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雷竞天在小镇里已待了三个多礼拜。这里的生活很简单,傍晚时,总会有许多人拿着椅子到户外乘凉,这里不像台北家家户户都有冷气,尤其在这种大热天,都市里每一户人家的冷气绝对是从早到晚没停过,白天热、晚上更热。

    此时大家都来外面乘凉,顺便闲聊、交换些八卦情报,而杂货店前的广场更可说是这一带的情报中心。

    “听说那个台北来的雷老师跟老周的女儿走得很近。”

    “不会吧?那个瘦不拉叽的女孩?”一位大婶讶异问道。

    “就是她,听说那位老师下课后还会额外替她补习。”

    “说不定人家只是可怜她——凭他那么俊的外表和家财万贯的背景,怎么会看上她?”杂货店老板娘更说得头头是道。

    “你怎么知道他家财万贯?”

    “你们都不看电视吗?前几天新闻才在报,雷氏集团雷荣光就是这位雷老师去世的爸爸,他可是唯一的继承人呐!”

    “真有这种事?你没看错吧?”

    “这么大的新闻我怎么会看错,那种人家娶媳妇都要门当户对的。你们看老周那副没出息的模样,雷家是绝对不可能看上他们周家的。”

    “哎,这样我家小春也没希望了。”某大婶叹气说道。

    “说起这小靓也真可怜,小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爸爸又一天到晚喝酒,坦白说,有那种酒鬼老爸谁敢娶她?”

    婆婆妈妈们一人一句批判别人的家务事,讲得是口沫横飞,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

    然而,当种种蜚短流长的谣言在小镇渐渐传开时,雷竞天还是继续过着他高中老师的简单悠闲生活,一点儿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包括和周伊靓之间的暧昧恋情。

    这天傍晚,周伊靓在雷竞天的小屋里接受课后辅导。

    在雷竞天的指导下,周伊靓表现愈来愈好,但要考上好学校还是有点费力,虽然他并不期许她一定要考进最好的学府,但他已下定决心,未来不管际遇如何,他都会照顾她、保护着她。

    如今她对读书以及考试愈来愈有自信,也已订立明确的目标,他当然更要全力以赴地帮助她。

    “你想到怎么做了吗?”他正在帮她加强数理。

    此刻,周伊靓正在思考一个数学题,雷竞天不想太严厉督促,他静静欣赏她思考时的娇柔可爱模样。

    当他望见她细嫩白皙的颈子,削瘦美肩和裸露的双臂时,心头突然像千军万马般的翻腾不已。

    他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至于冲动地将她拥入怀中,不管他多么喜欢她,还是不能越雷池一步。毕竟她年纪还小,而且名义上是他的学生,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做出有违道德伦常的事。

    内心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为了建立彼此间的信任和安全感,他告诉自己只能对她付出关爱,绝对、绝对不能伤害了她。

    默默望了她许久,周伊靓也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看的炽热眸光,脸颊不禁泛起红晕。

    “哎呀,人家还在想嘛,你一直看着我,我怎么想得出来?我会紧张。”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看着你。”雷竞天低沉磁性的嗓音娓娓道出内心真实的渴望。“就这样看着你,感觉真好……”

    “雷大哥……”周伊靓害羞的低下头,这并非她第一次听到他暧昧的话语,但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眸仿佛带着火。

    她不敢直接与他对视,每到这种时刻,她总是害羞得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

    他那么英挺帅气,天生就是众人的目光焦点,当班上女同学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特别不一样时,也开始对她投以嫉妒又羡慕的眼光。

    周伊靓既欢喜又害怕,样貌、才气都出色的雷竞天真的很教她心动,但站在他身旁,她总是免不了自惭形秽。

    与生俱来的自卑感作祟,当雷竞天愈是对她细心呵护,她愈觉得羞惭不已,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

    “累了吗?”怕她太紧张,雷竞天不再继续他的深情告白。“肚子饿吗?我自己做了简单的培根三明治,想不想吃?你实在太瘦了,应该要好好补一补。”

    “你自己吃就好,我不饿。”

    “怎么不饿?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雷竞天时常偷偷观察她,发现她几乎连午休时都在看书,也没带便当。

    雷竞天知道她没钱买中餐,自然是感到心疼不已,表面上他不能做什么,只能暗地里准备食物,假装不经意问她吃饭没,然后再想办法让她把食物吃下去。

    “你不必对我这么好。”周伊靓就是怕他对她过度关怀。“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不必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周伊靓低吼着。“过了暑假你就要回台北去,我只是个乡下穷孝,我的困境你根本救不了,难道你能一直这样照顾我吗?你没有你自己的人生吗?”

    “小靓……”看着周伊靓近乎绝望的神情,雷竞天心都快碎了,他知道她家里的状况,知道她对自己的出身相当自卑,但是他不在乎啊!

    他爱她,只想好好的保护她,即使两人的身家背景天差地别,但这丝毫不会减少他对她的爱意。

    就算周伊靓刻意拒绝他的帮助,他也打定主意要慢慢感动她,更要让她慢慢接受他的感情。

    他们的相处绝对不止这个暑假而已,他已经盘算好了,待时机成熟,他会帮她办转学到台北,如此一来他可以就近照顾她,也能帮她脱离那个教她痛苦的家庭。

    “以后,我还是不要来找你好了。”周伊靓突然站起来,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为什么?”他赶紧握住她的手。“我当然有我的人生,但我希望未来的人生有你陪伴。”

    “怎么可能?”周伊靓脸上尽是绝望,想脱离他的掌握。“你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我家的环境有多糟——”

    “我不在乎。”雷竞天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过这种不是人过的生活。”

    “唉……”周伊靓叹息。“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雷竞天怎么也不愿放开她的小手。

    周伊靓知道争不过他,只能任由他陪伴自己走向回家的路。

    乡间的小路没有路灯,还好今晚月色明亮,一路上两人无声的走着,十几分钟的路程却让人感到分外漫长。

    “小靓——”雷竞天停下脚步,按住她肩膀让她面向自己。

    “我有句话一定要问你。”

    “嗯!”周伊靓低着头,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

    “看着我。”雷竞天轻轻扶起她小巧的下巴,眼底深情款款。“小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说你不喜欢我,只要你说了,我就永远都是你的老师,绝对不再扰乱你的生活。”

    “你……”周伊靓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知所措地瞠大美眸。

    “说啊!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雷竞天激动地靠近她,眼底全是情意。

    “小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但也不想为难自己。我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见到你第一眼时,我就被你深深吸引,我想我早就爱上你了。”

    “不,你不要说,不要再说了。”

    周伊靓捂住耳朵,实在没办法接受,她太了解自己的家庭有多么不受欢迎,她根本不配接受他的爱。

    “不行,我要把话说清楚,你看着我。”雷竞天丝毫不放松地逼视她。“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大胆告诉我实话。”

    “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每个人也都说你家世显赫。”周伊靓则是泫然欲泣,答非所问。“我不行……真的不行……”

    她泣不成声、语句破碎,盈盈眼中奔腾着滂沱泪水,令人看了心如刀割。

    “别想那么多,我就是我,跟我的家族无关,我绝对有权利爱我所爱。如果你是为了这原因不接受我,我不服气。

    听着,我是自己的主人,只有我才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雷竞天一双真诚的眼眸定定瞅住她,灼热目光渐渐融掉她内心深处的寒冰。

    “雷——”

    她张口想再多说什么,但雷竞天已不想再从她口中听见任何反驳话语,只能用深情一吻证明他的心,倾吐他的真情。

    当他的唇紧紧覆住她,深情的吻几乎让她血液凝固,身体失去控制,只有飘飘然的酥麻和醺醉,让她虚弱地倚在他怀里,感受他的爱意并嗅闻他散发出来的惑人气息。

    “相信我,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相信我。”

    雷竞天一面吻着她,一面轻轻在她耳边低语。

    她毫无抵抗之力,任由他拥抱、亲吻她。

    明知道该拒绝,但情感上她却骗不了自己,她确实喜欢眼前这个男人,更想把自己彻底交付给他。就算这段感情是错,就算要她付出代价,她也顾不了这么多。

    当他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时,周伊靓意外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相当平静;他的手温柔地抚摸她滑顺的秀发,阳刚气息在她鼻间缭绕,她感到他们的心灵是互通的。浓情爱意似在周身蔓延,在月光照耀下,他们找到了归属,也找到爱情泊靠的港湾。

    雷竞天默默对着月亮发誓,从现在开始,到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刻,他都要保护她、爱惜着她。

    然而他绝对没想到,当晚他送周伊靓回到家,自己一人走回住处的路上,突然路边跳出几名剽悍男子,二话不说硬是把他连拖带捆地绑走。

    等他回复意识时,他已经离开小镇,回到台北那座黄金打造的牢笼。

    信义计画区一栋豪华的圆顶巨宅里,一对母子坐在富丽堂皇、布置得美仑美奂的客厅,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一进雷家大门,你别想再给我跨出去半步。”

    雷母愤怒瞪着离家出走近一个月的独生子。“身为你母亲,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你一声不吭给我躲到山上去不见人影,摆明要给我难看吗?”

    “妈,你耍这样的手段太过分了。”莫名其妙被“绑”回台北,雷竞天心中也是怒火难消。

    “你竟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还说我耍手段?你……你实在太伤我的心。”

    雷母怒气冲天地把茶杯重重一搁。“偷偷跑到乡下去鬼混,完全不管我苦心安排你到公司实习。你知道你是将来雷氏企业的继承人吗?竟敢跟那个脏兮兮的小贱货勾三搭四,成何体统?”

    “妈?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雷竞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

    “你还担心她?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分?万一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你跟乡下女人鬼混,教我面子往哪里搁?哼!别以为我会拿你没辙,我想知道的事还没有查不到的。”

    “难道你派人跟踪我?”

    “这个你就不必再问了。”

    雷母严厉的瞪着他。“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随便离开台北半步,也别妄想去打探那个小贱人的消息,如果你敢违背我的话,我只好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

    雷竞天愤怒握拳,狠狠捶向墙壁,但肉体疼痛抵不过心中的巨痛,他对着母亲咆哮。

    “您太过分了,我是人,不是宠物,我有我的自由,我喜欢跟谁在一起是我的事,你怎么可以对付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

    “弱女子?哼!”雷母狠啐。“会算计男人、勾引男人上床的女人,她算哪门子的弱女子?”

    “妈,她不是这种人,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雷竞天大声为心爱的女人抱屈。

    虽然与周伊靓从相识到相爱不过短短三个多礼拜,但他很确定她绝对不是母亲口中那种算计男人的势利女。

    “你给我闭嘴。”雷母气愤大骂。“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总之从现在起,你们不会再有瓜葛。明天开始,你给我天天到公司报到,除了公司和家里,哪里都不准去。”

    “我不是犯人,你不能像囚犯一样对待我。”雷竞天痛苦呼号,他不想过这种“坐牢”般的生活。

    “你自找的,怪谁?”雷母狠狠瞪儿子一眼,起身往卧房走去,边走还边叨念着。“你乖乖听我的话,不就没事了吗?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果然,雷竞天接下来的日子形同被囚禁。

    他在母亲的严格掌控下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系,不但没办法跟周伊靓联络,也得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和她之间,一切还没开始,就像海面上的泡泡无声无息消失了。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突然离去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伤害,只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见时,能跟她说清楚他的不告而别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日复一日,起初他完全陷在对周伊靓的疯狂想念中,但随着时光一天天流逝,想念的心情或许不再如过去般澎湃激荡,但更增添了对她的愧疚和不舍。

    当初承诺要照顾她、帮助她完成大学学业,谁能料到这些诺言却变成了空话?

    雷竞天手下的雷氏集团声势如日中天,他也把自己当成满足母亲需求的工具。他可以让庞大的家业履创新局面,赚取更多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但是,他的心中永远有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

    不管赚再多钱,赢得再多的掌声,这个缺口再也无法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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