立刻追封岚姬为皇后,戏儿随时都可以搬进东宫。从此以后,这夜冥国的大好江山,都会是我们父子的。”

    戏子静静听着,眸底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恐怕没那么容易吧?你确信满朝文武都会服我?想让我当太子,总得先帮孩儿除掉绊脚石吧。”

    夜殇的呼吸凝重了下来。

    戏子佯装思忖,半晌,轻描淡写地说道:“首当其冲的就属当朝右相秦淮,他位高权重,朝中上下多半都是他的党羽。此人要是不除,将来皇帝这个位子,孩儿可是如坐针毡哪。”

    “这……”夜殇犹豫了片刻,幽然叹道,“秦相是元鸷的太傅,自然不会同意废黜。还是戏儿想的周到。可是,就算是当今天子,杀人也得讲罪证吧。”

    戏子摩挲着下巴,回头俯视着脚下的金碧辉煌,阴险残戾的脸上是极地般的冷漠:“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这个秦淮当年是如何辅佐你陷害冷家的,你依葫芦画瓢便可。”

    夜殇听出了他话中的仇恨,“你想替冷家□□?”

    “可以这么说。”戏子蓦然回头,森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三番四次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她,孩儿早已不在人世了。”

    “她是谁?”夜殇的心里隐隐透着不详的预感。

    戏子倾身,戏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她就是冷惜岚,你的岚姬娘娘啊。”

    夜殇羞愤地避开他的目光,“你明明知道,岚姬,不是冷惜岚。”

    “我知道,那不过只是传闻。不过那个女人一直隐姓埋名,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也没人知道她是冷家的人,可是却被秦淮下令一路追杀。显而易见,这个秦淮是想让冷家片甲不留。所以,孩儿不但要替冷家□□,还要替这个女人报仇,顺便除掉自己的绊脚石,简直是一举三得。”戏子侃侃而谈,眼底的杀意渐渐转化成玩味的笑意。

    夜殇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想不到,这个冷惜岚在戏儿的眼中如此重要。可你也应该知道,陷害冷家,朕是主谋。戏儿是不是连朕也要除掉呢?”

    戏子笑的狂妄:“除掉你?那得孩儿掌了权才行啊。老头你可是当今天子,岂是说杀便杀?”

    他果然想杀他,而且还不着痕迹地告诉他听。

    夜殇哭笑不得,明明知道他在向自己宣战,却又无力驳回他的要求。

    只是因为,他是岚姬和自己唯一的孩子。

    他爱岚姬入骨,几欲疯狂。为了这个唯一的孩子,就算让他失掉江山,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他要的是自己的命。

    而他,竟然会动摇着想把自己的命给他,只是希望他得到满足。

    这,难道就是他的报应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卧在龙榻上辗转难眠。如手臂粗的红烛还在滋滋燃烧,南珠金瑞兽喷吐着馥郁的玉兰花香,在空气中潺潺浮动,令人闻之欲醉。

    “常德——”老皇帝突然觉得力不从心,手撑着软塌,有气无力地唤着。

    好半晌,都没有人回应他。

    他颓然地瘫倒在□□,目光涣散,他张开嘴,长长的深呼吸。戏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困难地闭上双眼,脖子坚硬地椅。半晌,他睁开眼,却已是老泪纵横。

    老了,他真的老了。

    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叱诧风云的夜殇了。

    曾经,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他逼迫自己一步步地踏进权利的漩涡。只是,为了得到她。可惜,得到了她的肉体,却永远也无法拥有她的心。可叹那浩瀚的江山,却还不如她莞尔一笑的一瞬间。

    他悲泣地大笑,可能真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也许,是时候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是夜,凉如水。

    淡银色的月光笼罩在宫殿的四方飞棱上,盘龙戏珠熠熠生辉,威严而尊贵。

    两道黑影迅雷般从屋顶掠过。

    寂静的夜色中,一个清冷的声音愕然响起:“飞翼,那里就是皇帝的寝宫宣武殿。”

    “嗯,依计行事。”四目对视一眼,她们立刻分道扬镳。

    以她们俩的身手,要想夜闯戒备森严的宣武殿不是难事。难只难在如何能够活捉了那个高常德。此人几乎和皇帝形影不离,还有四五个大内高手随侍左右,想要逮住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她们决定声东击西,先把那个老匹夫骗出来再说。

    宣武殿安谧并且充满着诡异,门口矗立着十二个带刀劲装侍卫,他们各个目光炯炯。飞翼眯眼,半蹲在屋顶,将他们一一扫过,不由地乍舌。想不到这个皇帝这么贪生怕死,想要刺杀他还真要费点心思,还好才子只是去作戏。

    宣武殿内还有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才子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锦衣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将四周一一扫过,最后将焦点落在旖华阁的门前,那里只蹲守着两个侍卫。才子眸底寒光一闪,身手敏捷地掠过去,只眨眼的功夫,两人不声不响地相继瘫软下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才子大胆地走了进去,一阵凌厉的风倏时从身后贯穿进来,雕花大门更是椅个不停。赶忙关上后,才子一边警惕地向前走,一边暗自思忖:这里就是皇帝的寝室?怎么连个宫女太监也没有?

    眼前是重重叠叠的锦绣幔帐,才子沉住气,不动声色地走进。

    前方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常德,是你吗?咳咳……”

    才子猛然停下脚步,真的是皇帝?

    此刻,老皇帝已经缓慢地坐了起来,他探寻的目光向重重幔帐望去,也不管那纱帐上的倒影是谁,只是自顾自地说:“常德……常德啊……快!摆驾东宫,朕要去看岚姬……”

    才子一怔,难不成这皇帝老眼昏花把她的影子当成高常德了?一时间局促地愣在了原地,几乎下一刻,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掌猛地攥起提到眼前。四目相对,才子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刚毅而沧桑的面容。

    夜殇煞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浓浓的杀意:“你是谁?”

    轻笑一声,才子敏捷地挣开他的钳制,退避三舍,得逞笑道:“要你命的人!”话落,一团白色粉末自掌心挥洒过来,夜殇猝不及防,陡然模糊了双眼,来不及多想,大声呼喊:“来人!来人!”

    等到高常德领着一群侍卫冲进来的时候,黑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来不及多想,高常德眸光一凛,很快镇定下来:“你们几个在此护驾,其他人随咱家去抓刺客。”

    刚出宣武殿大门,就见屋顶上一道矫健的黑影急遽掠过,高常德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出,紧随着黑影逃窜的方向奔驰而去。正当高常德准备返身回去护驾时,眼前又一道黑影往另一个方向掠去,来不及细想,他单枪匹马地飞身追了过去。

    月光下,两道影子一直飞窜到了人迹罕至的后山。

    见前方的黑衣人停止了步伐,高常德也随即停了下来。

    倏地,才子回眸,凛冽的眸光落在高常德的身上,傲锐的声音清晰入耳:“高公公?想不到您一把年纪了,轻功还如此了得,晚辈真是敬佩。”

    高常德并不理会她,厉声叱道:“你是何人?为何刺杀陛下?”

    才子看着他的背后,呵呵笑出了声。

    高常德蓦然回首,眼前赫然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不由地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二人:“原来你们的目标是我?!”

    飞翼淡哼,笑不及眼:“看来高公公还不算老糊涂!”

    高常德沉住气,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对皇宫地形了如指掌。”

    才子无视他的疑问,突兀说道:“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为何而来。”不等高常德发问,才子自答:“不知高公公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独孤家族灭门一案?”

    高常德的老脸纠结成一团,骇人的目光逼视才子:“你是那个逃跑的女子?”

    才子轻笑出声:“非也非也!我乃独孤雪影之女独孤才是也。”

    高常德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想不到你竟然就是独孤家族的遗孤?你早就混进皇宫,还冒充夜舞公主的表哥,就是为了冰魄寒萤?”

    “不错!引你过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想不到我娘亲口中的高公公真的是你!”才子突然情绪失控,眸光一冷,折扇从他怀里一跃而出,瞬间只是普通大小的折扇陡然幻化成展翅欲飞的庞大羽翼,凌厉的风芒扫向眼前之人。

    飞翼心下一紧,疾步掠到高常德的面前,食指合并指天划下,一股强而有力的风刃拦截住了约有人身高般的大扇急遽□□的力道。才子无奈收回玉萝扇,怒瞪一眼,冷哼着别过头去。

    飞翼回头,看着高常德,冷冷道:“高公公!我们不想大开杀戒,只想寻回冰魄寒萤,还望公公极力配合。”

    高常德耐人寻味地上下打量她,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幕,不禁令他想起武林上盛传的江湖新煞星风之子和她身边的幻阵书生。想不到这两个江湖名人都让他见识到了。

    “姑娘,咱家当年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冰魄寒萤,既然我们可以不顾一切夺为己有,自然是不可能随意的交还姑娘。”

    沉稳的话语刚落,才子折扇猛然合起,直指他的鼻梁:“高常德!今天我要是找不到冰魄寒萤,你也休想活着回去!”

    飞翼走过去,按下她气的直发抖的臂膀,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高常德听罢,随即大笑起来:“你们二人身手不凡,江湖那么多的高手都死在你们手上,咱家这条命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倘若咱家无故身亡,你们不但会成为武林人的众矢之的,还会变成朝廷钦犯。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地方容得下你们?”

    闻言,飞翼莞尔:“高公公说的是,我们不想难为公公,只是情势所逼。如果我们今天得不到冰魄寒萤,会一直留在宫里。你在明,我们在暗。如果一不小心伤了陛下的龙体……”注意到他微变的脸色,飞翼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亡命天涯的敢死之徒,既然可以掀起武林惊涛骇浪,一座小小的宫殿又算得了什么呢?跟我们为敌,可不是明智之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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