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一直等到宫宴开始,才算是见到了纪泓烨。可惜觥筹交错间,也没有说悄悄话的时间。

    一直等从宫里出来,她才靠在纪泓烨怀里,低声道:“三哥,你知道太后今天叫我进宫是何意么?”

    “说来听听。”

    “就是要我以后在医馆中供一尊菩萨。”

    纪泓烨沉默。

    “没想到她是这么有远见的一个人,如今皇帝尚且年幼,她就已经为以后做打算了。”

    纪泓烨揉了揉她的眉心,把中间的褶皱推开,道:“不要一直皱眉,若是中间有了纹路,你哭都哭不过来。”

    “太后的心思难不成你还没看出来?”纳兰锦绣之所以担心,就是因为她三哥把江山社稷看得太重。她怕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纪泓烨叹息一声:“只要那个位置上的人,心怀天下苍生,那是谁来坐又有什么打紧的?”

    “三哥是要支持?”纳兰锦绣一时想不通。如果三哥极力支持太后在位,到时候史书会怎么评判他?搞不好还会扣个乱成贼子的名声。

    “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不应该被冠上姓氏,能者当为,也当当仁不让。”

    纳兰锦绣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有这种想法的人也许不少,但真正敢付诸于行动的,怕是只有这一个了。

    她也想到了自己在北疆的那段时间,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只要大宁朝的百姓能生活的好一些,管他当政者是谁!

    “三哥果然是我的知己。”纳兰锦绣上前揽住了他,笑眯眯的在他脸颊上印了个吻。

    纪泓烨垂眸看着她,眼中的神色特别柔和:“现在是愈发的没规矩了。”

    纳兰锦绣依然对着他笑。

    纪泓烨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想着为了让太后放心,不再把目光追逐在他的夫人身上。他似乎真的要好好去雕几尊菩萨像,就按照太后的五官来。

    “三哥绘丹青的手法好,不如你画两张,我挂在医馆里。”

    “两张好像不够。”

    纳兰锦绣点头:“我还要到外面施粥,不如在粥棚里也挂上?”

    “那样就太刻意了。”

    “也对。”纳兰锦绣笑了笑:“太后娘娘的心思,这件事做的越无形越好,润物无声嘛。”

    于是,金陵城内最着名的医馆中,都会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观音像。

    当一些来求医问药的人,问起缘故的时候,医馆中人总会说,那是因为他们馆主做了个梦。

    据说那还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久远到馆主还是个孝子。一个人在外边玩,却不小心睡在了河岸边上,睡梦中就见一白衣金带的女子踏水而来。

    那女子教他岐黄之术,让他救助苍生。正是因为秉承着这种理念,医馆才会以惠民为己任。

    医馆初开的时候只有一家,后来变成了两三家,再后来几乎遍布大宁的各个角落。就连北疆之地,都有了这个医馆。

    当朝太后念着馆主白先生医者仁心,给医馆赐名为锦绣阁。

    医馆里所有的坐诊大夫,都是由馆主亲自教授。民间很多有威望的大夫,最后都入了医馆,有馆主判定是否有坐诊资格。

    医馆的药材都是北疆的一个药材商供应的,质量有保障,价格也十分亲民。正是因为如此,大宁几乎已经不存在有病治不起的情况。

    馆主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他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人说他是个俊朗少年。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馆主其实是内阁首辅之妻。

    人们对馆主的猜测无休无止,终于有一天有人发现,馆主供奉的菩萨,和太后娘娘十分相像。

    于是大家都说,太后一定是神女转世,为的就是普渡众生。馆主就是她的第一个信徒,而他们又会成为馆主之后,信奉太后的那个人。

    民间一开始有传言的时候,文武百官还没在意。当开始有善人捐钱修筑寺庙,并且香火旺盛,百官才算是意识过来。

    一些顽固守旧派,依然抨击太后垂帘听政时间过久,让她把权力交给皇帝,但是此言一出,便惹得民怨沸腾。

    百姓虽然不至于冲动闹事,但是对于他们心中天选之人的维护,却是寸步不肯让。这种情形渐渐转变为,朝堂上的少部分人,和金陵城的百姓唇枪舌剑。

    顽固派的人都清高,认为和农人们没什么好争执的,也认为他们大字不识几个,争也争不过他们这些读书人,可事实恰恰相反。

    这一次由百姓们教会了文武百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言官由最开始反抗的情绪高昂,到最后干脆闭门谢客,这场关于后宫不得干政的辩论,最终还是太后胜了。

    “老师,您也觉得皇祖母应该继续在朝堂上主事吗?”

    被惺帝问到的时候,纪泓烨正在批阅惺帝最新的功课。他闻言抬起了头,看着惺帝说:“那圣上准备好要接过这副担子了吗?”

    惺帝想到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又想到皇祖母看奏折到深夜,想到水患期间,皇祖母和老师通宵探讨救援之策……

    人人都道帝王好,但是帝王所承受的,又有几个普通人能承受了?他不是害怕担子重,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

    “我还小,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很多事情还需要老师和皇祖母教我。”

    纪泓烨点头,语气坚定:“圣上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惺帝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样,但是他想只要学着老师的样子,一定就不会太差。

    纪泓烨给惺帝上完课,牵着自己的两个幼子,缓步走在宫道上。两个小家伙长得比较像母亲,纪博湛又特别像徐锦策。

    “父亲,今日下课早,能不能去医馆找母亲?”纪博湛性子也不像纪泓烨,有点直肠子,不如纪博溶稳重。

    纪博溶也想去找母亲,但是他不主动说,而是等着纪博湛开口。

    纪泓烨对自己的孩子自然了解,他垂首看着他们,温和的问:“你们怎么知道你母亲在医馆?”

    “今天又不是特殊日子。”纪博湛说。

    纪博溶却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开榜的日子,母亲肯定是随着小舅舅去看榜了。

    “父亲,您说小舅舅会考中吗?”纪博溶从小就受父亲教导,他觉得读书并不容易,因为父亲的那个高度,可能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

    父亲当年是探花郎,也就是殿试第三名。父亲都没考上第一名,别人估计就更难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看法,纪博溶才觉得小舅舅可能也考不好。

    “这个还得等他们回来问。”纪泓烨自然知道徐逸寒可以十拿九稳,但是又不能说,还是让这两个孩子自己感悟比较好。

    “小舅舅有没有考中?”回到府里第一个冲向纳兰锦绣的,依然是纪博湛。

    纳兰锦绣莞尔一笑:“当然考中了,而且还是甲榜第一名。”

    纪博湛和纪博溶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甲榜,但第一名总归不会有错了。他们两个笑眯眯的,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了希望。

    “我知道他会考中,但没想到考得这么好。”纳兰锦绣有些沾沾自喜,徐逸寒虽然不是镇北王的骨血,但和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弟。

    起来怎么也算是他的娘家人。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是宗玄奕的孩子。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她对这孩子总要格外宽厚。

    “主要是因为他够努力,还有就是天分也好。”

    纳兰锦绣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招呼着纪泓烨换下身上的衣服,说是今天日子特殊,大家都高兴,去外面吃。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太特殊,他们还是穿上平民的衣服会比较好。

    纪博湛和纪博溶一听说要出门就兴奋,他们每天除了在皇宫半读,就是要学习君子六艺,难有能出去撒野的时候。

    父亲平时教导他们很严厉,不让他们玩。只有母亲心情好又不忙的时候,才能带他们出去。纪府上下唯一敢违逆父亲意思的,怕是就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我要吃粉蒸肉,而且要点两份。”纪博湛是个能吃的。

    纳兰锦绣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中多少有些担忧。这孩子书念得不好,对武术一类倒是挺喜欢的。

    虽说大宁朝重文轻武,但在她这里都一样。她担忧的是这孩子的性子,直爽得有些过头了,只怕以后要吃亏。

    “三哥你说,湛儿是不是不太适合在金陵生活?”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只是孩子年纪还小,性子未定,还不能确定他以后喜欢什么。”

    “若是他以后还是如此,那三哥是不是让他去北疆?”

    “可以考虑,到时候就要看夫人舍不舍得了。”

    “北疆如今在兄长的治理下,百姓富庶,路不拾遗,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纪泓烨但笑不语。他不是说安全问题,是怕她自己到时候会舍不得。

    这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尖子,一会儿不见都想得不行,更何况是送到那么远。只是这事情不需要他来说破,还是等她自己想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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