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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玻璃窗交错纵横着晶莹水珠,外头滴答滴答落下绵绵细雨,将室内氛围营造出温馨恬静的甜美感,乡村风设计的复古客厅蕴含浓浓怀旧气息,背景音乐虽是轻钢琴演奏,却不显突兀,反而让坐在褐色真皮沙发上的斯文男人更能平心静气地等待。

    是的,就是等待。

    第七次的拜访、第七次的等待。

    想当初刘备三顾茅庐的求贤若渴终能盼得诸葛亮的全力辅佐,国父发起十一次革命才能与热血同志们完成建国大业,他努力的次数介于这两位伟人之间,想来还是有成功的曙光与机会,他不会半途而废,更不可能在这当头轻言放弃。

    鼻间飘散着安定心神的熏衣草香,比女人还鲜艳欲滴的唇瓣在雕花瓷杯杯缘品啜着熏衣草茶,他怡然自得地再耐心等候。

    一双总是温暖带笑的明眸看向复古木造大钟,三点四十五分,离上次第六次拜访在此等待的纪录还有十五分钟。没关系,他再等。早已磨出好耐性的他甚至为每次登门拜访研拟出固定的模式与计划,就是将每次等待的时间再延长个十五分钟。

    因此,第一次拜访,他只在这里待上十五分钟,第二次三十分钟,第三次四十五分钟,第四次六十分钟,第五次七十五分钟,第六次九十分钟,所以这次,他会等,等上一百零五分钟,等到四点整,他就会离开。

    说来奇怪,房子的主人对于他规律性的等候与自动性的离去并不以为意,甚至对于男人在这三个月以来不定时的上门拜访也不加推拒;与其说主人台面上消极又无礼的对待摆明是让男人碰软钉子,不如说是这家主人对于男人的拜访根本不放在心上,任由他恣意固执地坚持着,直到他死心的那一天为止。

    只是谁都不晓得这个男人究竟是否会有死心的那一天。

    “你去啦。”几声刻意压抑音量的叽叽喳喳顿时破坏了室内的一片静谧,也让男人捧杯的大掌稍震,屏气凝神,侧耳聆听着偏厅内的窸窣声。

    “你去啦,我不要去。”咬牙切齿的女声冷冷回驳。

    “我之前都已经说破了嘴,他还是不死心,这次换你去说服啦。”这声女嗓带着点厚度的成熟感,口吻却掩饰不住对现况已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懊恼。

    “芸姐,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到底你是经纪人还是我是我姊的保母。”咕哝埋怨。

    “我的小痴情,你就别再挖苦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阵子为了你姊的事情,就够让我一个头两个大了,你就大发慈悲帮我这次吧,芸姐我感激不尽啊。”苦着声低低悲诉着连日来的疲劳轰炸已令她不堪负荷。

    “……我去。”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女声带着不甘不愿,随着另一声喜悦的低呼,拖着沉重步伐缓缓由偏厅迈出。“下不为例,我只出马这一次,他要再不死心,我也没办法了。”爸妈出国去,家里没大人,失了魂的大姊无法作主,身为经纪人的梅逸芸在此刻却是中看不中用,只剩她一人独撑大局了。她能说什么?在慕家排行老二,论辈分,现在她最大,就算此刻天塌下来了,理所当然也该是由她一肩扛下。唉。

    男人被她的一声颓然长叹给叹出了一抹饶富兴味的笑容,他以食指顶稳镜框,仔细凝视着一身中性打扮的她。

    除去头一次登门拜访与慕玺、唐玉见面过后,接连来的几次他就只见着了唐玉与女儿心心专属的经纪人梅逸芸;每一回见面,梅逸芸不外乎软性劝说着他应该打消念头、不应该再继续前来拜访叨扰,只是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一点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无法动摇。

    “你好。”慕痴情不愠不火朝沙发上的男人颔首后便率性地坐到他对面,清了清嗓,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慕痴情。你要找我姊姊?”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问,她斜眼瞪向倚着身子杵在客厅与偏厅间角落的梅逸芸。

    男人眉眼蕴着温煦笑意,颔首回应后再淡声提议:“芸姐,你站在后边听壁脚也累,不如出来一起坐着吧。”低柔悦耳的嗓音不疾不徐,将男人浑身上下干净斯文的气质衬托得更为温润儒雅,就像是古代书生那样,却不显丝毫纤弱。

    梅逸芸干笑迈步走出,一古脑儿往慕痴情身边蹭坐。“这熏衣草茶泡得还好吧?会不会太淡?”显然对于刚才泡完茶、匆匆招呼完人家后便不理不睬的自身行径心怀愧疚。

    “不会。谢谢芸姐。”男人回应得彬彬有礼。

    “孟先生,请你别再来了,我姊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工作的打算。”慕痴情也不迂回,大剌剌直指重点,回拒他三个月以来的执念。

    “我想应该是我的诚意还无法打动你们。”男人顿了下,嘴边笑意再度加深,让脸上温柔神情更添入真摰诚恳。“这出戏,我非常希望能由心心来担任女主角。如果可以,可否让我与她本人见上一面并亲自说服呢?”他凝视慕痴情的眸光坚定,甚至多了份深入探究,似乎企图在透过她的模样悬念着另一张相似的容颜。

    可惜,只是相似。

    慕痴情中性的打扮与淡定的神情虽美,却独缺慕痴心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梦幻清丽。

    “孟先生,我姊目前不想再有任何对外的接触,请你体谅。”慕痴情蹙眉撇嘴,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大胆打量的眼神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却也莫名地因他眼底升起的一抹遗憾而感到恼火。

    是在遗憾什么?!遗憾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姊姊吗?慕痴情不是不明白这男人三个月来不气馁的执着信念就只为了说服慕痴心接演他所编写的戏剧的第一女主角。起初她还认为他是看上了慕痴心居高不下的人气与精湛传神的演戏实力,但现在她可不这么确定了……谁不知道演艺圈里有多少名制作、名导演、名演员都使出浑身解数疯狂追求慕痴心。那些男人用尽心思,只为掳获佳人芳心;这些年,类似情况有增无减,也够慕痴心倦累的了,好不容易能够稍作喘息,她才不会再让慕痴心轻易返回。

    即使眼前这男人声望绝佳……听说,他姓孟,单名儒,同样来自演艺世家,父亲是知名导演孟必非,母亲是中日混血的知名演员橘香澄。据说他母亲娘家在日本京都坐拥数十家高级料亭,掌握当地娱乐旅游的经济主脉,几代累积下来的可观财富,在分家后仍足以让这个外孙一辈子不愁吃穿。

    纵使他拥有外人欣羡的家世背景,但其实他根本无须承接父母衣钵便以洋溢才华为自身赚进响亮名声与财富。

    这几天慕痴情在梅逸芸的说明之下大致上已明白孟儒的来历,知道这位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是日本极为知名又抢手的编剧,此次破天荒回台与父亲携手合作,着手编写与拍摄电视台年度大戏,更在演艺圈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与关注。

    只是,慕痴情不懂为什么他偏偏执着于慕痴心?

    演艺圈里炙手可热的女演员众多,实在没必要让他这位鼎鼎大名的编剧在三番两次遭拒吃瘪后仍然持续不断地往慕家拜访说服吧?

    “慕小姐,我是真心盼望能够亲自与心心见上一面。若是这次仍然无法见上她……”眸光瞥向时钟,三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那么我会再前来拜访,直到亲自听到她本人答应接演这出戏为止。”暖如冬阳的炯眸透着坚定,态度虽谦和,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不容小觑的霸气。

    眼前这位比女人还漂亮还温柔还斯文的男人……真是缠人又执着得令她气闷。“孟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要见上我姊姊一面不可的原因吗?至少,你必须先说服我。”面对他莫名其妙的诡异执着,她不得不小心眼地猜疑起他的居心叵测。

    孟儒浅啜一口熏衣草茶,目光不自觉移往窗外雨景,玉般俊颜隐隐透着难解的朦胧沉吟,时间顿时随着他的缄默而静止,梅逸芸只觉得往他那处瞧去像是在看幅俊美书生静思的美图,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更不忍出声打破。

    半晌,他轻柔低诉:“因为这次的剧本是依着她的形象而写的。”孟儒莞尔看向慕痴情。“所以,非她不可。真的,非她不可。”他字字说得清晰有力。

    木造大钟咚咚咚咚敲了四记响声,仿佛在应和“非她不可”那四个字般,不断在再度陷入诡谲氛围的客厅内回荡着。

    “四点了,我该离开了。下次登门拜访时我会携上剧本让她先过目后,再来决定是否要接演女主角。”说得像是下次便能见上慕痴心那样的自信满满。他主动起身颔首致意后便要离去。“谢谢你们今日的招待,再见。”

    “等一下!”慕痴情下意识开口追问:“你认识我姊吗?”

    孟儒身形微顿,旋身,又是一脸笑容可掬。“在台湾,有谁不认识心心?”留下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便走出慕家大门,拿起搁置于门边的伞展开后迈入雨中,始终漾笑的眸才渐渐淡去暖意,紧接着被懊恼取代。

    第七次,仍是见不着她。

    迈开修长双腿走离大门,回身再往这幢乡村田园风格的庭院深处望去;细雨纷飞的时节让位处山脚的慕家笼罩在一片淡淡雾气之中,隐隐约约间带着点朦胧美感,令他升起一股流连忘返的眷恋。

    是因为这处,是她成长的家吧……他一愣,眯起双眼,只为捕捉远处那一闪而逝的白色纤影,待下一瞬再仔细望去,哪还有什么白色影子?只见慕家田园造景的庭院浸润于雨景之中,景色画面美不胜收,却再无他恍惚之下所盼望的人影。

    是幻觉吧,他想定是因为太失望了,才会难得的出现幻觉。

    唉……他得赶紧确认工作行程,尽速安排好下次拜访慕家的时间。

    失笑摇首,男人撑着伞走出慕家庭院,没再回身往院落回廊望去,要不,必定会瞧见那道亭亭玉立的纤细白影,正若有所思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

    天啊,她要崩溃了。

    “振作点、振作点。”对于美女奄奄一息的娇弱姿态早练就见怪不怪的镇定,梅逸芸边快手快脚搀着被大批记者追赶的目标,边念念有辞:“哎哟,我说你啊,这当头你还顾那个凌劲风干嘛?我就说他找你肯定没好事!你看,又被狗仔追得一屁股,扰得不得清闲,要不是我不放心的陪你来,你现在早就晕倒在路边任人宰割了。真是!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还来见他。到底他有什么好啊!你说啊!凌劲风那小子到底哪点好?”若非身后紧追着十几个记者、五家有线电视台镜头,已经被气到快吐血的梅逸芸真的很想捉着身边正唉唉呻吟的纤细美女用力摇一摇,看看能不能彻底将她迷糊的脑袋给摇清醒。

    “芸姐,我……我要崩溃了,你……你别摇啊……”娇柔嗓音细声细气的哀求,将自己一脸的惨白埋入梅逸芸摊开的黑色风衣里,鸵鸟得巴不得一辈子就这么永不见天日去。

    快速穿梭在某电视台里,到处都有被通风报信而来的记者在四处寻觅,显得两人处境危机四伏。梅逸芸眉心纠打着千千万万解不开的愁结,又忿忿碎念:“你崩溃?!我的祖奶奶,这种情况连我也要崩溃了!是谁说要暂时息影避避绯闻?是说谁要暂时休息调养身心?是谁说自己对镁光灯产生恐惧精神崩溃?现在咧?凌劲风一通虚情假意的电话就能够哄得你把自己所说的话忘光光……先进去这里。”她迅速拐了个弯,趁着视线死角隐没于楼梯间的安全逃生口。

    在确认身后那批穷追不舍的媒体千军万马横扫而过后,梅逸芸大松了口气,这才将罩在怀中脸庞上的黑色风衣给取下。

    “呼……”在新鲜空气瞬间窜入鼻腔、一扫胸间的窒闷后,由风衣底下探头而出的粉嫩脸蛋缓缓涌现血色。

    “慕痴心,你简直是个笨蛋!与凌劲风见面也就算了,你怎么还会傻到上他的车,被他载来电视台说要开什么记者会?!要不是我机灵开车在后头跟踪,你现在不就傻傻的在为凌劲风那个烂人白白背书!?”梅逸芸气急败坏的颤指着她鼻头怒骂,却也没闲着的由身后万用背包中掏出卸妆棉及变装衣物。“出来跟那烂人见面还给我化妆/什么妆啊!见个烂人有必要那么慎重吗?!”虽恼,但梅逸芸为慕痴心卸妆的动作还是尽其所能的温柔,避免在赛雪凝脂上头给揉出了罪恶细纹。

    慕痴心以手捂住梅逸芸嘀嘀咕咕的唇,趁此清静时刻截断她愈埋愈深的怨念。“芸姐,对不起,是我没有深思熟虑。”一双黛眉轻蹙,模样则是拧人心疼的楚楚可怜。“还有,劲风……不是烂人。”

    在听见慕痴心的歉意时稍为缓和的火气,却在听见她为前烂男友辩解后差点没暴走。“你还在为他讲话?!他把你弄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还在为他讲话?!慕痴心,你真的是——”

    “芸姐,你别生气嘛,你再生气下去我真的要崩溃了。”嘴角往下撇了撇,求饶的口吻带着哽咽,眼泪已凝在眸眶,蓄势待发。

    崩溃……又是崩溃……梅逸芸一口气噎在喉间咽不下也吐不出,整个人怒极。“既然知道自己快崩溃了,就别再给我搞出这花招,眼泪给我收回去!”没好气地轻斥,直到眼前一张妆点清丽的容颜素净回原本的秀气明媚,梅逸芸嘴角才噙起笑意。“看看,反璞归真了,我还是最爱看你不化妆的样子,整个状态还是保持得像十八岁一样。好不容易我帮你争取到了三个月的休息时间,你别再给出状况了。”

    “知道了芸姐,下次不会了。”慕痴心乖顺地任着梅逸芸摆布。

    “还来下一次?!再有下次,我这个经纪人的命也没了,今天差点没被你给吓出心脏病来。”将牛仔裤及七分袖衬衫递至她怀里。“喏,将就一点在这里换上,我刚才在路上已经通知痴情来电视台这里救你了。你先换,我打电话通知她。”梅逸芸拿出手机联络着慕痴情,直到与她确认两人在电视台所藏匿的地点后才挂上电话。

    在慕痴心将身上所穿的白色连身长裙脱下后,少了平常在荧光幕上给人美丽脱俗的印象,却多了份清新可人的甜蜜。她将换下的衣物交予梅逸芸,又任由梅逸芸将自己的长发绑成两条麻花辫。“芸姐,我真的爱着劲风,即使那段爱情已是曾经了,但是当他向我求救的时候,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两人甜蜜交往一年后,随着记者的跟拍而意外让恋情曝光;她本以为可以不必再偷偷摸摸又遮遮掩掩的约会,但谁知消息走漏的最大主因竟是因凌劲风情感出轨……在她一直认为自己会爱他一辈子的同时,却是被隐瞒着、背叛着。

    于是在心碎崩溃、无法面对一切时她选择了逃避,但她的逃避与隐匿却让凌劲风遭受庞大的舆论压力,刹那间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指责他的负心有多么罪不可赦,都在唾骂他反对他;紧接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各界施压影响到了他的工作、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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