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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古达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礼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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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啸天感动得热泪盈眶,忙站起来:“先生肯出山,不仅是我楚啸天的幸事,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啊。”

    吴博文说:“我怕你日后后悔。说不定我自己也是一念之差,悔恨终生。”

    楚啸天问:“先生是什么意思,请指教。”

    吴博文道,大凡请人出山,都是请时恭敬,过后便吆喝来吆喝去不当回事了。

    楚啸天忙说:“先生放心,楚某人今生今世奉先生为师长,朝夕求教。”

    “那又抬得太高了。”吴博文说时间久了,言语冲撞是免不了的,他不听不好,听,心又不甘,他怕自己有善始而无善终。

    楚啸天说:“看起来吴博文先生还是信不过我楚啸天啊,我可以发誓,立血书。”

    “我相信你此言是出自内心。吴博文道,“只怕到后来,你自己也做不了你自己的主了。”

    楚啸天问:“此话怎讲?”

    吴博文说:“不说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说也无益。”他看了王濂一眼,问:“想给我个什么官呀?我办事,是喜欢丑话说在头里的。”

    楚啸天显得很费踌躇,说:“我深知先生是清高的清流大师,向来不把官位看在眼里。”

    “不,不,”吴博文故意说:“我是凡人,岂有不贪图荣华富贵之理?”

    楚啸天沉了一下,说;“我决定不给先生任何官职,因为多大的官你也不媳,都是对你人格的亵渎。我终生称你为先生,朝夕请教,先生以为如何?”

    “此话当真?”吴博文乐了。

    “当然,只要先生无异议。”楚啸天说。

    他们的对话令仲武大为惊奇、纳罕,有这样傻的人吗?不要名也不要利?他悄悄地问愚才先生,愚才先生告诉他,这样的高士,是不能用世俗眼光看待的。仲武仍是摇头,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清高太不实惠了。

    吴博文说:“这样最好。日后你给我官职,我可不要,你不要感到没面子。”

    楚啸天说:“一言为定。”

    “王濂呢?”吴博文又问。

    王濂忙说,他更不宜为官了,也没资格当先生,他当个幕中食客,吃一碗闲饭足矣。

    吴博文说:“你呀,就重操旧业,当教书先生,元帅的孩子归你教了。”

    “太好了,”楚啸天说,“我没念过多少书,从前是吴先生的老师土佛大师教过我几天,今后要拜王先生为师了。”

    王濂说:“这可不敢当。”

    楚啸天说:“贤才我已有其二了,另外两位,还望先生为我请到。我走前,已令人在南陵修了礼贤馆,是专为你们预备的,希望择日启程。”

    吴博文说:“章溢、叶琛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愚才先生家又到了开晚饭的时候。

    胡庸又像每次一样,亲口尝了河豚之后立在一旁等待。愚才先生抿了一口酒,突然说:“你坐下。”

    胡庸说:“我不敢坐。”

    愚才先生说:“你也是个读书人,不要太折了身份。”

    胡庸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读书人?胡三说的吗?他告了声罪过,却只坐了椅子边儿。

    愚才先生说:“从明天起,我不能再用你下厨了。”

    胡庸吓得站起来,极为不安,不知是菜烧得不可口,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愚才先生和善地说,他用一个举过乡试、第一名解元的才子给他来当厨子,又要冒性命之险尝毒,于心不忍。

    胡庸大有良马遇伯乐之喜,眼里放出亮光来:“这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大人怎么知道的?”

    愚才先生也是偶然得知。前几天他奉命清理江南贡院,在碑林石碑上发现了胡庸中解元的名字,先时还以为重名,随后又在卷库里翻到了他的卷子,文章写得好,可圈可点。

    胡庸说:“谢谢大人夸奖。”心里有得见天日的感觉。

    愚才先生说:“你是当地有名的刀笔,最擅长写讼状,是吧?”

    胡庸脸红了,刀笔吏并不是褒义,他说是偶亦为之,都是气不公,才代人打打官司,哪敢称刀笔。

    愚才先生笑道:“你在至正十二年一纸状子,杀了三县令、二平章、一左丞,轰动江南,你还不够刀笔吗?”

    胡庸说:“大人把我胡某人说成讼棍了!”

    愚才先生说:“那倒不是。以你的才学,是可以进士及第的,你为什么半途而废?熏没有进京会试?”

    胡庸说,天下这么乱,即使成了两榜进士又能怎么样?倒不如看准时机求进取。

    “聪明人。”他的选择已暗合了愚才先生的心志,他不也有类似经历吗?愚才先生知道他想走终南捷径,于是煞费苦心,来给自己当烧河豚的厨子。

    胡庸也不否认,他听说大人爱才、广纳贤人,他虽是无名小辈,也想求得提携,便找了这么个差使,不然怎么可能接近声名显赫的愚才先生。

    愚才先生叹道:“难为你一片苦心了。我想过了,不能让你久居人下。你可先在我这里帮办点文牍上的事,有机会荐你到平章那里去,那里才有你施展才干的机会。”他认为,楚啸天一定会看中胡庸的才干、学识和机敏的。

    胡庸感激涕零地跪下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愚才先生拉他起来。胡庸指着盘子里的河豚说:“可以吃了,没事的。”

    愚才先生玩笑地说:“我当一回伯乐,却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河豚了。”

    “我还可以来烧,”胡庸说,“不然,我把手艺传给我的同乡胡三。”

    愚才先生笑了:“也好。”

    楚啸天的平章衙门公堂里惟一悬挂的条幅,就是李珂所题的“能屈者能伸”,已裱好了。他的桌子上、背后屏风上到处贴满了纸条,他伏在案上写着,冷丁想起什么,便站起来浏览屏风上的纸条。

    楚啸天叫:“来人!”

    上来一个听差,楚啸天把写好的东西交给他,叫他差人飞马快递浙州仲武,叫他先不要攻打武子豪。

    这人下去后,楚啸天又看桌角粘的纸条,马上又叫人:“来人!”

    又上来一个书办,楚啸天吩咐把太平府收税的底册子拿来,谁叫他们又加了丁税?他把一个札子递过去,勒令太平知府马上把丁税免掉。

    这个书办下去后,楚啸天又看了一张字条,再次唤人:“来人。”

    又上来个书办,楚啸天问应天府修建学堂的钱到了没有?

    书办说:“还没到,我昨天去催了。”

    楚啸天让他告诉安陆,三天之内不能开学,让他把大印送回来。

    书办说:“是。”

    楚啸天自语:“没有人才,国家怎么能兴旺?”

    书办答应着下去了。

    楚啸天又开始看粘在桌子上的纸条,揭下一张,又向阶下叫:“来人啊。”

    半天无人应答。廊下的侍从快叫他指使光了。楚啸天站起身向外叫:“有人吗?”

    这才跑上一个人来,是胡庸。

    楚啸天觉得面生,就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胡庸恭敬地禀报,说自己叫胡惟庸,是新来的奏差,是愚才先生荐来的。

    楚啸天问他是什么地方人?

    “原籍吴县,”胡庸说,“后来搬到宁国。”

    “那你对府县赋税一定很知道了?”楚啸天说。

    “知道一点。”胡庸说。

    楚啸天百思不解,他在所占区域内不断减税,可百姓仍然不肯交税,是何道理?

    胡庸不经思索便对答如流,战乱经年不息,土地多被豪绅大户兼并,农民无地,想缴税也缴不着,而有地的大户又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瞒报土地,这就形成了有钱的不用交税,穷人没地没钱交税的局面。穷人实际上得不到减税赋的好处。

    楚啸天问:“那你说怎么办?”

    胡庸献计,丈量土地,把瞒产的大户惩治了,让世代盼地的农民有地种,天下粮仓有粮了,国家也有税收了。向来是损不足以奉有余,而不是损有余而奉不足,天下不会太平。

    楚啸天大为惊讶,说:“你谈吐不俗啊!你既然这样体察民情,我派你到县里去当个县令,按你说的办法去做,如何?”

    胡庸并无受宠若惊的表示,但当县令总比当奏差强,便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楚啸天又站到了屏风前面,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人名。他找到了宁国县字样,勾了下面一个人名,把胡庸三个字填上了。他说:“就派你回你家乡宁国去当县令,回头我让愚才先生给你办理。”

    胡庸说:“谢大人。”

    长江边上码头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楚啸天亲率文武百官来迎接吴博文等人。

    一条官船拢岸,吴博文、王濂、章溢、三人站在甲板上,没等船停稳,楚啸天便带李善长等人踏上跳板。

    乐声大作,列成方阵的舞女翩翩起舞,变幻着队形。在乐声中,人们簇拥着四贤人分别上了四乘大轿。

    楚啸天一直把圣贤送到了为他们而修葺一新的礼贤馆。

    在悬挂着礼贤馆泥金巨匾的大门前,吴博文惊慌地让轿夫停下,他跳了下来,心里很不安,他认出这是南京有名的夫子庙,是供奉大成先师孔子的圣殿,楚啸天这人怎么想的,怎么让他住在孔子的享殿?

    但楚啸天的解释听起来也很合乎逻辑。他说,吴博文等人就是师承孔夫子学问的薪火传人,住在这里,可随时接受孔圣人的灵气,也可在孔圣人跟前做学问,这是大敬,而非大不敬。

    吴博文与同伴们相互望望,便也不再争辩。

    楚啸天仰望着门前“礼贤馆”三个大字,吴博文问楚啸天,这是谁的字?

    楚啸天开玩笑地说:“这可是大书法家的字,一字斗金,请先生猜猜。”

    吴博文看看王濂,问:“这字如何?”

    王濂不夸字好,只笑道:“挺有个性。”

    “个性谈不上。”吴博文说,只有霸气。此人够不上书法家,再临十年帖也许有希望。

    王濂发现楚啸天脸色已不太好看,便捅了吴博文一下,悄悄提示他别再贬了,有可能是楚啸天的手笔。

    吴博文早猜到出自楚啸天之手了,他不但不留面子,反倒扭头问楚啸天:“真的是你写的吗?”

    楚啸天不自然地笑道:“献丑了,因为是礼贤馆,大家都不敢题,我便不揣冒昧题了。”

    吴博文哈哈大笑:“你不必附庸风雅,这样的字,今后千万不要各处去题,以免贻笑大方。”

    这话令在场的人大为震惊,人们无法想像,这话他怎么能说出口,楚啸天会是什么感受?愚才先生不断地看楚啸天脸色,安陆等人也都惴惴不安,不知怎样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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