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她独自到了国家音乐厅。建筑物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比起白天所见要宏伟得多。卸慢慢拾级而上,而站在音乐厅门口的人在她看来只像小小的一根火柴棒。

    卸虽是一个人前来,但她手里仍握着两张门票。也许纪羽原本就不期望能与她共赴这场约会,选择今晚的作用,只是在翻搅她的心情;事实上经过一连串的事件后,她真的决定今天要用一个好情绪来接受音乐的洗礼。

    然而当她登上最后一级阶梯时,站在风里等她的竟是纪羽!

    「你不是在美国吗!?」卸又惊又喜。

    「我从机场直接赶过来。」

    「……」卸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傻傻的笑着。

    「怎么了?」纪羽握起她的手。

    「没有。」卸还是笑,想不起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这样快乐了。

    听完演奏会出来,纪羽的精神似乎更为亢奋,他拉着卸沿着纪念堂外的红砖道走着。

    「你知道我去美国做什么吗?」

    「看你女朋友!」卸照着紫歆的话说。「更精确的说,我是去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她过世了?」

    「嗯!」纪羽停了半晌才说:「我想这样对她来说,也许是比较好的选择吧!」

    「……」

    「其实在她卧病的这几年,我常常希望她早一天解脱,因为我发现医生帮不了她了,维生器不能解决她的痛苦,只是让舍不得她离开的亲人能天天看见她而已。」纪羽的眼神里有回首来时路的悲痛。

    「可是,她现在已经得到解脱了不是吗?」

    「是啊!」纪羽想了想说:「我请你去Pub!」

    「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耶!居然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卸拗不过纪羽,只好答应,但两人一进Pub,卸便后悔了,因为她瞥见蒋乐云正在吧台前喝酒。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纪羽落落大方的问。

    「嗯。」

    卸和纪羽走上前去,乐云已有几分醉意。「嗨!」他向酒保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真巧,」卸向乐云笑问:「你一个人吗?」

    「我正在学习一个人打发工作以外的时间。」乐云一口喝掉杯里的酒。

    「到Pub喝喝酒、听听音乐、和陌生人聊聊天是不错的方式,你不是打算进军政坛吗?在这里多接触一下各阶层的人,对你应该是有帮助的。」纪羽点头说道。

    乐云完全不理会纪羽的话,自顾自地对卸说:「你父亲的企业几乎都被你身边这位仁兄并购了,我很想知道,你心里究竟作何感想?」

    「……」卸闻言,只是茫然的望着纪羽。

    纪羽忽然要拉卸离开,「走,我解释给你听。」

    「你这个……阴谋家!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你在……玩什么把戏……」乐云口齿不清的说。

    卸被纪羽拖出了Pub,她挣扎的叫道:「放开我,我知道我父亲的财产是很多人觊觎的目标,我心里有数。」

    「不错,我对夏氏地产一直抱持着高度的兴趣。」

    「……」卸望着他,眼中有怨怼的神色。

    「但这与我对你的感情无关。」

    卸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你解释,反正我无力继承父业,夏氏地产迟早也会被人吃掉,我心里很明白,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实上在你父亲过世之前,我们就做过合作的打算。」

    卸固执的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你说!」

    「那你明天到我公司,我把最原始的资料都摊开来跟你解释。」「现在木已成舟,你高兴怎么解释都行,我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呢?请你告诉我?」

    纪羽气极败坏的说:「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想利用你的只有蒋家!」

    卸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傻瓜,拱手将祖产让人,竟得来这样的奚落……

    她挥手叫了部计程车,而纪羽想阻止她。

    「司机,麻烦你开车!」卸忽然感到整个心都变得冰冷了。

    没想到一夜之间,她的喜悦竟转眼成空,她将头抵着车窗,眼泪不争气的滚落了下来。

    卸让电脑列印出今年工作室的营运报表。自父亲过世后,她的状况立刻变得捉襟见肘,报表上的财务曲线亦节节下滑。她想,与其在台湾坐吃遗产,不如回巴黎另谋发展。

    「晓兰,如果我回巴黎,你有什么打算?」卸问。

    「那我去巴黎只要花机票的钱,到时候吃住都省了,连导游都不必请,太棒了!」晓兰以为卸跟她开玩笑。

    「我说真的啦!」

    「不会吧!?就算我们八百年接不到Case,可是你现在已经继承了那些产业,随便卖掉一些不就行了?」

    「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有字啊?」

    「啊!?」晓兰一脸莫名奇妙。

    「我的脸上是不是写着败家女三个字?」

    「你别这样说嘛!」晓兰正经八百的安慰她:「你没有败家,只是比较ㄙㄨㄟ而已!」

    「我可能不适合这里的环境吧!」卸沮丧的说。

    晓兰突然神秘兮兮的问:「你是不是觉得前途茫茫?」

    「是啊!」

    「我可以帮你解答迷津哦!」

    「你!?就凭你?光电子鸡就被你养死三只,你还能帮我指点什么迷津?」卸睨了她一眼,一副要晓兰少骗她的样子。

    「光靠我的IQ加EQ也许没有办法,但是我有这个啊!」晓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图案美丽的纸盒来。「这就是最近红透半边天的塔罗牌。」

    「塔罗牌?」卸疑惑的问:「就是有个女学生抱着它跳楼的塔罗牌?」

    「答对了!」晓兰兴致勃勃的说:「我最近才刚学会,很准耶!」

    「牌上有没有说你最近得换工作?」

    晓兰盯着她,「我现在马上算给你看。」

    晓兰立刻清理桌面,且洗牌占卜了起来;对着十字形的牌面,她有些困惑:「牌上说我可留可不留耶!」

    「看样子,我这个老板好像没什么决定权!?」卸无奈的笑笑,然而心里已做了回巴黎的打算。

    卸本想主动联络林紫歆,以便告知她无法再替纪羽科学园区的办公室做设计,没想到这天林紫歆却亲自来访。

    她们在安和路上的一家CoffeeShop碰面。

    「我才想事情处理完就去找你呢!」卸说。

    「你跟纪先生闹别扭!?」紫歆拿着小汤匙搅动杯里的咖啡。

    「我不是跟他闹别扭,我只是发现,我太不了解他了……」卸不知该从何说起,「跟了他这么久,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紫歆笑道:「对我来说,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就算我知道他为了破坏你跟蒋乐云的婚事而故意找记者,但是我始终没办法不去爱他,我……」

    卸激动的打断她的话:「杂志发的新闻是他安排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你真傻,这就是纪先生高明的地方。」紫歆对她投以无限悲怜的眼光。「买你一夜,破坏了蒋家跟你的关系,他在收购夏氏企业的时候,就少了蒋家的干涉;买你一夜,你拿到继承权,夏氏的产业就不会继续被冻结。闹一点绯闻,对他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卸咬着嘴唇,对自己如此的愚昧无知真是挫败到了极点,她用颤抖而痛苦的语气说:「你们老板真是一个卑鄙的人!」

    紫歆收敛起笑容,认真的说:「商场上尔虞我诈,你用卑鄙这个字眼,似乎太刻薄了。」

    「我不是太刻薄,而是太蠢了,我居然会把这样一个人当作朋友……」此时,她恨不得时光倒流、恨不得从不曾回来台湾。

    「你知道纪先生最迷人的地方在哪里吗?」紫歆仿佛沉醉在一个美丽的世界里。「他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在他工作的时候,他的眼光又远又准,他处理事情又快又狠。」

    「可惜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卸忿忿不平,「对于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你还死心塌地的呢?」

    紫歆闻言,脸色马上像当场被人戳破秘密般的难堪。

    「就某些角度来说,他是不值得我等、不值得我爱,可是感情很难用理智来控制,当你不知道这些事实的时候,你不是也疯狂的爱上他,甚至不惜毁婚吗?」

    「那是我瞎了狗眼!」卸气呼呼的要Waiter过来买单,临走时她告诉紫歆:「你们科学园区的案子另请高明吧!」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紫歆梦寐以求的。

    纪羽没有了瘫痪的女友,失去了卸,他总该重新考虑她了吧!

    紫歆和麦可从会客室出来后,紫歆对他说:「我希望可以尽快动工,最好你明天就到工地去一趟。」

    「这么急啊!?」麦可有点为难:「明天……」

    「如果你的时间没办法配合,我想就不要勉强了。」紫歆的态度十分强硬。

    「嗯,我尽量。」麦可不想失去这笔生意。

    「给我一个明确的答覆!」紫歆盯着他。

    「OK,我明天一定过去。」

    「那就麻烦你啰!」

    紫歆送走麦可,却在电梯口碰见纪羽。

    「我们的设计不是都交给卸了吗?麦可来做什么?」纪羽不解的问。

    「卸不做我们公司的案子了!」紫歆据实以告。

    纪羽有些震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以为她跟纪先生闹别扭,所以这件事纪先生已经知道了。」紫歆委屈的说:「况且以前这种事,纪先生都是全权交给我处理的。」

    纪羽也发觉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重了些,「Sorry,卸对我有些误会,暂时我还没打算跟她作解释。」

    紫歆撇着嘴问:「纪先生希望我怎么做呢?」

    「当然还是由卸来做设计!」纪羽说。

    「她的脾气很拗的。」

    「我知道,」纪羽想了想,问:「合约上怎么签的?」

    「违约者要付违约金。」

    「金额多少?」

    「大概两百万吧。」

    「好极了,你告诉她,如果她不做,我会要她付两百万的违约金。」

    「我知道了,我马上通知她。」

    紫歆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她想,纪羽是不会轻易就让卸从他的生命中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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