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第四人民医院,全国甲级甲等医院。

    本院对治疗脑外科与脑科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在国内享有颇高的知名度,每日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是东江市内医术公认最高超的医院。

    今日,晴,万里无云。

    天空如海一样蔚蓝,蔚蓝似水流年,延伸至天际,目不可及。

    蔚蓝的天空中顶着一轮朝阳,朝阳的薄光洒满天空,天空蔚蓝清澈。朝阳的薄光横撒东江市第四人民医院,医院内的每个挂号窗口前都一如既往的排起了长队。

    每个队伍的最前排都是熬了一夜急等挂号的病人,但这其中也不乏混杂着少数以此谋生的票贩号贩。

    每个队伍的最尾端都是担心挂不上号焦急的病人,但这其中也不乏存在着多数不惜加价购号的病人。

    有买有卖,周瑜打黄盖。票贩横行,票贩也是下苦人。捣号这种行为似乎早已成为了人们印象中得正常,这似乎早就不是单凭几次明察暗访就可以禁止的非法活动。

    难道就真的无法抑制?难道社会中存在的许多顽固病症就真的无药可医?

    真不知是原本就没下药?还是苦口良药无人食?

    熙熙攘攘的挂号大厅,穿过人群而去,便是登楼的电梯。

    坐上电梯上四楼,出电梯拐左,走到头拐右,穿过两个拐口右拐,推开双页玻璃门直行,靠东墙倒数第三个房间停下,向里探头,当值的漂亮女护士会告诉你:这里是高级病房十七号,非病人家属与医护人员免进。

    “这里就是十七号病房?”关南海问给自己带路的漂亮护士。

    关南海一如既往的穿着一套笔挺的名牌西装,说话时一字一句一如既往的带着令人无胆违抗的命令口吻,他的身后五步之远一如既往的跟着如影子一般的玄孽。

    玄孽左手提着一个果篮,右手插在裤兜内,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像个死人一般浑身上下弥漫着浓浓的死气,令人看一眼便会不自觉的恐惧。

    “是这里了门主!”带路的漂亮女护士,她的丈夫是天龙门某堂口的一个小头目。所以根据惯例,她对关南海的称呼也只能与丈夫一样唤为门主。

    “好了,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那我先去忙了,门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得令,女护士向关南海行礼离开。

    关南海前进一步,推开了十七号病房的木门。

    十七号病房内很宽敞,足三十平米,供应暖气,有独立的浴室,独立的卫生间,架双床,病人一张床,陪护员一张床。床边配电脑一台,高配置四核处理器。床前置电视一台,四十七寸液晶显示屏,这间病房整体设计采光足,空气流畅,属东江市人民医院内顶级标准间病房,才床位费一日单价一万元,一般人根本望尘莫及。

    关南海进门后向里张望,病房内一共有两个人,一个病人,一个负责陪护病人的陪护员。

    看看病人,病人头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双目紧闭,安详的躺在柔软的加码大床上,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薄单,一动不动犹如睡着了一般。

    这个病人长相俊朗,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他的名字叫做邓翼。

    负责看护邓翼的陪护员是天龙帮内的一个小弟,名字唤作强力,此人早年学过点护理,这些年混迹于刑堂。

    关南海进门前,强力原本端坐在电脑桌前正在与一位网上思春的女网友聊得热火朝天。哪知见关南海一进门就立刻变了眉目,就像蜜蜂见了蜜蜂屎,孙子见了孙儿他爷一般,赶忙殷勤的凑了上去夸张的赔笑,殊不知模样可笑,简直就与一条摇头乞尾的流浪狗无异。

    “门主您来了!”向着孙儿他爷关南海,孙子强力口出废话,弯下腰躬下身行大礼。

    强力这个大礼,果然行得很大,他天生奴才像,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行礼,他行礼总把腰弯的很深,头压的很低,看上去仿佛总恨不得想把自己的头贴到地上,把自己的脸贴到脚尖上一样。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的行礼就像是他的人一样夸张。

    强力总认为这么夸张的一个大礼总能引起关南海的注意。谁知关南海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看也不看一眼便一跨大步越过了强力而去,来到了邓翼床边。

    现在关南海的眼中只注意邓翼,只能看见翅膀,飞上天上的人眼中唯有自己的翅膀!

    强力撅着,被视而不见甚是尴尬,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玄孽跟在关南海的身后,随关南海向着床边走去,一双灰蒙蒙的眼在越过强力时,瞟了一眼。

    这一眼似在讥笑,充满了私人对活人的讥笑,这一眼似在笑着说:呵!这就是可笑的人性!

    说的不错,人性有时真的很可笑,有时甚至比条贱狗更加可笑!

    试问这世上人做的事又有多少不是可笑?如今连幻想与诚实都成为了笑柄,那么还有什么事不值得一笑?

    朝阳开始焦灼,已经焦灼。

    时间一去不返,已经悄悄的溜过了两个小时。

    关南海木立在邓翼床边凝注着躺在病床上的邓翼,两个小时中他纹丝未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已定格,脸上的表情僵硬到极不自然。

    强力更苦!

    两个小时中,强力依旧撅在原先的位置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不敢动,他的腰已酸,背已困,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心里只巴望着关南海赶紧开口停止他的煎熬,为盼。

    玄孽一直立在关南海的身后目视着关南海脸上一点一点变化的表情,关南海的表情再变,玄孽的表情也不变,他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依旧是灰蒙蒙,一张无情的脸面仍是与他的眼睛一样灰白。

    不变,玄孽很难改变,死人若不是遇到令自己起死回生的事件,永远不会改变!

    阳光从地面渐起,挪到了邓翼脸上,邓翼透明的脸面在强光的照耀下,趁着光,反射着光,吸收着光,晶莹透亮夺目耀眼。

    一瞬间,这丝比宝石更加珍贵的光芒映入了关南海眼中。

    关南海眼中的光芒却是惋惜,深吸了一口气,关南海突然回身道:“医生怎么说?”

    这句话无疑发问的是强力,强力得到了解脱,连忙起身,顾不得脊椎与颈椎的酸麻,应声答道:“医生说,那颗子弹射入了邓堂主颅内。虽然幸运子弹恰巧射的不深,邓堂主保住了命,但那颗子弹损伤了邓堂主的脑神经,哎!”说到这儿,强力不禁叹了口气:“医生说,可能邓堂主这辈子就起不来了。哎!”

    话毕,强力不断地叹气,表情也变的哀伤无比,似真的替邓翼可惜。可这其中的门道谁都明白,更多的是在关南海面前表现。

    关南海当然也看的出,但却并不点透,身为帮主有些事,许多事,他看透了都不能点透。

    看透不点透,点透了救不是好朋友!

    关南海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难道就一丝治愈的希望也没有吗?”

    希望是有的,只是这希望……

    强力说:“精心照顾,如果奇迹的话,他可能会醒来。但医生说:以邓堂主脑神经受损的程度来看,这种几率微乎其微,只有……!”

    希望是有的,只是这希望说了等于没说。等待奇迹本就是世界上最渺小的希望,说白了形同空话。

    关南海没有听强力说下去,已默然离去向着房外走去。

    推开门,出门时,关南海叮嘱强力:“好好的照顾他!”

    关上门,玄孽放下果篮追随关南海而去。

    可强力却还是一边不住的回答是,一边对着空空的房门躬身不断行礼。

    无人而礼。可笑到了极点!

    雷克萨斯领航者,黑色,关南海的爱车。

    从东江市第四人民医院的停车场开出来,车子一路向北行驶,目的地是关南海每个月待二十九天的地方——天龙大厦。

    驶向天龙大厦的路途还很遥远,通行天龙大厦的大道上正值高峰期,往来车辆不少,却再好的车与关南海的车同行也不及关南海的这辆车引人注目。

    首先,关南海的车很干净,是这条马路上的众多名车中擦得最亮的一辆车。他的车光亮如新,就连最难搞定的车轮上都不染一寸尘泥。

    其次,关南海的爱车是这条大道上开得最快最稳的一辆车。这辆车车速不下一百二,穿插车与车之间的缝隙而过,拐弯抹角超车无数。时而小飘过弯,时而瞬间提速,活脱脱的现实版极品飞车。

    车疯狂行驶又遇到难题,前方又是一个小弯,又有一辆挡住去路的出租车,小弯与小车几乎并排同时出现。

    玄孽灰蒙蒙的双眼盯着前方的弯,看着挡住去路的出租车,眼睛眨也不眨。不惧,不看,也不减速,一脚油门踩到底,急摆方向,点脚刹,控手刹,“吱!”的一声车如风赛电更似长了眼,精准无误的从小车与小弯两者间狭小的缝隙中横飞而过,独在马路上留下一道弯弧胎印,独在恰过此处目睹这一幕的行人心中留下一幕惊险且又刺激的瞬间。

    往往永恒的记忆,都是由一瞬间促就而成!

    车后排座,关南海稳稳的坐在车座位上,他气定神闲毫不紧张。

    玄孽开车,关南海已坐过三个年头。玄孽开车向来高速,他早已习惯。对于玄孽开车狂飙的行为,他也从未说过半句。他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玄孽,他明白虽然玄孽开车时睁眼看似疯狂无比,但是闭上眼却感觉不到任何车在行驶的迹象。因为玄孽开车实在是太稳了!他也明白,虽然玄孽本人看上去无情与死人无异,但这个死人驾车行驶的终点站却绝不会是天堂。因为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玄孽从不出手,他从不做任何一件冒险的事情!

    玄孽是死人,死过一次,当死人死过一次后,就绝不想再死第二次!

    “吱!”“吱!”马路上的长弧多出两道,黑色的雷克萨斯一连划过两个急弯,甩掉了三辆车。

    玄孽点油门,上档,车急起,继续加速。

    关南海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若有所思,烟雾围绕中,显得一脸惆怅。

    玄孽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关南海,突然破天荒的开口道:“你很烦?”

    这是玄孽自跟关南海以来,在关南海面前第一次主动开口。

    伴随这一句珍贵的第一次,玄孽的手也不闲着,一步步按程序将车子退回三档,车速终于慢了下来,与马路上的其他车子混为一体。

    关南海自然也没有料到玄孽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听言,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惊得手上的烟正吸反而灭了。惊得他身为副帮主,此刻竟呆呆的望着自己的保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望着玄孽饱经磨难的身影,关南海突然忘记了自己身为副帮主,突然忘了玄孽是自己的保镖。天龙门门主的显赫地位,些年所有的光华荣耀,这一刻伴随着玄孽如鬼泣一样声音所说出得三个字,关南海仿佛将这些殊荣一下子全都忘的干干净净。现在,他忽然记起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一个为了名利而离开妻子远去的无良丈夫和一个没有抚养过儿子一天的无良父亲。

    二十五年了,这件事发生在二十五年前,这二十五年间,每当夜晚来临,当关南海一个人躺在床上时,他都会不禁想起这件事。

    这是他今生唯一的遗憾!

    此刻,关南海望着玄孽,望着这个从未叫过自己父亲的儿子,眼前不由自主的再次呈现出当年的遗憾,他不禁再次想起了那个雨夜他狠心离妻子而去的一幕。

    是否当人得到时,就总会发现原来自己失去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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