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乍起,清晨,第一缕微光渐渐亮起,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此时的安固城中多数人应该还都沉浸在睡梦之中,他们却不知只隔二十里地的城外,数万蛮兵已持戈驭马兵临城下,更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一场诛戮和屠杀。

    徐骞带着众人回到刺史府,先暗地吩咐管家去收拾细软物品,又高声命人前去寻找大少爷徐婴尽快去前厅议事。

    与一众将领官员在前厅坐下,徐骞满脸情真意切地对他们叹道:“在座各位都是跟随徐某在这安固城多年,情谊深厚,亲如手足的兄弟。

    今日蛮兵压境,徐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跟各位交心讲,如今这蛮兵至少有五六万之众,可咱这安固城中只有两万兵力,敌众我寡,这仗实在没法打,只能死守城池。可若前无援兵,后无补给,这些年安固城中有多少储备诸位也都心知肚明,这城也只怕守不住……”

    话说到这,徐骞抬眼环视四周,仔细观察着众人脸上神色。果然同他料想的一样,这些人也都没有雄心壮志,更没有死守城池,跟蛮兵死战到底的决心。

    在座众人追随徐骞已久,又与他是同路中人,徐骞这番话说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众人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两个人已经面露惊豫之色。

    但碍于私心,更怕担负责任,没有人愿意先行开口说出“弃城而去”四个字,只各自微垂着眼皮,尽量不让人看出心中忐忑想法。

    这时徐骞的儿子徐婴走了进来,他冲在坐众人团手施了一礼,然后上前一步,提议道:“父亲,用兵之道贵在随机应变,如今蛮兵已然临近,我方城中守备虚弱,为保存战力和物资,咱们理应撤离此地,不如退去锦州吧!”

    这徐婴比他爹胆气还要不如,比谁都要贪生怕死,早在管家通知他后便急忙赶来,为的就是怕他爹一时决策不了,被属下逼迫之下决定死守安固城。

    话音刚落,徐骞不由拊掌感慨道:“婴儿所言不错,领兵之道,亦即应变之术,岂可偏执一端。我们应在安固城被困之前,带精锐之师离开才是,这样方能保存我陈国兵力,待我们精心部署后再将蛮人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听后,均暗松了一口气,这徐家父子已经确定了要退走,话也被他们说在了明面上,那么日后有他们在前挡着,与自己这些人干系便不大了。

    然而徐骞老奸巨猾怎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徐骞站起身来,拈须轻笑着对众人说道:“我刚把虎符令交与庞参将,此时若然再去讨要实在不妥。

    你们也都是军中将领,我看不如你们各自去游说自己的部下,半个时辰后集合,在蛮兵尚未对安固城合围之时,我们开东城门而出。如何?”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这徐骞还有此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得领命而去。

    徐骞之所以想拉上在场之人一起退走,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想着拉上这些人后,那有什么罪责肯定就大家一起顶着了,正所谓法不责众,到时候他们众口铄金,这不战而逃说不定还能被说成是谋略过人,保存战力呢。

    “父亲,为什么不叫上庞猛一起退走?”徐婴不解地看着他爹。

    “庞猛能跟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吗?他会愿意退走?别被他知晓后,他自己不肯走便罢了,连累了我们也跑不掉就麻烦了。

    就让他在这坚守城池等待援军,这样也好为我们拖延撤离的时间,不然怎么能护卫我们的安全!”

    徐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他爹竟是如此打算,这要是庞猛死在了安固城中,日后回京可不好跟长公主交代啊,“父亲,这万一……万一庞猛出了事情,日后回京长公主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吧?”

    徐骞冷哼了一声,道:“这庞猛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小外甥,平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作为刺史都调令不动他一个参将,我要退他不肯退,我有何办法。

    放心吧,这次退走的不只你我父子,那些人会懂得如何说话的。何况若安固城守住了,那也是大功一件,这功劳不就没人跟他庞猛争了。若守不住,庞猛这些人都死得透透的了,话还不是由我们去说。

    别想这么多了,尽快下去收拾财物,赶紧的。”

    他说完,便急匆匆向后院库房走去。那里放的可都是他这些年的心血积累,他得尽快收纳携带着。

    徐婴见此,便也不去关心庞猛的死活了,作为一个校尉而言,这和他本就没什么大干系,他疾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他新纳娶的姨娘还没过新鲜劲呢,得带着一起走。

    不到两刻钟,徐骞等人已在西边大营前召集了一万五千多兵马,重要物资和家眷早已准备妥当在东门附近等候了。

    徐骞正准备带兵将前往东门出城而去,庞猛闻讯匆忙纵马赶来,阻住大军去路。

    他端坐马背,长枪横立,冷然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徐骞身上,冷笑道:“刺史大人好手段,一面支开我去安排防署工程,一面竟私下调动兵马准备弃城而走。

    我庞某今日将话撂到这里,那些贪生怕死,临阵退缩之徒大可以自行离开,只要你们自觉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家国天下。”

    说到这他面对诸兵将朗声力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养我们难道是要让我们不战而屈,不应而逃吗?”

    庞某自入驻安固城以来,吃了城中百姓六年的粮饷,现在不能见了蛮兵就罔顾他们的生死,贪生怕死逃之夭夭。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

    今日蛮兵临近,正是我们报国之时,若我们不战而退,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百姓,何谈报效国家?

    蛮夷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一来,我们就跑,这不是拿陈国江山拱手于人吗?

    别人怕死不敢迎敌,庞某不怕,我自愿留下抗敌。安固城就是我庞某的墓冢,城在我在,今日我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了也绝不弃城而逃。

    将士们,大敌当前,正是我们保卫家国,保卫城中百姓的时候,有要与我一起去守城杀敌的随我来。”

    说罢他一挥手中红缨枪,不再看徐骞众人一眼,调转马头向西城门驰去。

    庞猛说完这番话后,也有不少将士受其激励,皆愿力战。约有数百人紧随庞猛身后向西城门列队而去。

    徐骞见此,不由得暗暗咬牙,这庞猛真是他的克星。

    他向一旁一个身着黑甲的将领使了个眼色,这将领心领神会地对还在犹豫不决的兵将游说道:“并非咱们要不战而逃,实在是蛮兵兵锋太强,我们不过是要避其锋芒,调整部署好战略然后回身,打蛮兵一个措手不及。”

    徐骞接过话头,大义凛然的道:“不错,我徐某怎会怕了他安南蛮夷?我们不过是打算先到锦州城,然后好好部署一番,以期给蛮夷一个迎头痛击。诸位都是血性男儿,难道徐某不是?

    但若然明知此刻兵力不足,寡不敌众却偏去硬拼,这不是送死吗?明知不可为而为岂不愚蠢,难道为了一人名声至千万将士性命不顾,以卵击石与蛮兵六万雄师正面交锋,看诸位血流成河才是正确选择吗?!

    那徐某宁可被人唾骂宁可被人误以为不战而逃,也不愿看着诸位前去送死。”

    说罢,他狭长的眸中竟已泪光闪闪。

    所有留下来的将士想到家中妻儿老母,心中已自动摇,又被他一番所谓肺腑之言感动,纷纷安静下来。

    徐骞见目的已达到,不再多话,一挥右手率先上马,携带着大量粮草,带着一万五千兵将匆匆奔出了安固城,往锦州而去。

    安固城城头之上,庞猛迎风而立。他剑眉微蹙,牙关紧咬,双手按住粗粝大青石砌成的城垛,极目远眺,心中烈火熊熊。

    他没料到徐骞诸人会这般没种。他的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竟派这样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镇守在这方城池。

    他人微言轻,如今城中能留下来的这不到六千的兵将也多是当年晋王表哥私下里交托给他的,否则今日只怕留下的人会更少。

    如今只有这些许兵力,他心中难免寒凉。他没有表哥的纵横捭阖杀伐决断,但他庞猛不是孬种,他要誓死坚守阵地。

    城墙上,诸将领一面安排防署,一面将箭矢,垒木,石块,火油等物料安置妥当。

    “庞参将,这安固城之外还有不少村镇数千百姓,他们不知如何了?”

    庞猛回头望着身后的主簿曾原叹息道:“如今这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都在你我肩上,城外的百姓,庞某有心相救奈何力有不逮啊!”

    他一声怒吼,挥拳砸向城墙,霎时间鲜血淋漓。

    曾原心中一惊,忙乱地抓过庞猛的手,从衣摆下撕下一块布巾帮他包扎起来,“参将不可如此。曾某也知城外百姓怕是无暇顾及,不过是心中感慨。此时没有什么比守住安固城更重要的事情了。”

    庞猛狠命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心中平静下来。确实,在他没有更大能力确保安固城内百姓身家安全的时候,他真的没法顾及到城外百姓。

    他觉得滴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徐骞一行前脚离开安固城,城中大半富户也都携家带口地跟在后面出了城。

    天色越来越亮,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蛮兵的大军开始行动了。

    这时城中百姓才知蛮军兵临城下,纷纷慌乱奔走。可此时蛮兵已然围住了安固城三门。

    庞猛派曾原去安抚百姓,自己亲自在城头上指挥准备应战。长弓架好,箭在弦上,却不能够发。

    当他看到蛮兵前列那一排排陈国百姓时,他一双虎目之中几乎滴出血来,握弓箭的手心都是冷汗。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蛮夷竟然想出如此下作的伎俩,竟驱赶着陈国无辜百姓作为肉盾前来攻城。难怪他们清晨到城外并不急于攻城,他们是去城外捉拿那些手无寸铁的陈国百姓了。

    他们将城外百姓用绳索串联起来,不论老弱妇孺,就那么押着他们走在车甲兵士的前排,若此时城中放出箭矢,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无辜百姓。

    城上众将士惊见之下纷纷呆楞了,都一致转头看向庞猛。若要他们与蛮夷作战,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此时让他们将手中武器对着自己的百姓,他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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