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了十几年世家闺秀的日子, 但在琴棋书画这种风雅之道上, 芙月并没有太大的天赋。

    不过这也没什么, 反正她的兴趣从来不在此处。

    所以此时此刻, 黄药师提出了这样两个可供她选择的报答方式后,她果断选了听而不是学。

    “你吹吧。”她实话实说, “我五音不全,肯定学不来。”

    黄药师并不惊讶,只问她:“你想听什么?”

    芙月想了想, 说你擅长什么就吹什么吧。她没说的是,反正她也听不太明白,最多听个大概。

    穿青衫的小少年犹豫了一下, 抬手执起竹箫放至嘴边,上下唇张合之间,便有悠扬的箫音缓缓响起。

    长风徐徐,凉月无边, 他站在廊下, 吹得认真又娴熟。纵使不通音律如芙月,在听了片刻后, 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句好。

    于是一曲吹罢, 她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把那两盘菜给洪七送去。

    最终两人拿着菜匆匆赶到洪七院外时,菜已经凉了一半。所幸洪七并不嫌弃,还非常高兴地把两盘菜全吃完了, 末了倚在树上拍着肚皮一派满足。

    “好吃!”他说, “不过好像跟姐姐以前做的不太一样。”

    “就你舌头灵。”芙月笑了。

    待洪七知道这两道菜本来都出自黄药师之手时, 他看黄药师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变,仿佛发现了什么亟待挖掘的宝藏。

    鉴于这是丐帮的地盘,面对丐帮少主那怎么听怎么生硬的套近乎发言,黄药师到底没有甩脸色给他看,只表示自己要走了。

    洪七:“你明天还来找我姐姐学做饭不?”

    黄药师:“……来。”

    洪七想得很好,凭黄药师这个初学就能让他觉得不错能吃的水平,再多学几天,可不就能赶上他的芙月姐姐了吗?

    既然芙月姐姐之后要走,那他就努力在那之前和黄药师打好关系把人留住,这样以后的伙食也就不用愁了。

    可惜他算盘打得再好,也架不灼药师完全不吃这套。

    之后的七日里,黄药师虽然每天傍晚都按时找过来,但基本没怎么理会过他那些硬着头皮想出来的吹捧之辞。

    而到了第八日,芙月说起她即将启程回南海,黄药师才难得在下厨之余多问了一句。

    他问她:“从哪走?过庐州下江南从松江入海,还是直接往岭南去?”

    芙月说应该还是从江南走,因为那条路她相对熟悉一些。

    “那便一起罢。”他当即下了决定,“正巧我也要回江南。”

    先不说他们之前就是在江南见的第一面,这么几日相处下来,芙月多少也听出了他的吴地口音。

    是以他这么说,她倒并不惊讶,只道:“你一个人北上游历闯荡,你家人不担心么?”

    黄药师摇头:“我没什么家人。”

    “父母长辈去得早,家中只剩些仆从罢了。”

    这种事并不少见,但他能这么淡然地说出来,却是很少见,搞得芙月一时间都不知该不该安慰他一句。

    就在她纠结措辞的时候,一旁的洪七跳了起来:“什么!你要回江南去?”

    黄药师点头。

    “为什么呀?”

    “回家也需要为什么?”他反问。

    洪七:“……”

    少帮主不死心地表示,既然没什么大事,那留在洛阳多玩一段日子也挺好啊。

    “还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呢,你说是吧。”

    “我看是让我给地主做饭罢。”黄药师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那你反正也要练啊!”

    两人辩了快两刻钟,洪七也没能说动他,最后只能万分沮丧地回去睡觉。

    另一边芙月与丐帮上下说了自己即将离开洛阳的打算后,便立刻着手收拾起了行李。

    相比来时路上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这回重回南海,倒是冷清极了,虚竹要带着小公主回灵鹫宫,楚胡二人四海为家惯了,也没有再往南海去的必要,所以最后只剩下了她和西门吹雪。

    对于黄药师打算和他们同行至江南的事,西门吹雪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在出发后见到黄药师吹曲给她听的时候稍稍诧异了一下。

    他有些好奇:“我不记得你有这个爱好。”

    芙月摊手:“不听白不听呀,而且他吹得挺好的,要不是知道自己笨,我还想学一学呢。”

    西门吹雪:“我教你。”

    “?!”她受到了惊吓,“你也会吗?你什么时候学的?”

    “我会琴。”

    “……?”

    “通晓音律,再见过旁人吹箫,便不难了。”他一派理所当然。

    芙月无话可说,又想到他们即将抵达江南,便应了下来。

    权当之后上船入海后打发时间用了,她想。

    四月初,他们终于来到已经进入初夏的江南,到了该和黄药师告别的时候。

    经过一路练习,黄药师的厨艺已然相当不错,甚至还能想出一些令芙月惊奇的点子来。

    芙月自认没什么再能教他的,只站在码头边对他道:“凭你的天赋,日后勤加练习,说不定再相逢的时候就轮到你来教我了。”

    黄药师对此不置可否,同时掂了掂手里的竹箫,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这话听上去有够老气横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竟也没有很奇怪。

    芙月早习惯了他这般做派,听他这么说也不意外。

    只是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在上船之前狠揉了这小少年的脑袋一把。

    “那就后会有期啦!”她一边说,一边动作飞快地往甲板方向跑过去,任春夏之交的风吹动她的裙摆。

    出乎她意料的是,被她这么揉了一把的黄药师不仅没有生气离开,反而还在她登船之后执起竹箫吹了一曲,似是在为她送别。

    如此一来,芙月反而不太好意思了。

    她摸摸鼻子站在船头听了片刻,像往常一样偏头问一旁的西门吹雪:“这首曲子叫什么呀?”

    西门吹雪说他也没有听过,许是黄药师自己谱的。

    芙月:“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便会这么多了。”

    “你若想学,亦无不可。”西门吹雪还是那句话。

    “……我就不了。”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这么说,西门吹雪也没勉强,只拿出一支玉箫准备开始教她。

    船入东海,赶路速度日渐加快,海上的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了。

    不过他们兄妹二人白日练剑,夜间学箫,倒是没觉得海上日子无聊难过。

    正如芙月学之前所料,音律于她而言,远比剑道和厨艺要难。这还是有西门吹雪这个高手亲自指点的前提下。

    她学得磕磕绊绊,始终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来。

    时近盛夏,海上湿热恼人惹人心烦,她在夜间学箫,还被他们兄妹雇的船家打趣过颇有醒神之效,令她十分汗颜。

    进入南海地界的时候,她终于练熟了最难区分的那几个音。

    西门吹雪十分欣慰,夸了她好几句。

    芙月:“……”哥你是不是对我有滤镜!

    不过不管怎样,能够准确吹出心中想的那个音,对她来说就算是一种进步了。

    如此又练了大概三四日后,曲谱上最简单的那些春夏小调,她差不多都能吹上一吹了。

    当然,吹出来的效果要另当别论。

    学得越多,她便越佩服西门吹雪。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而且什么都学得这么好。”

    西门吹雪扫了她一眼,说少把心思花在不重要的人和事上就行了。

    比如叶孤城,他在心里默默补上。

    芙月哪知道他指的是这个,她还以为他在说她前几年把太多精力花在和原随云斗智斗勇上了,于是反思了片刻,道:“你说得对,从前我的确不够专注。”

    西门吹雪:“?”

    芙月继续道:“所以这回我一定要好好学箫,争取在——”

    话说一半,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闭了嘴。

    西门吹雪:“???”

    “没什么。”她一本正经,“我是说我一定会好好练的,不给你丢人。”

    正如之前黄药师评价的那样,芙月其实是一个根本说不来谎话的人。

    西门吹雪从小就清楚这一点,只是大部分时候,她不愿意说,他便也假装被骗了过去不问。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三日后的一个深夜,他从梦中醒来,想去甲板上吹会儿风,结果刚一出船舱,他就听到了从船头传来的箫声。

    尽管曲调磕绊断续,几乎要被风声吞没,但西门吹雪还是非常敏锐地分辨出了她在练什么。

    她在练那本曲谱上的倒数第三首曲——凤求凰。

    西门吹雪:“……”

    不用想他就知道她是为谁学的这首曲子!

    所以,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后悔。

    太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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