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慈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姬南会过来找他的,只是他没想好什么时候而已。

    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在见到言墨毫不犹豫的动手处决了姬雪的时候,便是发自内心的对言墨感到了畏惧。

    谁也不知道当初姬卮到底跟言墨之间发生了什么,姬卮的话并没有说完全,只说是自己的错误,姬慈查不出来任何,只能在言墨的问题上一再妥协。

    姬便是姬南他也必须在这件事上妥协,哪怕是言墨不肯将皇位交还。

    “……”姬慈躺在床上,神情阴沉的姬南走进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但是似乎是觉得这样装的有些明目张胆,所以还是立马睁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心虚的感觉。

    “舅父。”姬慈冲着他轻轻喊了声,他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只不过没有揭穿,估计他也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但是自己人已经到跟前了,所以才不得不面对吧。

    别扭的起身,姬慈并没有立即回应姬南,而是先挥手让旁边伺候的青松先出去。

    他们要交谈的内容肯定是不能为外人所听到的,即便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青松会意,动作十分轻巧的出了房门之后就将房门给带上了,然后站离了稍远些,不让自己的好奇心和忍不住想要偷听的耳朵得逞。

    室内一片寂静,无人说话,凝神去听的时候能听到浅浅的喘息声。

    铜鉴里的药草已经燃尽了,余烟悠长升至半空之中的时候就断掉了,然后隐形散去。

    静心安神用的药草是姬慈惯常喜欢用的,但是今日不知怎么读,竟觉十分的浓郁,以至于生出些呕吐感。

    下次要让大夫给换一种了。

    “舅父。”姬南不厌其烦的又喊了声,姬慈心知自己不是不磊落的人,只是在这件事上,他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阿南,你找我是为何事?”姬慈只得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早说早解脱。

    “我以为舅父明白。”姬南听到姬慈唤他一声阿南,也勾起了曾经的回忆。他没有坐过父王的肩膀,但是却坐过姬慈的肩膀。姬慈待他是不错的。

    “我想知道舅父以为,我至今仍无继承王位的资格吗?”姬南其实并不想提到王位这件事,王位就像一根刺一般扎进了他的心里,也在他跟父王之间划了一道纵深的沟壑,让他跟他的父王两两相望,彼此之间互不心意相同,互相揣测和猜忌。

    但是,这王位是绕不开躲不过去的。

    他不是傻子,他能够感觉到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父王似乎有哪里是隐瞒他的,但是他却不知道这种隐瞒出于哪里。

    父王绝对不是只在乎王位这么简单。

    忽然间想清楚之后就觉得开朗了,他今天来问的也是问的这件事,姬慈如果知道点什么,对于他的疑惑也有所帮助。

    “你年纪尚小,资历尚浅,其余稍微有些不足,还需要再改进再努力。”姬慈果断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说了些安抚性的话。

    但是这样安抚性的话对于姬南肯定是敷衍的。

    因为以往这样的话他已经听得多了,并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只想听实话,并不想听假话。

    “舅父,怕并不这么简单,母皇当初已经明确说了这天下是姬家的天下,父王迟迟不肯归还到底是为何?若是 他真的爱极了母皇,又为什么会违背母皇的遗愿?”

    姬南适时的提出自己疑惑。

    “你父王自然有你父王的考量,并无冲突,他定然是极爱你母皇的。”姬慈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承认,在姬南继承王位的事情上自己确实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反而是一味躲避推卸责任。

    因为姬卮的嘱托,所以很多事情上对于言墨的动作都视而不见,在自己的权力一点一点被剥夺的时候也是听之任之。

    如今,确实是有些后悔了。

    最起码,他连保护姬南的力量都只存续了小半了。

    虎毒还不食子,他单纯的以为言墨无论如何还是会珍惜与姬卮的孩子,并不会伤害他们,但是姬雪的死却让他明白,言墨是舍得的。

    尤其是姬雪跟姬卮长得是格外相像。

    “父王对母皇如何我并不在意,我只在意他要把持姬家的天下到何时,魏国国君姓姬,而并不是言,父王代理朝政已经够久了。”

    “你是迫不及待想坐上王位了是吗?”姬慈反问道。

    “我已成年许久。”是,姬南是觉得自己坐不住了,他明明是太子殿下,而且早已经有了继承的资格,为什么不能继承王位?

    是,他现在确实诸多方面的才能还不是很出众,但是他没有坐上那个位置,没有被赋予权力去做什么事情,别人怎么知道他是否称职?

    这都是未知之数。

    “待你父王主动将王位交还予你吧。”姬慈自始至终没有从床上起身,也丝毫没有想要坐起来的欲望,他老了,不再是那个铁血手腕的老王爷了。

    就算是再怎么铁血,也不能对着言墨下手。

    “那得等到何时?舅父明明有权力,却是故意不行使,难不成是因为与父王勾结在一起?”姬南尖锐的说道。

    他也是一时置气了,因为他没有想到姬慈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半点动容都没有,还是让他继续蛰伏忍受,继续为人笑话。

    他若是真的疼爱他,应该早就像父王提出来了,而不是拖到现在。

    “放肆!”姬南浑说什么胡话,他姬家的血脉小辈岂能这般侮蔑他?什么叫勾结?他姬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勾结外姓的人。

    姬南被训斥的一时住了嘴,但是他心里却并不服气的,朝堂上现在有多少姬家的人他们两个心中都没数吗?

    像是结满了果实的树,随后而来的就是凋敝。

    虽然姬家的人被分封被派往魏国的各个地方,看起来都是尽享荣华富贵,但是穷山恶水苦楚之地的也不少。数次提出返回少梁的请求也都被拒绝了回去。

    当时姬南以为这是父王为自己铺的路,后来他们都渐渐的消匿了之后,才恍然发觉了什么。

    “人生苦短,不过几年?这点耐心都等不得吗?你忘了你的妹妹……”提到姬雪的时候姬慈忽然住了嘴,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件事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就跟揭开伤疤撕开表皮似的让他流血呢?

    提到妹妹,这才是令姬南最为抓狂的。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悚还是厌恶鄙弃,姬南打了个寒颤,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不愿意听到这个词,似乎是要将它从自己的思绪中赶走,躲避开去。

    冷凝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冷冷的说道:“那舅父是忘记她又是怎么嘲讽我的了吗?”

    姬慈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反驳他,姬雪那天说的话他在场,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姬南这么多年也确实饱受非议,但……

    “你想我如何做?向你父王提出你应当继位,让你父王退位?”

    “按母皇的旨意,应当如此。”

    “若是你父王不答应呢?”

    “若是他答应呢?”姬慈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非要逼得我与你父王撕破脸皮?”

    “舅父想要明哲保身保的起来吗?”

    “此中有许多你不知晓之事,莫要误解。”姬慈也不想让姬南误会自己,但是他肯定也不能说出其中的细处,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知之甚少。

    “不是我等不得,只是眼看等得无望,又如何等得?”姬南原以为自己过来可能会冲着姬慈发发牢骚,但是并没有想过要逼着他怎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竟然就说到这上面来了,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

    “你怎知无望?阿南,你且再等等吧。”姬慈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不是他不帮着姬南,他们姬家可能是事先亏待言墨在先,这江山不是姬卮一个人打下来的,为什么姬南就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呢?

    “人道舅父年轻时乃是一位威风凛凛的铁血将军,怎的?年老体衰之后就委曲求全了?早知如此,前几年的时候姬南就应当过来催促您一番,也好过现在奄奄一息老态龙钟的样子。”

    姬南说的的话十分难听,他自己从口中吐出来的时候都觉得不像是自己嘴巴里冒出来的。

    姬慈就更不可置信了,惊愕的盯着他,这还是那个听话乖巧憨厚正直的姬南吗?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眼如清澈明朗的湖水。怎的?也被权力蒙蔽了双眼?耐不住诱惑了?

    “我并不是舅父想象的那样无欲无求,您从小暗中照看我到大,这份守护的情谊姬南铭记在心,但是,恕姬南从未忘记自己姓姬这件事,也知道这天下就是姬家的天下。”

    人就是这样,为了攫取自己的利益总是不忘给自己加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姬南也不例外。

    姬慈若是有力气,他会觉得自己早已经被姬南气的从床上跳起来了,这病中的滋味并不少好受,姬南说的句句在理,而他听的则是心慌无比。

    “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情。”姬慈重重的说道,他担心姬南一时冲动会走上跟姬雪相似的道路,未免愚蠢。

    姬南冷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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