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推门的动作极轻了,

    没开灯,摸着黑,拖着一身的疲惫,蹑手蹑脚的往床上爬。

    但尽管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时简还是在她们开门的一瞬间,便清醒了意识。

    时简向来睡眠浅,即便是在军校很安全的地方,警惕性依旧很高。

    不过也只是眉头微蹙,狭长的眸子闭着,

    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自从选拔加训开始,冷凌基本上就没有正常点睡过觉。

    时简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下去。

    **

    一月中旬,春节将至。

    所有的加训在放假前一周结束,随同军校其他的学生一起参加学期结束考试。

    军校生的放假时间向来没有其他大学多,即便是要过一家团圆的春节,也就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放假前,整理宿舍,

    冷凌走到时简旁边,问,

    “你过年,回哪?”

    “……”

    之前在海军陆战队训练时,都是跟基地的士兵一起过年。

    那时候一切没变,时严还在,她还是调皮捣蛋、不受管教的时简,时严看得她都头痛,自然是巴不得她在部队里待着,别去碍他的眼。

    后来,物是人非,

    时简逃避现实,去了南非。

    大概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回来到现在也一直没去见杜文娟。

    眼下春节,时简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回去见她的缘由。

    冷凌在问完话之后,就觉得很废。

    过年放假当然是回家了,当谁都跟她一样无处可去的?

    **

    大抵是前两天放晴了几日,所以后面一直在下小雪。

    地上薄薄的一层,毫无松软感,直接触到了硬冷的地面。

    雪花落在肩头,又很快消融。

    冷凌抓着背囊的袋子,走了两步之后,倏然间停下。

    掏出手机,亮屏一撇,

    晚上十点半。

    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只有间隔甚远的路灯点亮着,

    年关将至,街道上也极为冷清,

    昏黄,又寂寥。

    冷凌抬了抬帽檐,撇着黑寂一片的天空和不远处老式破旧的房屋,

    屋外面还是用红砖堆砌成的,穿过一条小巷,里面没有灯光。

    黑暗的一片,几乎和外面的世界隔绝。

    难以想象外面高楼大厦,繁茂的城市里,还有这样一处小角落。

    水泥地上凹凸不平,碎石随地散落,

    但即便如此,冷凌依旧走得极为稳当。

    漆黑一片,她却没有开手机灯,像是早已适应这般黑暗的环境似的。

    冷凌走进,望向右手边最靠近的那栋破旧红砖楼房,

    两层高的楼房,她家在顶层,

    却是完全黑的,没有灯光。

    要么就是屋里的人睡了,要么就是压根儿就不在。

    对此,冷凌更偏向后者。

    习以为常了,便也见怪不怪。

    淡淡的收回视线,冷凌抬步走进。

    楼道里的声控灯老早就坏了,这地儿又偏,就连月光都透不进窗户里,

    冷凌便踩着漆黑如墨一般的地界儿,稳步上了二楼。

    掏钥匙,开门,动作从善如流。

    却没有半点归家的欣喜感。

    自始至终,冷凌都摆着一张面若冰霜的脸。

    直到,裤兜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这才打断了她如同机械一般的动作。

    冷凌喂一声,那头便传来一个颇为不耐烦还隐着怒意的男声打断她,

    “是冷肃的姐姐吗?”

    “……我是。”

    “你弟弟打架进局子了,过来一趟。”

    冷凌平静的脸上有一丝崩裂,“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冷凌说完直接掐了电话。

    那头警局的警员听到嘟嘟嘟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一次碰见这种家属,

    冷静得简直像是置身事外的人!

    重点是,还挂他的电话?

    “大过年的还处理这档子破事,真是半点没让人消停的。”

    那警员撇了一眼鼻青脸肿,坐成一排的年轻人,没好气的低咒了一声。

    **

    警局离破旧矮房有些距离,这个时候不好打车,便步行了半个小时才到的警局门口。

    冷凌其实并不急。

    冷肃第一次打架进局子的时候,冷凌或许还会严肃生气,但是到现在两个手指都数不清的次数之后,她便可以冷漠以待了。

    再加上她性子本就内敛,自然也不会外露太多的情绪。

    只是这大过年边上的,他还真会挑时候。

    冷凌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排三四个年轻人坐着,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最外边的,她的亲弟弟——冷肃。

    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挂了彩,飞扬的眼角却是少年所有的,满满的桀骜不驯。

    冷凌接到电话之后,门都没进就直接过来了。

    这会儿身上还穿着军装,背上背着一个鼓囔囔的军用背囊,

    板着脸的样子,莫名的给人一种难以喘过气的压迫感。

    以至于冷肃在对上冷凌视线的一瞬间,便有些偃旗息鼓般的,垂下了脑袋。

    “警察同志,我儿子不可能会打架的,肯定是他们三个合起伙来欺负我儿子的。”

    带着中年妇女独有的洪亮的嗓音,整个警局里,就只能听见那一个妇人为自己儿子辩解的声音。

    “您先别激动,事实怎么样我们自有判断,你先坐回去。”

    “不是,警察同志,你看着大过年的……”

    话说到一半,那妇人突然停下声音,随着两位警员的视线,望向了站在门口的冷凌。

    大概是冷脸的样子看起来过于阂人,以至于原本还嘈杂的警局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还是那个和冷凌打电话的警员,打破了寂静。

    “你是冷肃的姐姐吧?”

    亲姐弟,冷凌和冷肃眉眼间极为相似,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冷凌恩一声,“我是。”

    说着,冷凌走进,都没给冷肃一个眼神,更加没有要询问他脸上伤势的意思,

    “麻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一遍可以吗?”

    当兵的,即便是军校生,

    身上浑然天成都有一股子正气凛然,却又让人难以正视的压迫感。

    而冷凌这问话的语气,不像是犯事儿的家属,倒更像是领导下来视察询问了。

    那警员干咳一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定位,而后一本正经的回应。

    简单来说,就是冷肃带着他的两个兄弟,把那个中年妇女的儿子堵在了巷子口,

    三打一。

    但是估计那小子机灵,而且有点实力,

    所以即便冷肃人数上占了优势,却依旧挂彩了,

    四个人多多少少身上都受了点伤,不过没动刀子,所以都是些皮外伤。

    冷凌视线一撇,落到冷肃身上,“群殴人家?”

    冷肃被她那气场吓得反应了两三秒才辩解,“是他先打了我兄弟,我才找人去报仇的。”

    “那是他该打!”

    “呵,那我打你也是该打!”

    “……”

    “安静点,警察局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那警员高喝了一声,火药味儿十足的场面,又安静了。

    可那妇人却找准了空档说,“警察同志你们都听到了吧,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儿子是正当防卫,你看看他的脸,揍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

    什么玩意儿,就下巴那里稍微淤青了一点,这就认不出来了?

    对于这妇人夸大其词,还不停的为自己儿子开脱,这点有些引人反感。

    尽管,她儿子却是是受害一方。

    “我们有判断能力,会根据事情给出合理的结果。”

    这模棱两可的话,那妇人一听,急了。

    “警察同志,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已经,我儿子被他们三个人打啊,还要怎么判断?把他们三个抓起来,就是最合理的结果。”

    喋喋不休,纠缠不停,那警员最怕的就是跟这种家属争辩。

    “您先别激动好吗?”

    “我怎么能不激动,被打的是我儿子啊!”

    这话一说,那警员眉头一蹙,语气沉了下来,

    “只有你儿子被打了吗?那其他三个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双方都动手了,性质恶劣一点算聚众斗殴!”

    顿了顿,那警员又道:“况且,学校那么多学生,怎么就你儿子被打?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自己安分点能惹上事?不是说对方没有责任,但是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你们做家长得也有责任。”

    大过年的处理这种琐事,本来就很心烦了,还碰上个没眼力界儿的,那警员没好气的敲了敲桌子。

    那妇人自持理亏,便讪讪的闭了嘴。

    可明明她是受害的一方,非但没有被偏袒,居然还被一个黄毛小子给说教了一番,

    心里呕了一团火,那妇人的脸一下子就夸了下来。

    余光撇了眼冷凌身穿军装,冷静的站在一旁,全然没有担心的模样,便没忍住低声开腔,

    “也不知道怎么当的兵,连自己弟弟都管教不好,还是说当兵的有特权,有恃无恐,家里人犯了事都可以蒙混过去。”

    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寂静的警局里却格外明显。

    冷凌眉头一蹙,那警员又拍了拍桌子,

    “注意你的言辞,摸黑辱骂军人是犯法的。”

    “……”

    冷凌被理会她话里有话,走上前一步问,“请问,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中二少年被那电影里劳什子的兄弟情义,给激出了一腔所谓报仇的热血,

    也就冷肃傻的,后面还跟着俩傻的,

    替人家打架,人家当事人都不见露个面的。

    都是些皮外伤,问题不算大,所以冷凌才这么淡定。

    再加上,这过年边上,警察也是人,他们也归心似箭,自然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两种方法,要么私下调解,实在不行就只能走法律程序,这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大家都不愿意折腾,况且孩子们都是些皮外伤,我建议现在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顿了顿,那警员道:“你们二位家长觉得呢?”

    “没意见。”

    冷凌率先表态,

    阴冷的声线,字正腔圆,听着就让人浑身一抖。

    倒是挺积极配合的,就是听着语气似没有半点担忧。

    那妇人冷哼一声,也同意了。

    她倒不会想多揪着不放,就是觉得这里面警察处理问题的态度让人着实不爽。

    “但是我要说明,我儿子身上的伤,她得负全责。”

    “……”

    “起码得赔点医药费吧,我也不要太多……一千块就够了。”

    “……”

    就下巴上那点淤青?

    当人家眼睛是瞎的吗?

    那警员眉头一蹙,正欲开口,就被冷凌打断,

    “给!”

    态度之爽快,那妇人都没想到。

    顿时有些懊恼,早知道多敲一些了!

    而冷肃一听,顿时急了,

    “他就下巴那里青了一小块,至于赔一千块这么多吗?他的肉是金子做的啊!”

    冷凌看也没看他,

    “要真是金子做的,也不会淤青了。”

    “……”

    大晚上,一来一回折腾许久,已经十一点半多将近十二点了,

    人的精力有限,疲了累了,

    本来打架是要拘留的,但是大过年边上的就放了一马,说教一顿后,让冷凌交了三百块的罚款,就把人都给放走了。

    那妇人拿着冷凌赔的一千块医药费,领着自家儿子,在经过冷凌边上的时候,还在念念叨叨,

    “别跟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得亏这次出什么好歹,过年边上打架也真是有你的!下次再犯这种事,你看我管不管你。”

    “……妈。”

    “给我长点记性,以后看见那几个绕道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哼!”

    “……”

    望着那妇人离去的背影,冷肃那火气蹭蹭蹭的就上来了。

    “妈的,我——”

    “冷肃!”

    冷凌疾声打断他,及时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腕,

    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色纹路,力道之大,冷肃都挣脱不开。

    十七八岁的酗子,身高已经蹿到一米八了,但硬生生是被冷凌一个女生给钳制住了。

    凌冽的视线,冷肃对上的时候,下意识一抖。

    而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大力甩开冷凌的手,

    “别抓着我!”

    “不抓着你,让你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再把人家儿子打一顿吗?哦不,还是被人家儿子打一顿?”

    “……”

    这话说的,极为毒舌了。

    还顺带讽刺了一下冷肃三打一,自己还伤得比人家重。

    “……我!”冷肃被咽住,没继续这个话题,“她明显是在讹你,就那么点淤青哪里要赔一千块钱?你不是挺能耐吗?高材生怎么还被人家一个老妈子给骗过去了!”

    她又不是眼瞎,

    只是那妇人胡搅蛮缠,她又理亏在先,

    不给钱,难不成看冷肃在大过年的时候,进派出所里蹲几天?

    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那不得多亏你挑了个好时候,不然我肯定会让你被关进去的。”

    “……”

    越过冷肃,看到他身后跟过来的两个少年。

    “我带你们去医院看一下吧。”

    “不用不用!”

    而那两人却异口同声,连连摆手,

    大概是冷凌穿着军装,板着脸的样子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说实话,那俩人挺怕的。

    当时他们俩被抓进局子的时候,那俩警员都联系了家里人,但是没人来保他们。

    基本上处于放养不管的状态了,

    他们犯浑的次数太多,所以不怕家长,不怕警察,不怕蹲局子。

    用他们的话说,蹲局子还包饭呢!

    但是面对冷凌,却着实打破了以往对于女生的看法。

    怎么可以那么凶!

    说句话都好像下一秒会动手一样。

    冷凌眉头一蹙,“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都是小伤,不用去医院。”

    说着,其中一个男生还拍了下冷肃的肩膀,“先走了啊。”

    冷肃回头,“老地方等我。”

    那人下意识看了看冷凌的眼神,那意思——你先搞定你姐再说吧!

    冷凌,“你又要去哪?”

    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冷肃单薄的两件,便只得缩着脑袋,双手插兜里,

    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帅的,放着棉袄不穿,偏生搞得跟三月天似的。

    冷肃踢走了脚下的石头,伸出冻红的手,“给点钱我。”

    冷凌不应,“我问你去哪。”

    “你问那么多干嘛,给点钱我就是了。”

    ------题外话------

    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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