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我们要去哪里?」宝儿语带不安地问道。

    「大风客栈。」

    「去那里干什么?」

    「见一个人。」龙天荒阻止她继续问下去。「总之,你到了目的地,自然明白我为何带你来。现在我们先赶路。」

    房宝儿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声淡淡的叹息。她本来是想说,她喜欢他,若他也对她有意,他们是不是能以天为证、以地为媒,结为夫妻,从此天上地下,无论何处,两人都能结伴同行。但看来他现在是没心情讨论这些了,不过……就算他不愿意又怎样?她更用力紧他的手。她已决定,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一辈子她都跟定他,生死不离。

    两人来到大风客栈,龙天荒直接带着房宝儿进了一号房。她作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那不知是朋友或是仇人的女子──东方艳。

    两女相逢,俱是震惊万分。尤其是东方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瘫坐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房宝儿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害怕,只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龙天荒。

    「天荒,她怎会在这里?难道……是你带她来的?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很纳闷,当年意外发生时,她怎会将你推入虎口?现在我将她带来了,你可以向她问个明白。」

    原来龙天荒是为了她。房宝儿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动,她低头看着浑身发抖的东方艳,不知怎地,这娇美的面庞居然跟白云合而为一了──

    求生是本能,可为了求生,不惜害人性命,他们良心可能安否?

    但看东方艳吓成这个样子,很多事房宝儿也问不出口了,便上前一步,想要拉她起身,谁知她突然见鬼似地大吼大叫起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宝儿,你相信我,我不是存心害你的!是表哥……全是表哥叫我做的,与我无关……你们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们……」

    房宝儿如遭电击。她说了什么?当年那桩事故不是意外吗?怎会牵扯到她的未婚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把话说清楚。」她神色俱厉地怒道。

    东方艳越发吓得面色发青,汗涔涔而泪不停。「真的不是我……宝儿,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姊妹……」

    「不要跟我提妹姊,你不配。」像龙家人这样的才是真正手足,至于东方艳,她不过是个贪生怕死小人。她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错以真心换绝情。「我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它的我都不想听。」

    「可是……」东方艳还想解释,一旁的龙天荒冷哼一声,她随即吓得唇青如紫。她可是亲眼见过龙天荒的可怕,那神出鬼没的剑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只不过短短一眨眼,当年被她收买来陷害房宝儿的混混们尽皆授首,那一夜流血,让她至今恶梦不停,这个男人……不,他不是人,他根本是恶魔!

    在龙天荒的瞪视下,东方艳再不敢狡辩,乖乖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你爹遭贬后,老夫人便有意解除你与表哥的亲事,但表哥不同意,怕因此坏了相府声名。可真要让他娶你,他心也不甘,堂堂宰相公子怎能娶一名八品主簿的女儿?那会让他成为京城笑柄的,所以……」

    「他要我消失,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另娶名门淑媛,而不必担上任何骂名?」房宝儿真是怎样也想不到,当年她一心以为的良人竟然是个「狼人」。「但你为何要帮他?倘使你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当我是姊妹,为什么要帮他害我?」

    「我……」东方艳低下头,呐呐无言。

    「相府少夫人的宝座,谁不想坐?是不是?」龙天荒冷笑地说。「可惜啊!相府要的是一名对己有益的儿媳妇,不是一名八品官的女儿,更不是一个父母双亡、从小寄居相府的假小姐。」

    闻言,东方艳放声大哭,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她确实有意攀高枝,谁知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悔不当初。

    房宝儿只觉浑身发寒、如坠冰窖,她想不到人心之险恶,竟会可怕到这种程度。

    龙天荒见她神色不对,赶紧扶着她。「怎么样?你还好吧?」

    他温暖的大掌搀扶着她,凝视她的眼神充满关怀与真心。这一刻,她心又渐渐暖和起来了,也许世间有无数恶徒,但好人还是有的,比如他。

    她失去了一个「狼人」,却换来一个真心多情郎,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她反手握住他的,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此世,他到哪儿,她就去哪儿,她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了。

    「好了。」龙天荒拍拍她的肩。「现在你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你打算怎么办?」他原意是替她杀了相府公子,将仇一次报完,谁知发生平安的事,现在……他多舍不得她,可他却不得不离开她。

    「我……」房宝儿看着东方艳。她虽无义,但自己真能做到无情吗?

    东方艳以为他们要杀她,吓得涕泪纵横,哪里还有昔日半点娇艳风情?

    「别杀我……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对了,你是龙家人,你们不是在找一个叫白云道长的人吗?」

    龙天宇发出追杀令,如今半个天下都知道龙家庄追缉白云道长,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龙天荒不相信耗费龙家庄全部心力都找不到的人,东方艳一个小小女子能知道白云下落。

    「是又如何?你不会想说你知道白云在哪里吧?」

    「我真的晓得他的去处。」东方艳很认真地说道:「他在皇宫。」

    「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如果白云躲进宫里,也就难怪龙家找不到他了。

    东方艳只是看着房宝儿,希望得到她的保证,以求得自身平安。

    白云,这是个房宝儿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她怎可能放过他?她面无表情地点头。

    东方艳松一大口气,她的小命总算捡回来了。「皇上年纪越大,越想求得长生,以便永享富贵。白云道长活神仙之名天下皆知,陛下曾多次派人相请,并有意封他为国师,炼不死金丹,以求永生。但白云道长一直以方外之人不涉红尘为由,拒绝了陛下的旨意,陛下不敢相逼,可请他入宫的旨意却年年都有,未曾断过。如今白云道长得罪龙家庄,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猜,他若不想死,便只有进宫一途。」

    龙天荒和房宝儿面面相觑。他们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复杂,可就算白云进了宫又如何,哪怕他上了南天门,龙家庄也一定追杀到底。

    现在的问题是东方艳怎么办?放她离去,难保她不会再度出卖他们,这女人也是个狠角色,为求自己活命,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一点诚信也无。

    房宝儿深吸口气,拍拍龙天荒的手,走了出去。现在要报的是平安的血仇,丝毫马虎不得,所以她不干涉他任何行动,不管他要做什么,她支持到底。

    房宝儿的行为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和力量,他深深吸了口气,跟在她身后,走出客房。

    煞星终于走了,东方艳松了口大气,小命总算捡回来了……却想不到,龙天荒突然回头,一道指风洞穿她眉心,终究是要了她的性命。

    「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今生你付出你的生命,来世希望你想清楚,你能付出什么,再去做那件事。」

    然后,他携着房宝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东方艳的尸体,根本不需要他担心。这间客栈也是龙家产业,自然会有人帮忙收拾善后,现在他要赶回去,告诉大家白云的下落,商量怎么为平安报仇雪恨。

    ***

    当龙天荒和房宝儿赶回去的时候,平安的棺木已经不见了,龙天宙和龙天洪却昏迷在墓门前,而龙天宇……消失无踪。

    龙天荒忽然有股不安之感,他茫然地走到紧闭的墓门前,轻轻抚着那石门。石门冰冷的温度彷佛变成一把利刃,瞬间削去他一截肢体,让他痛不欲生。

    房宝儿赶紧跑过去检查龙天宙和龙天洪。好险,他们只是被打昏了,下手之人并不想取他俩性命,所以未下重手。

    她从怀里掏出一瓶香料,闻起来像是雨后初晴的草地相,但据医书手札的记载,他却能使晕迷之人立时清醒。

    果然,当她将瓶口往龙天宙、龙天洪鼻间晃过一遍后,两人各自打了个喷嚏,醒转过来。

    他们睁开眼睛的瞬间,不约而同大喊:「大哥!不要──」然后两人对看一眼,跟着冲到紧闭的墓门前,却见龙天荒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龙天洪用力推他。「你傻站干什么?快开墓门啊!」

    「断……断龙石放下来了,我们永远进不去了……」龙天荒哽咽着,几乎说不全话。

    「大哥……」龙天宙忍不住用力捶打墓门。「你怎么可以干这种事?你一个人走了,你全了忠义,却留下我们,让我们日后九泉之下,如何有面目见义父?!大哥……」

    「你都找不到的人,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大哥,你说总要有人留下来,想办法为平安报仇,所以……陪平安,你一个就够了……可你要我们去哪里找仇人……大哥、大哥……」龙天洪没想到,当龙天荒和房宝儿一走,龙天宇就要求他们帮忙将平安的棺木送进墓内,说是让平安早日见到爹娘,她也会开心一些。

    谁知棺木一安好,他就说,陪平安的人不需要那么多,总得有人留下来报仇。

    当时,龙天洪还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龙天宇已趁他俩不备,将他们打晕。等他们再清醒时,墓门已关、断龙石落,从此而后,再也没有人能打开这座墓,遑论他们说过的──生死相随了。

    「大哥,你为什么不等我?我打听到白云的下落了,我们可以一起报仇,然后一起坚守我们的誓言,可是──」

    龙天荒说到一半,龙天洪突然用力扯住他衣襟。

    「你说什么?你知道白云在哪里?快说,那个死牛鼻子躲在哪个乌龟洞里?!」

    「皇宫。」龙天荒说着,突然觉得好好笑,真正救人的平安死了,而假仁假义的白云却入了宫,不日内可能受封国师,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难怪……」龙天宙明白了,也只有那个地方是龙家的势力无法渗透的,白云躲在那里,再安全不过。「可皇宫又如何?就算他躲进了南天门,只要让我知道他的下落,我一样会想出办法,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好,大哥要他报仇,他就去报仇,了不起报完仇,他就到这里结庐而居,终老一生,也算还了义父教养大恩,全了他们兄弟间的忠义誓言。

    龙天洪见他形态疯颠,转身便走,忍不装了声。「你去哪里?」

    「报仇。」

    「白云在皇宫,你怎么报仇?」

    「哪怕是要我将自己阉了,入宫做太监,只要能接近白云,杀了他,我在所不辞。」说着,龙天宙步也不回地走了。

    龙天洪啐了一口,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是啊!都到这地步了,我还怕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姑奶奶拼了,不惜一切杀死白云!」说着,她也走了。

    墓门前只剩龙天荒,他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断龙石好几眼,脑海里都是五人一起长大的片段……总爱教训人的大哥,一天到晚逼人读书,二哥、三姊受得住,他却是最讨厌念书的,只恨不能天天窝在练武场里耍刀弄剑,日子才叫快活。

    所以从小到大,他被训得最多,平均三天要被罚跪一天祠堂,而每当他愤愤不平地跪祠堂时,平安总会悄悄带来一堆堂果点心探望他,还让他尽管吃,吃完了,她会买更多给他带来。只有天知道,他最讨厌甜食了。

    还是二哥、三姊了解他,他们会偷偷塞馒头和烤肉给他,让他每次跪完祠堂,脸总要圆上一圈,大哥为此还十分纳闷,怎么他明明是去受罚,可出来后,却好像玩了一趟回来般,当真奇哉怪哉。

    可如今……没了,什么都没了,他们快乐的家、亲密的手足、幸福的日子……所有一切,尽成泡影,苍天啊!龙家庄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遭此恶报?

    龙天荒想要大吼、想要大闹、想要毁灭了些什么……否则怎平息他满心的怨与恨?

    突然,一只纤柔小手搭上他的肩,然后一个温暖的身子扑进他怀里,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从刀山火海中脱离了,落入一汪和暖的泉水中,温泉洗涤怨怒的身心,渐渐地,他的理智回来了。

    「宝……宝儿」是啊,就算全天下人都离开他了,至少她还在。他用力地搂紧她。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安抚他险些失控的心神。「走吧!天荒,我们一起走。」

    「走?」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去哪里?

    「对,二哥、三姊都上京去报仇了,我们也去。我从小在京城长大,论到对那里的了解,没人比我更深,我一定能够想到办法带你入宫杀白云,为大哥、平安报仇雪恨。」

    「可是你……」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能见血腥的人,让她帮忙报仇,好吗?

    「我真的很喜欢龙家庄,我喜欢大哥、二哥、三姊,还有平安。有一回,平安戏谑地喊我四嫂,天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那时,我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你明白,我作梦都想着成为龙家人,我真的真的……」

    他低下头,吻去了她眼角泪,然后吻住她微颤的唇,同时也吻去了她即将出口的告白。那些话本就该由男人来说,若他让她先行说出口,算什么男子汉?

    「宝儿,也许我再没办法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过你最喜欢的平静、祥和日子,但我发誓,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永不改变。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泪流满面,回应他的吻。「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心之所在,便是最安稳之处,你的陪伴是我今生最大的渴求,所以……我怎么可能拒绝?我喜欢你、我爱你,天荒,我爱你……」

    「我也爱你,宝儿,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宝贝,我爱你。」

    也许没有大红花轿,没有炮竹喜幛,更没有半名宾客相贺,但天为证、地为媒,他俩的爱更加坚贞,直到地老天荒,此情不渝。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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