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韩仁锋的刑大狱与普通牢房不同,设在西城郊,与驻扎在外城的军营相邻,铜墙铁壁,严丝合缝,就是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因此,刑大狱经常关押罪大恶极抑或着深藏不露的犯人。

    傅云泽要提审韩仁锋,刑大狱的牢役不敢怠慢,早早就等在冰天寒地中。

    遥望见傅云泽策马而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辆马车。

    牢役大惑,见傅云泽翻身下马,赶忙上前迎了几步,拱手道:“世子。”

    傅云泽默然点头算作回应,将马缰交给他。

    “这位是?”牢役疑惑地看了马车一眼,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宽肥的深紫色大氅下裹着单薄的身影,于熹微中露出一双黑漉漉的眸子。

    看上去是少年模样,却行止有度,流露出一丝丝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牢役赶忙垂下首:“小爵爷,失敬、失敬。”

    此刻,顾瑾言已徐徐跟上来,劳役又道:“两位大人请。”

    顾瑾言好奇地四下环视着,见这刑大狱建造恢宏,四周石墙垒砌得极高,高垒深堑一般。

    跟随牢役走过长长的甬街,见此处巡防换岗如常,即便眼下就是年关,守卫也没有一丝松懈。

    再过三道铁门,才算真正到了牢狱之中。

    牢役将韩仁锋从牢房中提出来,他手脚上都缚着极为沉重的锁链,每走一步,铁链拖在地上就会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响。

    刑房就在一侧,韩仁锋正与傅云泽和顾瑾言两人打了个照面。

    韩仁锋笑眯眯地看了傅云泽一眼,似乎他的到来让牢狱中无聊枯燥的漫长时光终于变得有趣许多;继而,他就注意到傅云泽身后的顾瑾言。

    韩仁锋与她的视线有刹那相接,他明显觉出对方目光冷冷地如寒刃一样,不像是一个小公子会有的眼神。

    他也看清了宽大风帽下的面容,嗤笑中带着惊讶:“正勇子爵?您这种地方,就不怕…”

    余下的话消没在邪邪的笑声当中,他看向顾瑾言的目光着实大胆又放肆。

    顾瑾言闻言不为所动,只默声站在傅云泽身后。

    牢役唯恐韩仁锋再行冒犯,忙上前按着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了头。

    “押进去。”傅云泽冷道。

    牢役领命,推押着韩仁锋进了刑房,将他绑到刑架上去。

    刑架前设有长形书案,牢役将宣纸一张,笔墨环伺,只待韩仁锋招供。

    顾瑾言对傅云泽说:“我就在这里等。”

    方才见韩仁锋如此轻浮无畏,不像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若她在侧,指不定就让韩仁锋多一个攻讦的对象,于傅云泽的审讯不利。

    她来此一是为了听韩仁锋的辩词,二是想了解审讯的过程,以待之后整理案宗所用,故而也没有亲自进入刑房的必要。

    仅隔着一扇门,但凡是正常的声音,。

    傅云泽想了想,点头道:“好。”

    傅云泽进入刑房,眼下四周阴暗,仅留了一方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窗用以通风换气。

    牢役将嵌在墙上的火烛点上,突然升起的光芒对于韩仁锋而言过于灼热和明亮,令他不禁眯了一下眼睛。

    傅云泽端正地坐在书案后,甚么话也没有说,只静静地盯着他。

    韩仁锋见他并不发问,不禁笑道:“世子当差如此清闲么?竟有大把的时间耗在我这种人身上。”

    傅云泽似笑非笑,“你也知道本官对你没有多少耐性。我问,你答,处刑之前你可少吃些苦头。”

    “一个必死之人还怕吃苦头么?”韩仁锋说。

    傅云泽沉声问道:“你因何要杀害连翘?”

    韩仁锋默然片刻,复扬起笑来:“你不如让正勇子爵来问,兴许她开口,我就乐意说了。”

    他转着被绑起来的手腕,又仿佛想到了甚么,一时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问:“世子,听说子爵与您关系匪浅”说着,用下巴点了点刑房门口的方向。

    “回答本世子的问题。”傅云泽不受影响。

    韩仁锋却挑起眉,眼睛里充斥着胜券在握的得意,道:“哈哈,世子,旁人说您好男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子爵那般貌美的男子,果然是会让男人心动的。”

    “韩仁锋,如果再绕圈子,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

    “你想不想将她做成人偶?”韩仁锋的声音突然冷下来,阴沉沉着双眼盯向傅云泽,“我看到你在环山园中还原的网阵,你也知晓傀儡术。”

    傅云泽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似乎不在意傅云泽冷厉的神色,继而道:“你应该非常了解,十指缠绕上铁环就能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感觉。咯啦咯啦…”

    他拟着指环转动的声音,一脸沉醉地闭上眼睛,十根手指如同起舞一般张拢不断。

    韩仁锋笑意渐深:“她永远属于你,而且会很听话。世子,你应该知道,在这世上想找到一个听话的人太难了。”

    韩仁锋指间凛然一寒,一寸薄刃稳稳地抵在他的小指上。

    “怎么?世子束手无策,就想严刑逼供了?”

    傅云泽冷笑道:“对付你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此刻之后,你胆敢再说一句废话,本世子就先斩断你这根手指。”

    “你问得,我已经答了啊。”

    傅云泽想了想他方才的话,韩仁锋意指将连翘做成傀儡就是想寻取完全掌控别人的快感,抑或着想让她变得听话。

    他心下虽有了几分猜测,但手终捏着薄刃疾转,锋锐一下横入血肉,瞬间鲜血如注。

    指间突然涌至的剧痛令韩仁锋不禁嘶嚎起来,苍白的脸上浸出一圈冷汗。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一片小刃已经抵到他小指的骨头上,只要傅云泽再用些力道,就能齐根斩断。

    “说不清楚的,也算你没有回答。”比之疼到浑身颤抖的韩仁锋,傅云泽的容色实在太过平静,“这刃上淬了药物,有止血之效,却能让人疼得生不如死…不急,你还有九根手指,能再说九句。”

    他又惊又恨地看向傅云泽,死咬着牙关,竭力忍住疼痛,不让自己再嚎叫一声。

    他原以为傅云泽自恃清名,必不屑用下三滥的法子,却不想这个人实则狠戾至此。

    傅云泽继续问道:“为甚么对连翘的处置和其他二十八名宫女不一样了?”

    “只是一时兴起,就想换一换手段。”韩仁锋咬着牙回答。

    傅云泽想起顾瑾言在之前曾与他提过,她说连翘对于韩仁锋来说是不同的。

    明明黑色的纱氅很容易暴露银色的丝线,但是凶手却替她穿上了。

    单凭这一点,顾瑾言猜测是韩仁锋不忍连翘的尸身受冷,才会有如此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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