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灰蒙蒙的,而苍天却没有落下眼泪。

    苍天无泪,苍龙有泪,苍龙岗臧龙陵园内,东江市最气派的陵墓落成,成百号黑装汉子手捧鲜花,更有甚者泪流满面。

    玉砌墓碑扎根黑土中,碑文漆金五个大字:关南海之墓。

    即将下葬的水晶方棺上也漆了金,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声吟棺盖顶,似愿成坐骑载亡灵一飞冲上凌霄顶。

    时匆匆,时过午,天空开始朦胧落雨。

    祭奠者的身上渐渐被雨水浸湿,挖好墓坑的工匠身上尘土渐渐混合成泥,关南海的灵柩仍是静静的躺在墓坑边的木车上,迟迟没有下葬。

    等呀等,等呀等,天空更暗,朦胧之雨哗啦。

    祭奠者忍着雨,有些等不住了。一脸苦样,工匠们成了泥人格外厌烦,抱怨声四起。

    偷偷的,石子恒凑到雷均面前小声道:“石兄,弟兄们有些等不住了,帮主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来呢?”

    雷均回过头看了看表,叹了口气,他脸上的苦样不逊色场上的任何一个人:“老弟,耐心等等吧,帮主应该已经放学了,想必不大一会就会到了!”

    时间果然不大,说话的功夫天龙帮的新任帮主就到场了。

    白云的白,浪花的浪,白白的浪花荡惊涛!

    白浪自东方走来,上身着天蓝色校服,下身着米色长裤,学生头稚气未脱,斜跨着单肩书包文文气气,脚下跃沟壑踏遍泥泞,步伐步伐稳健如履平地,脸上表情从容如似前方的路无论多崎岖坎坷在他眼中也不过与沙石一般脆弱。

    白白的浪花荡惊涛,朵朵浪花组成辽阔的海洋。试问在大海的面前,还有谁胆敢自称崎岖坎坷?

    没有人,或许只有一个人!

    大海奔腾,余力开山,试问又有谁胆敢阻挡波涛汹涌?

    没有人,或许只有一个人!

    同一个人,这个人也注定了会成为白浪天生的对手!这个人也许正是上天赐给白浪的对手!

    白浪走到了人群边上,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还在继续向前走着。

    他穿过人群,全场的百余名汉子立即屈身鞠躬行礼,并迅速后退让出一条大道来供其通过,此道名曰:王道。

    白浪习以为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不改脚下的步伐从容的通过大道,雷均等各个堂主拜礼过后快步相迎,且跟随着王者的步伐陪同其左右来到关南海的灵柩前。

    白浪本就是天生的王者!

    “帮主,这就是关帮主的亲棺,关帮主生前为帮会立下大功三十二件,小功八十三件,流血四斤半,汗涌八千滴……!”

    静立在关南海灵柩前,白浪默不作声,一双眼出神的望着棺盖上漆金的金龙,雷均在一旁小声表功惋惜。

    愿天龙早日升天化身神龙,谈笑风生盘云端,轻瞧天下傲苍生。

    金龙成龙,白浪不禁想起了父亲生前的遗志,耳中不如任何杂音。良久,想深了,他忽然伸手拉开了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根漆笔默默的在棺盖上写下了两个正楷大字:英雄!

    英雄已逝,亡灵归天,三尺黄土加身,万劫恩仇尽成灰!

    雨幕成帘,英雄安息英雄冢,弟兄们在英雄碑前虔诚的鞠躬九十度,为帮会里曾经的老英雄送上最后一程的膜拜。

    雷均哀声悼念:“关帮主,一路走好!”

    秋颌失声痛哭:“老哥,来生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此情此景,此雨此天,白浪心中万般感触,而面上的表情却始终保持不变,从始至终他只是平静的望着,连半个字也没有说。他很冷静,很平静,一直到所有的祭拜者都相继离去了,他仍是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先的地方,甚至连一根手指也没有移动分毫。

    雨停了,下的急停的快。厚葬英雄的大地湿润,蕴养英雄的天空瞥见一道光芒。

    英雄冢前只剩下了雷均与白浪。

    白浪抬头仰望天空,天空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切还有希望!

    雷均默然走到白浪身后,白浪沉下头俯视大地,大地上道道鲜血染红的痕迹,后辈之路皆是先辈用鲜血和生命筑成的!

    “帮主!”轻拍白浪肩头,雷均唤了一声帮主。白浪的肩头不算宽阔,但雷均知道这并不宽阔的肩头上却扛着的是整条天龙的生死存亡。

    白浪点点头,忽然转过头对雷均道:“杀我兄弟者必死。放心吧,关帮主恪尽一生,他的仇我一定会替他讨回公道!”

    雷均不说话,感动感激尽在不言中。

    白浪的目光坚定,接着道:“关伯伯因为那个人而死,我发誓一定要那个人用生命来偿还。”

    那个人是否就是天定成为他对手的人?

    雷均叹了口气,道:“可惜,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查到那个人的行踪!”

    白浪凝望着远方:“他在哪,我知道!”

    白浪怎么会知道?

    雷均不禁吃惊:“难道帮主认识那个人?”

    白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和他一生中最爱的人曾是邻居,我和他也曾在一所学校念过书!”

    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后半句白浪没有说出口,因为那后半句话说出口,他也会忍不住动容。

    白浪恍然向前走了两步,避开不让雷均看到他的脸,他脸上的原先的平静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

    雷均站在白浪的背影中,轻言一句:“那帮主一定见过他了!”

    白浪道:“见过一面,擦肩而过!”

    雷均问白浪:“帮主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浪停了停,淡然道:“像水一样的人!”

    “水?”雷均并不明白。

    白浪目光一聚,十六的孩子突然稚气全脱:“他像湖水一样平静,像秋水一样柔弱。所以若非真正的靠近他,没有人能够了解水面平静之下到底有多少暗流在激荡。所以在他没有真正出手之前,也绝没有人能够知道柔弱的秋水到底能冲击出多大的力量!”

    水,未知。水一样的人,单凭看根本看不穿。雷均终于懂了。

    “那帮主打算怎样对付他呢?”

    听言,白浪没有回答,似在沉思。

    雷均赶忙插话:“要不我多挑点能干的弟兄去围住他,然后将其歼灭?”

    白浪当即否决:“不用!”

    话落,白浪接着道:“你要清楚,目前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长兴会,不是他,好手应该留着对付长兴会!”

    “哦!原来帮主打算先集中兵力对付长兴会,待平息了长兴会这帮虎狼后,再腾出手去干掉他。”雷均以为自己摸清了白浪的心思,他以为自己猜出了白浪心中的计划。

    不料,白浪给他的结果是三个字:“你错了!:

    得到这样的结果,雷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湖总以为自己经的多,绝不会出错,事实上,越是觉得自己不会出错的人,往往比任何人错得都多。

    “我错在哪?“雷均直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错了。

    白浪伸出了两根手指:“也不多,就两点!”

    “哪两点?”

    白浪收回一根手指,剩下一根手指立着:“第一,长兴会的那群乌合之众根本不配称作虎狼,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插标卖首的废物。”说着,白浪放下的手指立起一根,竖着的手指变成了两根:“第二,我并不是想要平稳了长兴会后再去对付他,因为我现在已经暗中派了一群人去对付他了。”

    听言,雷均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忽然发现原来整件事是他被蒙在鼓里,他忽然发现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在白浪这位少年面前简直就像个废物。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少年?

    雷均越看越看不懂了,仿佛没有人能看懂,而雷均却越来越清楚另外一件事,每个人都会清楚这件事:千万不能小视眼前的这个少年,因为这少年真的好可怕。

    “帮主到底派了什么人去对付他?”

    “十个或许可以对付他的人!”

    谁?天龙十杀?

    天黑了,一切都黑了,夜如期而至。

    如昔市夜市街的老七烧烤正在营业!

    已决定了明日就去他乡寻找子萱,已决定了明日就永远不再回来,临行前的最后十八个小时,徐志飞选择坐在这家店里嘴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的享受自己在如昔市的最后一顿晚餐。

    食物热腾腾,白气也是香气,徐志飞面前不大的桌上,摆着五十串考板筋,五十串考肉筋,十串鸡翅,外加三份烤饼,但却少了一样徐志飞平时最钟爱的东西——酒。

    酒能醉人,更能伤身,父亲生前最不希望看到他喝酒,忽然间想起,忽然间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戒酒。

    健健康康的活下去,谨记父母生前的教诲,这是徐志飞现在唯一可以纪念父母的方式。

    浪子回头,在失去之后的改变,除了侥幸,这岂非也是浪子心中最难愈合的伤口?

    只剩下一碗鸭汤,宋元握着汤勺,一口一口将白汤送入口中,最后的一顿晚餐他一改平日里的狼吞虎咽,每一口都吃的异常仔细认真。

    最后的一顿晚餐。他希望是享受,安静的,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在最后一天,细细的品尝最后的一份怀念。余味长流口齿间。

    宋元是这样希望的,然而一切并不如他预想的一样惬意。

    一个陌生的青年走到了徐志飞的餐桌对面做了下来。

    宋元抬头望了一眼陌生青年,仅望了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无法从这陌生青年的身上离开。

    这短发青年短发齐眉,白皮肤沾满尘垢,面上胡须凌乱未剪,整个人相貌还算俊朗,不丢分。只是他身上那一套黑色的作训服沾满尘垢,磨损的到处开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巧合,伴出这样一身造型,引人注目很平常的事情,然徐志飞注意他却并不是因为这个敷浅的原因,宋元注意他是因为当他坐在徐志飞对面的时候,徐志飞灵敏的五感,嗅到了一丝暗藏在他扮相之下不寻常的压力。

    这青年是谁?莫非正是传说中的天龙十杀?

    宋元死死的盯着陌生青年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手悄悄的放下了汤勺摆在了桌上,拔剑的的最佳距离。

    陌生青年嬉笑着看了一眼宋元,并不在意。自顾自叫了一大碗汤面,然后便抄起筷子埋头苦吃起来。

    陌生青年吃面的动作极其舒缓,右手稳定的将面条一根根放入口中,左手始终安静的放在口袋中。他只吃面不喝汤,吃面的速度简直慢的可以。

    宋元出神的望着青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青年出神的望着碗中的面条,不抬头,也不理会。

    就在这时,忽自门外又走进来一名汉子。

    这名汉子身着迷彩军装,穿军靴巡洋舰,平头,皮肤焦黄,肩宽背阔,身材健美,一脸的凶神恶煞,周身杀气腾腾。

    巧了,他竟也走到了宋元的面前,点了一碗汤面坐下来吃了起来。

    真是热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殊不知三个男人也能唱一台戏,而且唱得必定是一台好戏。

    汉子人高马大,几口便将一大碗汤面吃完了,连汤都喝完了。

    青年碗中的面还剩下几根,他神态自若,依然着舒缓的动作。而宋元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注意力却不分神盯紧两人,他看的出这两个人都绝非善类。

    空碗置在一边,汉子猛回头正视宋元。

    宋元对上汉子凶狠的目光,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汉子渐强的杀气,青年低着头,在将碗中最后的几根面条送入口中。

    汉子问道:“你叫宋元?”

    宋元默认,反问:“你是谁?”

    青年碗中的最后一根面条,已被咽入腹中。

    汉子伸出左臂,左臂上一条青龙栩栩如生:“天龙十杀,封杀!”

    封杀藏云——软剑缠如蛇,遇见准难逃!

    藏云的兵器也是剑,缠在腰上的软剑。

    宋元点点头,笑笑,笑如一抹阳光温暖,笑意中却充满了轻蔑与讥笑。

    青年的面终于吃完了,他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笑嘻嘻的盯着宋元。

    藏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青年,青年不理不睬。

    青年的目光犀利如刀子,徐志飞的双眸璀璨如星光,宋元对上青年的目光,道:“阁下莫非也是天龙?”

    青年满面挂笑,头摇的如波浪鼓一样欢快:“我才不是什么天龙,也不认识什么狗屁天龙,我就是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借钱的人!”

    借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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