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照例设在夜里。

    因为明着说是饯别宴,暗里却是公主皇女的比试较劲,负责这场宫宴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将地点安排在了永和园。

    永和园一般都是宴请各国使节的地方。苍泽大陆自不会是辰渊花千两国独大,不过其余几国实力欠佳,多为附庸,年年朝贡也是免不了的。

    宫宴刚未开始前玉伽就放话过来,很是傲娇的说可以让她先表演。意思不言而喻。虽然她总觉得凤兮不会那么简单,但没理由跳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和她一较高下。因此她估摸着自己要是先跳舞在她后面跳的肯定就入不了他人的眼了。嗯,她身为公主,还是很大度,很有容人之量的不是?

    可是那该死的磨镜比她还淡定,一身黑色披风生怕谁看到她穿什么似的,发髻也素气的紧,挽个团子像什么,单是外表就跟她差一大截。哼,虽然这磨镜委实生的不错,但这幅模样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凤兮很是无语,只是因为陆青央的话这十四对她的敌意也太大了了点吧。怕她出丑跟她换出场顺序?得了,看她满头的步摇簪钗,定是重的不行,还是她体谅她好了。但不得不承认,十四这惊鸿归云髻配着飞霞妆,再一身鹅黄曳地望仙裙,倒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她本就生的娇艳,这一番下来更是明艳动人了。

    “多谢玉伽公主体谅,不过,还是你先请吧。”

    刚好一群舞姬将将要退下。玉伽愤然的瞥了她一眼,幽幽的嗤句:“不识好歹。”

    然后翩翩然的从后台准备去表演了。

    玉伽表演的是她在拿手不过的月照归雁。不过她也稍微改动了些。后面诸女长袖漫舞,而她立在正前方,腰肢柔软,眼波流转,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一会儿又以广袖开合遮掩,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休。以一个现代人专业的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玉伽这舞跳的极好。古人的那种情怀,那种姿态,不是一个毫无底蕴的现代人可以随意模仿超越的。

    一旁在后台等候的珍儿心也提了起来。先不说自家姑娘能跳的如何,单是那身衣服……

    想着想着又羞红了脸。

    凤兮倒没空在意她那些小心思,玉伽一个旋身已完成了舞蹈。底下的辰渊帝后面上很有光很欣慰好吧。吾家有女初长成什么的。不过下台时她还是忍不住得意的看了凤兮一眼,又怕人看见,又装的貌似很担心她似的,眼里脉脉柔情的样子。

    凤兮很想抽风的问一句,你这货还嫌我磨镜的名声坐的不够实?

    随着红烛被灭,明珠被掩,整个舞台陷入了一片黑色。台下陡然发出一声声惶恐的尖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

    “有……有……”

    还未等那些胆小的大臣说出什么“有刺客”的可笑言论,凤兮利落的解开披风,扔给一旁的珍儿。向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从容淡定的向台子中间走去。

    灯罩下的烛火再次被点燃,覆着夜明珠的绸布被宫人揭开。

    高台下的众人,除了前排皇帝一众还算淡然,其余都惊魂未定的瞪大了眼。

    只见模糊的光影下,有一人趴伏在中间的高台之上。随着箫声低低响起,那人也渐渐抬起头来。一头如云的墨发尽梳到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团髻,光洁饱满的额头,细长的清水眉下,一双灵动的琥珀色明眸,幽幽流转着一股子坚定的神色。眼尾一抹魅惑冷艳的蓝,让她整个人更显清冷。宛如凝脂般的冰肌玉骨,一下子就俘获了众人的眼。

    她穿的极少又颇为怪异,上身用料少,跟肚兜没什么区别,下身的裙子又极短,只是,那纱竟然可以轻飘飘的浮动在她腰身周围,只堪堪遮住腿根。膝盖以下是长的过分的袜子,最令人诧异的莫过于那双白色布鞋。

    在辰渊的人看来甚至是伤风败俗的打扮,台下的章台琦看的却是眼前一亮。

    “好啊,这才是我花千女子。守那劳什子的规矩作甚。”殿下的身材真是好呢。要是那里能再大点就更好了……定是殿下在这里受罪了。哼,可恶的辰渊!

    宫曜天与宫曜祯坐在一起,无视身边自家大哥盯着自己饶有兴味的眼神,席间不管有过多热闹的歌舞他都一副神色寂寥的样子,只在凤兮出场时眼神才亮了起来。看她如此装扮,虽是惊艳不已,心里却说不出的不舒服。不过,想起那晚她冷淡的言语,又苦涩不已的想,与我何干呢。

    随着箫声低低倾诉,她渐渐地起身,眼神孤独而落寞,她伸出一条白玉般的藕臂,似是犹豫着要拉住谁,又似是想要挽留什么。然而,她终是退却,一个轻盈的转身,踮起脚尖。

    “她,她竟能那样站起来?”

    “还可以那样走路?天啊!”

    宫曜天虽也诧异她竟可以踮着脚尖走路,但能猜到定是那古怪鞋子的妙处。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好悲伤的样子,宫曜天恍然觉得刚才那一个伸手似是要邀请他,然而,终是放弃了。

    只是为什么,拒绝了他,却认可了他。

    深沉的眸子转而投向那隐在后面吹奏的男子,长身而立,温润如玉,柔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舞动着的女子。

    这时候呜咽的箫声竟然欢快明朗起来,只见凤兮脸上挂上了明媚温暖的微笑,一个退身,纤长的双臂像翅膀一样打开,像鸟儿一样抖动着羽毛,单脚踮地,另一只腿微微弓起,快速而欢快的旋转起来。

    台下的人被这一幕震惊,甚至生出她便是一只天鹅的错觉。

    她不断张开自己的翅膀,在属于自己的湖泊上蹁跹起舞。她招摇着她柔软的身姿,抬起那高贵的颈,她时而前进,时而退却,但无论怎样,她的神色总是坚定而幸福的。当她背对所有人再次踮起脚尖后退时,所有都生出一种想要挽留她的冲动。然而她的舞步却是越发坚定有力,像是天鹅夸炫自身的优雅,她整个身体都打开了,在舞台上不断灵动的奔走。

    这一舞,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一个简单的下腿劈叉,在台下众人看来却是那么不可思议。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舞蹈,即使舞姬们可以做到这一步,因为民风以及衣服的限制也没法表现出来。有些心思龌龊点的,却在想着如此柔软的身子尝起来不知是怎样一番销/魂滋味。

    宫曜天却是看得越发心痛,他痛恨周遭某些人如狼似虎的眼神,他厌恶那些人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她。像是宫曜流,伪装的再好,眼里掠夺的神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难道就因为她不喜欢男子,在男子面前就可以如此不避忌?有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病态了,他只要想起她因自己的碰触而作呕就痛苦不已,甚至连沐浴都不敢让人伺候,怕被人看到,更怕自己看到,又回忆起那晚的不堪。若有人爱她如他这般深,应该也会尝到他这般的痛苦吧?

    而台上的凤兮,她自是不知道有人因她而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境地。她像是不知疲倦的单腿旋转着,她笑容粲然的像是不知疾苦,眼神充满着蛊惑人的希望,随着箫声渐低,她也就着最后的舞步缓缓屈膝,似是从未醒来一般,又阖眼贴伏在地。

    舞已经跳完了,台下却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稀拉拉的掌声一下子变得有如雷鸣。无疑,这场暗里的比试凤兮胜了。待掌声渐歇,她才起身拜伏道:“仅以此舞敬献陛下,愿辰渊与花千累世通好,永结唇齿之邦。”

    声音不大,甚至是清脆婉转的,可是,却显得异常铿锵有力。

    众人刚还高涨的情绪瞬间降了点,虽说这话说的实在,是很多老百姓的心声,可是谁不知道两国之前都不大对付。这皇女怎么不能消停点呢,现在就赶鸭子上架,这不是逼着陛下卖这个面子吗。

    众人所瞩目的焦点——辰渊帝倒是没有什么不大自然的神色,只不过心里还是略略不爽了一下。身为一个帝王,喜怒不形于色那是必须的。他心里对这丫头的那惊艳的舞蹈还没消化完,她就跑出来噎他,要知道他的口头应允就代表最起码近些年不可开战,这丫头不声不响就要到了一个免战牌啊。

    无奈的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平身吧,朕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只要花千不再来犯,辰渊定不会再追究。”

    这质女送来有多久,两国就冷战了多久。十年了,该偿还的也都差不多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不是。

    于是辰渊帝表情越发随和了。

    “谢陛下。”凤兮表情淡然,仿佛并未因此感到特别的喜悦。倒是章台琦很想咬手绢泪奔,殿下这是跟她抢饭碗啊有木有!

    “对了,你所跳为何种舞,为何朕从未见过?”

    “此舞为‘芭蕾’。”

    “八雷?”辰渊帝还未想通这名字为甚这么雷,那厢的凤兮已经解释起来。

    “此舞是小女机缘之下习得,只因得见此舞时,正是雨打芭蕉声声泣,蓓蕾满树芳华绽之景。”好吧这是她胡诌的……

    “皇后以为如何?”

    一贯严肃惯了的辰渊后此时也温和了眉眼,她在未成为身旁帝王的皇后之前,也曾是个痴迷

    于歌舞音律的女子。只是,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自是不能像当年那般,像台上的女子一般,肆意的绽放着自己的妖娆。她只能略带欣赏,甚至是有些羡慕的做一个旁观者。

    “自是极好的。”皇后难得夸奖除了自家闺女以外的人,一旁的玉伽自是不甘心的紧,可现在不是她该插嘴的时候。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学来的狐媚舞蹈,还穿的如此不知羞。竟找来陆御医……作死的狐媚子!

    “不过,本宫更想知道,那首曲子又是何人所作?”

    “此曲是小女在梦中所闻,只知其恍若仙乐,为一种不知名的乐器所奏。名为‘最后一天’。”

    “呵呵,七皇女倒是个妙人,竟有如此机缘。”虽觉得凤兮的回答古怪,辰渊帝面上却不见一丝不愉。

    瞟了眼在幕后伴奏的某人,意味不明的道:

    “不过你竟能请到陆御医为你奏乐,倒真是有趣呢。”

    辰渊帝这话说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凤兮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折煞小女了。”

    辰渊帝本也不欲刁难她什么,好吧,他是想让这丫头心里紧张一下,谁让她逼着他允了什么“唇齿之邦”的话。虽说出发点是好的,不过,这种自作主张且不给皇帝面子的行为,是很危险滴。

    “好吧,七皇女也累了。不如下来歇着,后面还有歌舞。只不过,看了你的芭蕾,怕是其他人的再也入不了眼了。”

    辰渊帝难得调侃一句,凤兮拜谢了就下场了。

    她心里自是极开心的,毕竟现代的舞蹈要得到古人的认可是很难的,能得到众人的认可,尤其是阅尽天下歌舞的皇帝陛下的认可,她还是很骄傲的。不过她也知道,十四跳的并不比她差,甚至她的功底可能比自己更好,她胜便胜在一个“新”字。

    正想着,一件披风搭在了身上,却不是她先前所穿的。

    抬头望去,那笑的一脸卖萌相的,不正是那个无甚交情的大皇子——宫曜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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