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风吹动白色的窗帘,伏在阳台栏杆上的身影像是藏在浪花里的妖精时隐时现。

    “他走了。”安凉重复了一遍,她模仿的人语气中的平静是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模仿不出来的。她又试了几次,终于放弃,“真的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

    她说得没头没尾,但南屿还是听懂了。

    “宁鹿的老师,就是那年给我做催眠的人,她把宁鹿也带在身边。那时候,宁鹿还跟我说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性格。”安凉转过身,把窗帘拨开,直白地打量着南屿,“口味这种事,还真是说变就变,这才几年啊……”

    南屿懒得回应她这些问题,无语地看着她,用眼神发问:你到底要不要说正事?

    安凉耸耸肩:“好了,不八卦了。”她轻快地走进房间,拉了一把椅子,“坐啊。那么高,杵在那,怪吓人的。”

    “安央的资料B极的成员都有,宁鹿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安凉坐在床上,光线倾斜,将房间分成两个三角形,她正好坐在阴影里,“当年安央能从B极里出来,是宁鹿的师哥亲自判定为‘病情已得到控制’的。所以,我怀疑,她手里的药品很可能和宁鹿的师哥有关,宁鹿也说过,她的师哥在南岛的时候就喜欢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药品。你们要找宁鹿的师哥可以去查查安央这几年接触过的人。还有,有一个叫木可的男人,他的黑客技术非比常人,他也帮了安央很多,如果安央真的和宁鹿的师哥是一个阵营,或许他也帮过他。哦,对了,这个人现在在楚骁的手里,你可以管他要人。”

    南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怎么敢?刚失恋的男人很可怕。”

    安凉挑起眉,挺意外南屿这么无趣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哇,竟然不是个完全的闷木头,还会开玩笑呐。”

    被夸奖的人却认真起来:“我不是开玩笑。”

    安凉被噎了一下,做了个鬼脸:“好好好,你还是闷木头,行了吧?”

    南屿又不跟她说话,安凉却噗嗤笑出来:“你还是改改吧,这么闷,再把宁鹿憋坏了。”

    憋?

    南屿目光平静地看着外面。

    不会的。

    安凉也觉得逗够了,也转头看向窗外。

    天依旧是单调的蓝色,那么单调,却让人百看不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我们几点离开这里?”

    “再晚一点,会有人来接我们。”南屿缓缓闭上眼睛,疲倦的样子让安凉奇怪,他也没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累?再看看他的脸色,好像也不是肤色白皙那么简单,看起来就像个病人。

    安凉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还是忍不酌奇:“南教授,您不会……比较虚吧?”

    南屿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安凉。

    安凉无所畏惧地挑起眉:“我也是担心宁鹿未来的幸福才问的,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说完,无所谓地转开脸,接着看外面。

    “在报复我揍了楚骁么?”

    安凉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漂亮的眼睛瞪向南屿。

    “心疼他。”南屿眼睛比天空还干净,天上还飘着几片云,他眼里却一点情绪都没有,“我理解。”

    安凉炸了一会毛,终究没爆发出来,微微扬扬下颌:“是心疼又怎么样?”

    南屿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心疼他,为什么还这样做?”

    安凉抿了抿唇,眉心微微皱起。

    她已经从河叔那里知道了楚骁父亲做过什么,她缺失的记忆是什么。

    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或许是这几年她和楚骁的纠葛,在无形中累积了楚骁对她的意义,现在,那份意义早就超出了楚骁父亲对她曾经的伤害。

    所以,她几乎是平静地接受了这段被人刻意删除的记忆。

    楚骁说要带她来看木可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感到楚骁要做什么。

    他的确是不信她。

    他也的确是想用催眠试探她。

    但是他怀疑的不是她的背叛,而是她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已经出了问题而她自己还不知道。

    这些她都明白。

    所以,崩溃和放弃都是装出来的。

    这些无疑会伤害他,但是……

    “安央害了太多人,她必须受到惩罚。”安凉轻声说,“这样的人根本不怕死,不怕坐牢,不怕常人畏惧的一切,只有拿走她最想要的,掐断她的希望,她才会痛苦。我和楚骁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她写的小说里由她亲手创造的人物,她折磨我们,也爱我们,舍不得我们终结,至少不可以以她掌控外的方式终结。我的颓废,楚骁的离开,都是她剧本以外的剧情,她却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在她的眼前,这是最好的办法,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她根本没有能力主宰我们的人生走向,她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她会在清醒的过程里,一点点分离崩析,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处罚!”安凉抬起头,看着将要飘过窗框的那片云,“如果只是用她不在乎的方式处罚她,那就对不起太多人了。”

    许弋,楚娆,顾青,她的母亲……

    这些人的生命,原本喜乐无忧的人生,不能白白流逝。

    “只是暂时的,以后,这些都结束了,我会去找他的。”安凉认真地承诺,转头看南屿,“如果换了南教授,您有更好的办法么?您能放下这么多人的恩怨,和宁鹿独自幸福么?”

    南屿沉默,安凉轻轻笑了:“南教授也没办法吧?事情没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总觉得再严重的事情,只要自己想开了,都能放下。”

    可是,那些生命真实存在过,又真实地消失在她面前的时候。

    放下成了一种罪恶。

    再痛苦,再不值得,再没有意义,她还是背着它们。

    好像只有这样这些人才真的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

    安凉眨眨眼,再去看窗外的云,已经找不到了。

    她自己也有点恍惚。

    那片云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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