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港台言情 > 毒灵百转
    拒灵微眯眼,注意到他的用词。他其实知道拂心斋在江湖上如日中天的声名,更知道策公子智绝群伦深不可测的声名。但是,这个见了食物两眼就璀璨得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居然说宫无策“不敢”骗他?不敢?

    他冷哼一声,陡然扔了颗珠圆玉润的浅绿色药丸入他碗中。

    “这是什么?”宫四用竹箸夹起来举到眼前细瞧。漂亮得诡异的颜色,晃一晃似乎还会流动一般,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东西,但是这小鬼应该不会蠢到丢颗毒药然后叫他乖乖吞下去吧?

    “吃不吃随你。”拒灵淡淡地道,“你那天踩我的是哪只脚?”

    宫四怔了怔,皱着眉头回忆,“好像是……左脚吧?记不清了。”他又不是闲极无聊了,记这种事,“啊,我那天踩的是你的右手吧?难怪你不动筷子,不方便的话我来喂你好了,反正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坐过来啊。”

    额角的青筋暴起,拒灵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按捺下转身就走的欲望,他缓缓露出恶毒的笑容,“你以为本少爷是给你踩在脚底下玩完就算了吗?总是要留点纪念好叫你一辈子难忘啊。”

    这是他第一次笑,宫四忽然发现他生得原来甚是清秀,只是一直装作横眉竖目跋扈不驯的模样,这一笑起来虽然歹毒,眉目却是秀逸非常。

    “原来你长得还不错,再大些想必也是容止清扬的青年俊杰吧,当然跟我是不能比的。”宫四明朗地笑,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让拒灵的笑夭折在脸上。

    “你——”

    “孝子不可以学得太坏,为点小恶不要紧,但是大恶不可以做,因为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宫四无视他的脸色微笑着继续道,“而有些事,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他微笑着,俊俏的脸竟然也透出一股适闲优雅来,“你不会笨到把自己推入这种绝境吧。”

    拒灵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今天未时之前你不吃下这颗解药的话就做好废左腿的准备——”

    他一个“吧”字还没说出来,对面的人已飞快地咽下那颗浅绿色药丸,然后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不过踩了你的手而已。”付出这种代价是不是太惨痛了点?

    “所以我也只废了你的腿而已。”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拒灵答道,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宫四只能把诸如“你真是毒如蛇蝎”之类的评语吞回肚中。

    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这小鬼心中一定就是这样想的吧。算了,对于孤鹜门的第二号人物还能有什么更高的期望呢。

    “我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你来给我当护卫了,还说你不会对我下毒——你根本早已经下过了。”宫四有些不甘心地放下竹箸,无策无策,好一个算无遗策,他还是被摆了一道,“他知道我中了毒这么多天竟然一直都不说,我随时有可能变成铁拐李耶!可怕的是我大概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拒灵,别号毒灵,年弱冠,貌不详,化身无数,擅使毒,出道以来动手次数不多但从未失手。这是他利用职权查来的,“从未失手”四个字让他绝不敢怀疑面前着小鬼用毒的手段。

    “纵月本来不知道。”拒灵撇了撇唇,“他是刚才见了我才猜到的,他知道孤鹜门里的人不可能在被人伤了后当做没这回事的。”

    “纵月?”宫四愣了一下才以绝佳的领悟力意识到他说的是宫无策,“那是你认识他时的名字吧,可不可以别这么叫?”纵月纵雪,真不是让人愉快的联想啊,“他现在叫做无策,策公子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他是纵月!”拒灵的脸忽然冷下来,“我不认识什么策公子,他是纵月!”他生硬地重复一遍,再重复一遍,瞳眸里是固执得近于凶狠的表情,“他是纵——月。”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宫四息事宁人地安抚。一个名字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这样看来,对你而言,大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拒灵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是这种问题他愿意回答:“是。”

    “那么,”宫四继续以平平淡淡没有任何企图的表情道,“对于他最最亲爱的手足你是不会动一根毫毛的吧?”

    “当然——”拒灵猛地醒过来,冷笑,“你用不着套我的话。刚才纵月在说我不会对你下毒的时候,我没反对就代表已经答应。不然我何必要浪费一颗解药,欣赏你的腿一点点废掉岂不是有趣多了。”他从来不救人,因此解药的量都是很少的。

    “啊,我这么隐蔽的用意都被你看穿了,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以得逞的笑脸说着这种话的青年抄起竹箸身形一闪移换到他身旁的位子。

    “你干——”接下来两个字被塞入口中的虾球堵住,“你——”

    “好吃吗?再来一个吧。”

    被接连塞入两颗虾球无法说话而不得不咽下的拒灵在他的笑脸再度凑过来时一掌推开,同时跳上椅中拼命缩成一团。

    “你干什么?”

    “这是我想问你的!”拒灵缩在椅子里几乎尖叫,双颊气得通红,“对本少爷做这种事——你找死啊!”他气得语无伦次,身为成元镇恶霸时的说辞冲口而出。

    “好大的嗓门。”宫四无辜地看了看他,忽然发现这小鬼生起气来脸带红晕的样子,不仅眉清目秀,简直唇红齿白,二十岁了还这么嫩——果然是发育不良啊。

    “我对你做了什么?”宫四看看手中的竹箸再看看他,“不管怎么说你的手是我踩伤的,现在喂你吃饭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你你你——”拒灵气得发抖,一直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眸被怒气充盈得灿亮无比,“你、你用的是你的筷子!”

    “有什么不对吗?哦!”他恍然大悟,“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你你你……”怒发冲冠的拒灵这次是真的尖叫了,“但是我嫌弃你!”他尖叫完也不看宫四是什么脸色,返身一掌推开窗棂就跳了下去。

    “你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吗?”

    虽然之前测过他的脉息确实是一点内力也没有的样子,但是一个杀手——一个混到排行第二的高段杀手,就算是以毒成名,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是太扯了吧。

    “我会轻功。”

    “从二楼的高度跳下去也会扭伤脚踝的轻功?”

    “那又怎么样?!”脱了鞋袜正为红肿的脚踝上药的拒灵怒瞪他一眼,继续埋头手中的事。因为右手行动不便,他一只手做来有些吃力。

    宫四遭他恶言抢白,只抬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不怎么样,是我少见多怪。”

    现在两人是在万年居后院的一间客房里,他们在前楼跳楼那么耸动的事都做出来,自然不好没事一样再回去。依宫四的意思是要带了拒灵去找大夫的,但他死也不肯,伤者自己不要,宫四也就从善如流地不勉强,看看天色,折腾来折腾去的已费了小半日的光阴,便索性投宿于此。

    “我不会给你当什么护卫。”拒灵头也不抬地道,“你最好别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知道。”宫四不以为意。

    拒灵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答应了?”这么简单?冰冷的心中有些微的不悦,那他苦思冥想了很久的诸如“你要敢反对我就下药迷昏你然后剥光了倒挂在城门”之类的威胁不是全派不上用场了?

    “当然。”宫四也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绷紧的脸庞,“你好像不太高兴?”他又有那里做错了?

    “你你你说什么梦话?!”拒灵的脸霎时涨红,险些跳起来,不小心牵动到脚踝的伤势,痛得龇牙咧嘴却阻止不了他的尖叫,“我巴不得你滚远点!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倒霉见到你,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答应得这么爽快而不生你的气,听没听到?!”

    “你叫这么大声我想隔壁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宫四放下堵着耳朵的手,这小鬼脾气真坏,“那你接下去要去哪里?如果以后大哥回来问起我也好给个回话。”

    拒灵看着桌旁惬意地倚在檀木椅中俊眉俏目笑意灿烂得似从心底流泻而出的青年,忽然有些迷惑。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心中不由自主浮现这样的问题。

    说冷情却偏偏笑容常现什么闲事都有兴趣管一管的样子,说热心却又什么事都不在乎都无所谓,被骂不会生气,被违背也不会发怒,似乎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可以,闲淡得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回家。”想了想没别的去处,拒灵不甘愿地吐出两个字,收起药瓶。

    宫四一怔,直起身来,“回家?你也有家?”不能怪他惊讶,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杀手有家的啊。因为职业的特殊,这是一群连朋友都不被允许拥有的人。

    拒灵没有回答。正拿过鞋欲穿的手顿住,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大的房间里一阵冷风刮过,恍惚间有一种利刃割肤般的错觉。坐在床边俯下身的少年维持着这个姿势,早除去了小二的头巾,柔软的黑发顺着两颊滑落下来,完完全全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他好像踩中别人的禁忌了。宫四轻轻吁了口气,这小鬼一点武功也不会,暴躁又易怒,却居然可以发出这么凛冽的杀气。

    不是靠内力蓄意催发培养的,是真正踏过无数尸骨的杀气。

    “那个……”现在道歉不知道是不是迟了点,姑且一试吧。但是他刚说了两个字,一只鞋劈面朝他砸了过来。

    “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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