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地冷了,我们都翻出了大衣。

    树木的叶子都掉光了,草坪一片枯黄,天空的颜色总是灰的,不下雨,不天晴,只是阴着,还刮着阵阵冷风。

    从秋天到冬天,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

    一觉醒来就这么冷了。

    晚上更加懒得出门,夜宵天天都是琴知渊送来。

    明心很有良心地说:“渊哥哥,楼下那间房反正空着,你不如搬来住吧?”

    我在一旁大点其头,说不定每天早起可以喝到浓香的小米粥,说不定因为他自己也要住进来,所以房租还可以再便宜一点……无数好事在我脑海浮现,他却很不给面子地摇头。

    “为什么?”明心问。

    “这还用说?搬到这里,他泡妞就不方便了。”我边喝牛奶边插嘴。

    “真的吗?渊哥哥,最近有泡到MM吗?”

    琴知渊笑笑,“还没有。”

    明心跳起来问:“我们的西容姐姐怎么样?”

    咳、咳咳……我差点被一口奶呛死。

    这丫头犹不知死活地说下说:“……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渊哥哥,你得教会她……哎哟……”她头上挨了一记。

    “你懂真爱?谈一场来给我瞧瞧。”我逮着她的软肋。

    她不服气,“哼哼哼……”

    琴知渊问:“安然呢?”

    “加班。”

    “又加班?”

    “是啊。”我和明心苦笑着对望了一眼。

    安然仍然在是否去见他的问题中挣扎,大约是怕了我和明心再燃起一场战火,干脆待在事务所。

    不知她最近揽了多少差事,连中午吃饭时候都找不到她,晚上也要到很晚才回来。

    中午吃饭没人陪,有些许的寂寞。和同事之间,永远是利字当头,很难有聊私事私话的机会。

    闷。

    我食不知味地解决掉一盘菠萝鸡饭,忽然很想念琴知渊烧的啤酒鱼。

    能吃到那样一味鱼,洗十次碗也是值得的。

    越想越馋,忍不住发短信给他。

    “渊大,今晚有没有空?”

    “有何差谴?”

    “嘿嘿嘿,我们都很想念你。”先来点甜言蜜语。

    他不吃这套,“想要什么?”

    大家都这么熟了,我也不必绕太多弯子,“晚上来吃饭吧?我会买好鱼。”

    这条短信发过去,他却没有回,一会儿,打来电话。

    “想吃鱼?”他问。温和的声音听来特别悦耳,尤其他提到了亲爱的“鱼”字。

    “嘿嘿嘿……”我来一阵奸笑带傻笑。

    “什么鱼?”

    “啤酒鱼!”

    “好。”他的声音里有笑意,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仿佛就在面前,“鱼我来买,你就等着洗碗吧。”

    呵,愿望被达成的幸福感啊,令我的心情大好。

    下班走出大楼时,意外地看见琴知渊的车子。走过去踢了一脚:“你怎么在这里?”

    “接你下班。”

    “这么好?”

    “一会儿去超市买菜。”

    “是,我听渊大吩咐。”

    他看着我,“除了吃,我还能吩咐你什么?”

    “洗碗啊!”

    “哦,原来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哎哟……”他摸着被我敲痛的肩膀,教训我,“女孩子不可以太粗鲁,否则很容易嫁不出去……哎哟……”

    好容易出超市拎了一大包东西出来,便直接回家,杀向厨房。

    按照琴知渊的老习惯,除了鱼,其他都是净菜。

    我的任务是在鱼身上打斜刀。

    那名洁癖患者在一尺之外的距离指点我,“那只手按紧,不然会滑……刀口一定要斜一点,味道才容易进去……不是那样,斜刀好不好?刀斜着放……斜着放……”我操作一番,他一拍额头,“天,你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洗碗。安然回来没有?”

    “没有,她最早也要到十二点。”

    “明心呢?今天怎么没出来帮忙?”

    “动动脑子好不好?你以为明心在还用我上场吗?”

    他顿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你走开。”

    “呃?”

    “算我倒霉。”他接过我手里的刀。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他不做声,低头干活。看来十分认命。

    我简直乐开了花,这个场景应该用摄像机拍下来千古流传才好。

    那鱼十分好吃。心情好的时候,胃口也会好很多。我一个人几乎吃完了一条鱼,可怜的琴知渊只捞到几根青椒丝吃。

    我肚子饱饱地坐到沙发上去,一边开电视。

    “喂,洗碗。”

    “等一下嘛,等我消化消化再说。”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窝进去柔软的沙发里。

    那边没有了反应。我早已对“吃饱了就赖到一边如何如何不好”之类的句子有了免疫力,但这次他什么都不说,我反倒有些奇怪。

    他坐在桌边,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他的笑如同清澈的溪水,透明的蓝天,纯纯净净,坦坦荡荡。可现在,他的笑里多了些平常不曾见过的东西。那仿佛是偶尔飘上溪流的落叶,或是微风送来的白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地,在这种笑容下,我有些不自在。

    “呃咳……洗碗就洗碗。”我竟然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乖乖地去洗碗。

    那一个晚上我都在翻来覆去地分析是什么原因让我乖乖地爬起来,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怎么说呢?根本就是不由自主。对,就是这种感觉。不像是我自己要站起来,而是什么东西控制我站起来。

    心受着什么东西的控制和牵引……

    恶!这样的问题太莫名其妙了,那只是我吃人的嘴软而已,而且他破天荒地切了鱼,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一番了。

    很快又是周五,已经很久没有和安然一起吃饭了,我特意打了电话,告诉她今天我们开个饭局。她却已经身在外地取证,要到周二才能回来。

    挂上电话犹不住唏嘘。

    爱情,投入得太深了,害怕伤害。不够投入呢,又享受不到真正的滋味。真是难办。

    还是明心好,她的爱还未开封,仍在精美的礼品盒里躺着,那里面有无数的可能和美丽。

    谁知回家便看到她的留言,她开笔会去了。

    就剩我一个人,真闷,长长的两天休息,难道就用睡觉打发?我翻着电话簿,顺手拨出琴知渊的号码,问他有没有什么节目。

    响了半天,机械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唉,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泡了一杯面当晚餐。

    习惯了三四个人在一起的热闹日子,突然之间,无边的寂寞一下子汹涌而来。我有重重的失落感。

    更不幸的是,我的大姨妈来了。

    医生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我每次都痛得要命,吃了半年的中药还没有一丝见效,最后,医生只好说:“生育过后就不会痛了。”

    切,难道我要为痛经而生个孩子出来?

    但痛起来的时候我又忍不揍想,也许可以生个孩子了。

    我忍着痛,爬起来翻出机器猫的碟看,转移转移注意力。那是明心的珍藏。

    看了两集,手机响起来,是琴知渊。

    “西容,什么事?”

    “没什么。”

    “怎么了?有气无力?”

    “没事啦,比较无聊而已。”

    “是不是不舒服?”他的声音听来颇为关切,这令我寂寞的心情稍稍好转。

    有人关心,总是幸福的事。

    但我总不好说我在痛经吧?

    “真的没事。”

    “刚才我出去买东西忘了带电话,不是有意不接,别生气。”

    “生气?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你真的没事吗?晚饭吃了吗?”

    “吃了。”

    唉,我实在没有力气保持良好的声音跟他聊天了,赶快挂断:“好了,我要看电视呢,明天联系。”

    这个时候如果安然在有多好,她会煮红糖水给我喝,还会逼我吃药。

    真想她,打她电话。

    她尚在外地,不过此时正在酒店,我跟她诉苦,她安抚我,告诉我红糖和止痛片放在哪个位置。

    正说着,门铃忽然响了。

    不管它,这时候还有谁来?八成是按错门铃,再说我老人家贵体欠安,懒得跑去开门。

    门铃响了足有一分钟,我忍着这呱噪和安然聊天,忽然瞥见,门开了。

    来的是琴知渊。

    他身上只穿了件毛衣,而此时的夜晚已是严寒。

    “这个时候竟然有客来。”我告诉安然。

    “谁?”

    “渊大。”

    “正好,你不愿动,就让他拿药给你。”

    “开玩笑,这种药怎么能让他拿?”

    反正他也不是外人,我也不必讲究什么待客之道,并不打算放下电话。

    他走里屋里,目光停在那杯还没动的泡面上,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额头。

    “喂,我没发烧。”我对他说。

    安然却在那边问:“你发烧了?”

    同时跟两个人聊真是个问题,我和安然道了晚安,挂上电话。

    他指着那杯泡面问我:“那就是你的晚饭?”

    “呃?”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

    “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

    “不用了。”

    “啤酒鱼呢?”

    我摇摇头。现在什么都引不起我的食欲。

    他皱起了眉,仿佛认为事态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手再一次抚上我的额头。

    “哎呀,我真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的眼睛一亮。

    转身去了厨房。

    咦,他要干吗?

    不一会儿,我闻到浓浓的姜味。

    他煮了一碗生姜红糖水给我。

    我的脸腾地红了,他怎么会知道?

    “喝吧。趁热喝。”

    “呃……我不喜欢甜食。”

    “这是药,不是食品。”

    “……没什么效果的……”

    “我姐姐每次都是喝这个。”

    啊,原来如此。

    但,这种甜腻的东西,还加上冲鼻的姜味,我的脸忍不住皱起来。

    “你把它喝了,以后就可以不洗碗。”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

    “我骗过你吗?”他的语气似有丝无奈。

    这倒是真的。

    我捏住鼻子,咕咚咕咚灌下去。

    他适时地递上一杯清水。

    可惜作用真的不是很大,我依然疼得厉害,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说一声:“我出去一下。”

    片刻后他回来,拿着一盒止痛片。

    几片药下去,我的头开始发晕。

    他以为是什么痛晕的征兆,急急地抱着我,一面腾出手来打120。

    “没事。”我迷迷糊糊地拉住他,“我对西药过敏,吃了就头晕脑涨。”

    西药的杀伤力果然要强些,只是脑袋晕乎得厉害,睡睡醒醒,折腾了一晚。

    我在床上醒来,肚子已经不怎么痛。

    琴知渊端着一碗稀饭进来。

    他神情有些疲惫,温润如玉石的眼睛下面一圈黑晕,见我醒了,舒心地笑了。

    那个时候,不是不感动的。

    他的笑好似春风,我的心便是杨柳,不住随风轻拂。

    “好些了吗?”

    “嗯,谢谢你。”

    “咦?你什么时候去进修了礼仪课?”

    他在床边坐下,看那架式,像是要喂我。

    “不用,我自己来。”我连忙伸手去接碗。

    他不说话,舀起一勺送到我嘴边。

    沉默地从容坚持,我就那样僵着两只伸出去的手,张嘴吃了。

    喂完了,他递给我纸巾,拿着空碗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是我的哥们,为什么对我却比情人还要好?

    以前我肚子痛,左居城也只是送药而已。

    午饭是油淋青菜、肉沫茄子和排骨汤。

    我坐在客厅看电视,闻得厨房不是飘出来的香味,心里面一阵阵的温暖。

    “你昨天没睡好吧?中午休息一下。”

    “没关系。倒是你,要多休息。”

    “我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你是病人。”

    “才不是呢。是女人都会这样。”

    “所以女人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他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眸子里有许多深深的东西隐约呈现,似云雾中的山峦,坚定,深邃,悠远。

    他足足陪了我两天。他做许多好吃的,我只负责吃,两个人都像当那堆脏碗不存在似的看电视,聊许多毫无意义的天,他讲学校里的事,我讲我的客户……直到我完全好了,催他回去换衣服。

    “我说,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喂,我可都是为了照顾病人哦。”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不是病人了,你可以滚回你的狗窝了。”

    “对一个雪中送炭的朋友,你能不能客气一点?”

    “我记得你只不过送了一碗红糖水而已。”

    他咬牙切齿:“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嘿嘿嘿嘿,过奖过奖。”

    关上门,犹自忍不住笑,心情万般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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