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公子风华落
    子夜,宋远知开始发起梦来,嘴里含含糊糊的,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一个川字,身子不安地蜷缩成一团,以背对着他的姿势——成婚以后,她从来没有背对他睡过,哪怕是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

    她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床榻最角落的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次,才挪到了她的身边,探身去听她在说什么。

    声音很小,几乎全是散乱的气音,他听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大约听出了这些语句里面的主语,似乎是——“远知”?

    不……不可能!

    因为他刚才分明听到,她说,我想你。

    那么,不是远知,会是谁?

    难道是——玄止?

    她说,玄止,我想你。

    听不清楚别的词句,只此一句,于他寂寥空茫的千万载生命来说,已远胜于天籁之音。

    他僵在了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半晌,他才伸出手去,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想要安抚她。

    用体温去温暖她,用心灵去感受她,用他的手掌去丈量她。

    他以为,及至此刻,他怀中的女子,才算是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世间最美好的词句,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想,他无憾了,这漫长而无望的一生,总算在走到尽头的时候,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傻瓜。”

    他轻拍着,突然低声笑了一下,眼角眉梢染上无可掩饰的暖色,纹路蔓延曲折,仿佛豆蔻枝头,春花乍开,眼睛里亮晶晶的,璀璨如此夜星河。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一声喟叹,他拥紧她,感受着她在怀里逐渐放松,安静下来,于是他也闭上眼睛,再次沉入了梦乡。

    但他没有发现,在他呼吸渐趋平稳的那一刹那,怀中女子骤然挣开了眼。

    挣扎、矛盾、不敢置信,她直愣愣地盯着床帐子,那里绣着鸳鸯双鸟,交颈而卧,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姿势,好像那些走线和配色有什么特异之处,她努力在黑夜里瞪大眼睛,想要把它们看清楚,就这么看了一夜。

    崇平陷落之后,长陵的人都坐不住了。

    不光是达官显贵,连民间百姓也都纷纷四散难逃,长陵城一夜之间空了一半,城门的守卫根本就拦不住南逃的人流,不用大良军队的进攻,城门已经悄然垮塌。

    连个修城门的人都没有。

    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敞开着。

    孙嘉俨一路护送安国侯南下,很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一路上到处都有流民仓皇奔逃,安国侯的车队走得慢,很快就被他们追上。

    人心惶惶,世道离乱。

    安国侯见他心不在焉,整日里回首四顾,便知已是甩掉他的好机会,当下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命随从在他们晚上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趁着他们昏睡,连夜便离开了。

    这一路也是跑得惊心动魄,安国侯不再像原来那么优哉游哉,命人丢弃了辎重,兵分三路,各自找小路南下,约定在汝中某店会合。

    他没命地策马狂奔,全然不顾自己已是花甲高龄,生怕被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头小子给追上,逮了回去。

    然后跑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此刻他已经力竭,心知不好,却是再难加速,然而随从回头望了望,告诉他:“只有一个人。”

    他这才放下心来,干脆停了马,等着孙嘉俨追上来,不一会,便见果真只有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追了上来。

    “孙大人意欲何为啊?”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敌寡我众,他胆气十足。

    孙嘉俨停马,望了望安国侯身后一众随从,叹了口气,说道:“安国侯年纪大了,受不了战乱之苦,想要南下避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苦隐瞒。”

    安国侯眉毛一挑,急欲发作,却听他又问道:“我来,只为一件事。我受故人所托,想要向安国侯打听一个人,不知您老人家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府里的一个管事,名叫林元晖的?”

    安国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他染了痨病,死在府里,他妻子也是签了字的,我怜她一个弱女子打拼不易,还给了重金抚恤,怎么到头来,她又来找我要人?”

    “安国侯,如今我就一人追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也别藏着掖着了,你只告诉我,林元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既不信,又何苦来问我?”

    孙嘉俨见劝说无用,微一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叠书信:“你不肯说也没关系,只是这叠东西,想必你不陌生吧?”

    安国侯一怔,脸色陡然变了。

    “您老人家前脚出了长陵,我后脚就让人查抄了你的家,这些,都是你与那南齐朝臣往来的书信!不光如此,我还拷问了你的家眷仆役,从中问出了不少好东西,想必那林元晖,就是因为掌握了你通敌叛国的证据,才会被杀人灭口吧?”

    安国侯见势,朝着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围了上来。

    “别动,别动。”孙嘉俨扬起手,笑了起来,“安国侯与南齐往来十数年,书信怎会只有这么一点呢,侯爷,您说,剩下的那些,现在会在哪里呢?”

    “你究竟想怎样?”安国侯咬牙切齿地道。

    孙嘉俨立时变色,怒喝道:“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南平何地亏待于你,你为何要通敌叛国?这些年,你到底对南平做了些什么?你愧对过什么人,做错过什么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要你细细说来!我要将你的罪证公之于众,让天下人来评评,你究竟有没有资格当一个侯爷,有没有资格当一个南平人,有没有资格当一个人!”他义愤填膺,语气越来越激动。

    可是安国侯却摇头,走到这境地,他竟然笑了起来:“没有意义,孙嘉俨,没有意义。你看看,你看看那些流民,他们都是南平的子孙,可是他们活不下去了,不得不逃,南平要灭亡了,这谁都知道,这种时候,还去追究前朝遗民的功过,又有什么用呢?”

    他高坐马上,坦然说道:“说句难听的,即便现在皇上知道了我通敌叛国,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他现在是自身难保,保不齐,我还能比他多活两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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