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小说 > 孤月少
    除了那些沂泽来的人,闻人亦的人和北丘的人都知道顾越和闻人越两个人,哪个才是他们真正要保护的人。

    所以在顾越走向闻人越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将禁军阻隔在了离顾越一丈之外的地方。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他们的人显然要比闻人厉的禁军要多。可尽管如此,还是让闻人越身受重伤,让名义上是“公子越”的男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顾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扔下了还在滴血的双剑,他颤抖着手扶起了再一次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男人。

    他好像突然能明白闻人越为什么喜欢穿枣红色的衣服了,因为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预料到,自己会无数次陷入这样的险境。

    而只有穿着枣红色的衣服,才能让浑身都是伤的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就算他浑身都是血,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武器划破,但至少整个人看起来是完整的,并非是衣衫褴褛破败不堪的——

    而事实上,他的灵魂,已经在一次又一次这样不可抵挡的伤害中破碎成了无法拼回原样的样子。

    从前顾越觉得闻人越心机太重、太渴望权力、太渴望那个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位子,可是他现在明白了,这本是他应得的。

    无忧无虑的童年、纯真的孩童心性、亲人的关爱照顾、旁人的宠爱敬畏,哪一样他是拥有着的?就算拥有过,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既然是昙花一现,那还不如从未拥有过。因为体会过那样甘美的滋味,所以愈加想穷尽一生来追寻这个不曾留在他掌心的珍贵。

    顾越能感受到闻人越的血的温度,透过他枣红的衣衫传递到他的身上,让他也恍若置身于火海。他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悲伤和痛意,将他一点点焚烧殆尽。

    闻人越双眼蒙着一层血,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猩红的。哪怕他所看到的一切都透着殷红的颜色,他还是能勉强看到顾越浑身散发的月白色光华。

    又出现了,这样诡异又出世的景色。

    闻人越想起了不久前他做过的那场梦,他也是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顾越的怀里,周身都是要他命的敌人,等待他的是顾越的审判。

    那个惊扰了他许久的梦魇,终于变成了现实。每次他都在顾越抬手的一瞬从梦中惊醒,他其实很好奇,顾越究竟是如何抉择的。

    如今他们和闻人厉之间的胜负基本快有了个了断了,如果顾越现在对他下手,有北丘、闻人亦的证明,顾越就可以蓉他真正的身份,成为名副其实的“公子越”。

    而他这个冒牌货,也可以就此解脱,然后被世人渐渐遗忘。世人只会记得,玟原的公子越喜欢穿一身月白的衣裳,风度翩翩行走于世,待人温和谦逊,为人也刚正不阿。

    没人会记得,曾经在玟原的皇宫里,有一位穿着明黄锦衣的太子,极度自负,不讲礼节,行为做事反复无常,性格更是阴晴不定。

    他在静静地等待着顾越的下一步动作,心里却不期然地希望,顾越能将他就地了解。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吧?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不会再有阴谋诡计、不会再有仇恨怨念。

    顾越慢慢地抬起了他的手,周围的厮杀声他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眼中只有狼狈的闻人越。他不知道心中那种可以撕裂他整个人的情绪是是什么,是可怜?是可悲?或许都不是。

    他将半个身子伏下,以一种膜拜的姿态跪在了闻人越的身边。身上月白色的光华越来越醒目,刺得闻人越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周遭浴血奋战的人也不禁被这样的景象所吸引,而站在远处的闻人亦,突然回想起了顾越出生的那天。

    龙形的紫霞,绚丽的霞光,低沉的龙鸣。他的孩子,就是带着使命出生的孩子。

    纵然他曾痛下狠心亲手用最锋利的匕首,将顾越额上长着龙纹胎记的那一块皮肤剜去,但这并不能改变顾越的命运。

    该属于他的,仍然会属于他。

    他注视着他的孩子把手伸向闻人越的脸庞,以一种苍天悲悯人间的态度,用手抹去了闻人越脸上斑驳的血迹。

    “啊——”

    是谁在仰头长啸?

    是谁的嘶吼响彻了整座城、整个国?

    旁人在惊讶于那个抱着闻人越的男人是如何对天哀嚎的时候,猛然浑身一震。这是龙的哀嚎,尽管他们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龙,但他们相信,眼前的男人,身体里一定居住着龙的灵魂。

    一直笼罩着顾越的月白色光华在顾越的仰天长啸的瞬间汇聚成龙形,然后随着顾越的声音一道冲破长空,紧接着又幻化成蓝色的火焰,燃烧了整个天空。

    然后他们又看到,顾越就像是责而生的龙神,身披月白色的长袍,腰侧配着泛着银色流光的两把剑,抱着闻人越走出了那炫目的蓝色火焰。

    他们看清了,看清了顾越额上那有如活物的龙纹胎记,正泛着火光,在顾越的额上翻动。

    “神降人间!上天保佑!”

    也不知道是谁呼喊了一声,之前还打作一团、厮杀得眼红的人们,都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长剑、长枪、弓箭碰撞的声音混着人们失了理智的呐喊,响彻了整座猎场。

    闻人厉已经完全陷入震惊之中,而闻人亦只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就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生来注定不凡。

    拥有龙纹胎记的人不止一个又怎样?他的孩子,仍然是最特殊的那个。

    “顾越……你才是……真的……”闻人越身上还插着数支羽箭,好在顾越的身体足够温暖,让他身体的疼痛稍微好转了一点。

    “别说话。”顾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在这一瞬,他突然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你伤得太重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顾越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动作,将闻人越交给已经及时反应过来的十二,然后慢慢走向闻人厉。即使他穿着的是月白色的衣衫,即使他的衣衫上只有祥云的花纹,他仍像一个真正的帝王。

    真龙天子从来不需要在衣服上绣满龙来告诉别人他就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只需要能带着他掌控人间的云霞就足够了。

    而闻人厉看着顾越,竟忘了用离自己最近的闻人亦来威胁他。顾越小他整整二十岁,他却能从这样一个后辈身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就在闻人厉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顾越倏然抽出腰间的佩剑,冷眼看着闻人厉,然后两手各一挥,闻人厉两边的铁笼遍各破了一个窟窿。

    “顾越,你想做什么……”闻人厉盯着顾越额上的龙,突然觉得,这就是命吧,是他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改变的。

    “我不会对康明帝做什么。”哪怕顾越的表情极尽冷漠,但他的声音还是同从前一般温润。

    闻人厉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刚入宫的顾越,做事还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差错,虽然尽力做到不卑不亢,但少年的音色中还是能透出他的点点不自在。

    那个顾越去哪里了呢?是他亲手葬送了在将军府安分度日的顾越,换来一个他难以招架的靖王之子。

    “我只是要康明帝,为从前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顾越用一把剑直指闻人厉的咽喉,就像之前闻人厉对他的父亲做的那样,“然后这个天底下,不会再有康明帝了。”

    闻人越靠在十二的身上看着不远处的情景,扯着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从前的那些夜,他以为是顾越对他进行最后的审判,殊不知,这样的审判,是针对闻人厉的。

    幸好他在短暂的动摇之后仍然选择倚靠顾越,他这大半生中做了无数个错误的决定,但好在,在这一件事情上,他赌对了。

    “皇弟啊,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闻人亦走出不成样子的铁笼,在闻人厉耳边低声喃喃,有如魔咒。

    属于闻人厉的皇朝,在这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没有太多的纠缠,没有太多的逼迫,只是顾越唤醒了潜藏在他身体中的力量,这一局,就已然决出了胜负。

    即使在场的禁军内心是如何的纠结,但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顾越,才是他们真正应该效忠的玟原皇帝。

    在营帐中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的温沚和温珩,也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额头,那样的龙纹胎记,真的假的又有如何呢?在顾越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禁军听令!”顾越没有一点犹豫,他坚信,现在的禁军,只会听命于他,“将闻人厉拿下!”

    “是。”以夏明为首的禁军应道。

    闻人厉来不及失望了,他颓然坐倒在了地上,从前他打压闻人亦的旧部、精心谋划算计闻人亦的人、狠下心将所有对他不利的人都弄残的画面一一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是他做的亏心事太多,老天注定不会饶过他。

    穿着玄色龙袍的男人被不久前还听命于自己的人压制着,一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李崇和李叔然都已经转醒,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伯然则是泪眼婆娑地跪在了顾越的身边,元曦叉着腰冷笑着看着他,从前敬他畏他的文臣武将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看他。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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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达站在客栈的顶楼,望着北边升起的淡蓝色火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

    “最尊贵的天选之子,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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