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船上,准备着横渡黄河。徐包下了一艘宽敞的大船,让三人能够舒舒服服地渡江。

    虽然船家一直地推荐着张家渡,然而,冷雁智却只是冷冷地摇着头。

    小船上,船家摇着桨,冷雁智双手横抱在胸前,靠着船棚假寐。徐的双手则是放在膝上的包袱,规规矩矩地坐着,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河上其他的行船。

    而那小男孩则是靠着冷雁智,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午后的慵懒时光,船家一边眯着眼睛划船,一边找着徐说话。

    「我说,夫人啊。」

    「……啊?……啊!是的是的……」对于这一路上常遇到的误解,既然冷雁智已经懒得辩解,徐为免多生波折,常常也是承认着的。

    「如果要去江南城,张家渡真的比其他路快。」

    「啊……是的,我晓得,可冷公子……可少爷嫌张家渡人多杂乱,喜欢一些清静。」

    「……真要清静,还去江南城?……」船家叹了口气,「这几天来,我每天忙不迭地载人过河,看着的可多了。这些人总想着去江南,可不晓得这头去容易,回头可难了。」

    「为什么呢?」

    「……这北方的亲王管得严。回头时夫人可要瞧瞧了,包管这几千人困在了黄河边,动弹不得。要载他们回这儿来,没有守将的允许,谁敢犯这个禁忌。」

    悄悄地瞄了冷雁智一眼,徐什么话也没有说。

    「……可明晓得这样,过河的人可还是多得是……」看徐没有说话,船家也只得继续默默地划船了。

    在夕阳的余辉下,三人登上了另一岸。依傍着山丘的小镇,外来客比镇民还多。

    几个农家打扮的镇民,看着蜂涌而至的外人,甚至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可不是?这些人不是脸上带着独眼刀疤,就是肩上扛着金枪银棍。想必没办法走张家渡这条路的,除了冷雁智三人以外,还多得是。

    当冷雁智走上岸的瞬间,因为着斗蓬的扬起,腰间那把宝刀在夕阳下闪着妖艳的红光。几个武林人看得呆了,窃窃私语着,可当冷雁智走过身旁时,却又默不作声。

    也许是因为那凛凛然的气度,以及坚定的脚步,几个人甚至自动让了开,让他们三人通过。

    走在前头的,是徐。她抱着小小的包袱,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这个小镇。天色已经晚了,她得为三人找到栖身的地方才是。

    跟冷雁智走在一起的,就是玄英。他只是带着好奇的心情,看着四周的人。只见有背上背着三把长刀的,脸上刺着蜈蚣的,还有的人耳垂上挂着十几个大铜钚。

    冷不防,看到了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玄英吓得紧紧抓住了冷雁智的衣服。冷雁智略略侧过脸看去,那是张被烈火烧伤的脸。

    可难得的是,尽管是这么丑陋的面貌,那人却还是挺起了胸膛走路。而且,还是一身干净的锦绣衣裳,配着一把看似普通、却比平常剑身长上两寸、细上两分的长剑。

    看见了小男孩的好奇眼神,那人只是挑了挑没有眉毛的眉头,咧开了嘴一笑。

    这一笑,更加骇人。玄英全身都在发抖着,只差没有挂在了冷雁智身上。

    冷雁智只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恐惧、也没有表示挂心。就只有看了过,接着就回到了自己的道路。

    等到走了远去,玄英才带着颤抖的语调跟冷雁智说着。「那个人好恐怖……」

    「这个地方恐怖的人多的是,可偏偏就只有他不会。」冷雁智说着。

    「为什么?」玄英问着。

    「他身上没有暴戾之气。」冷雁智说着。

    可就算如此,夜深人静之时,猛然一见,也是会让人骇然尖叫的吧。

    「啊,冷公子,客栈在那儿!」突然的,回过头,徐兴奋地说着。「我去瞧瞧,冷公子你们在这儿先歇歇。」

    当徐兴高采烈地离开之时,玄英还忘不掉那张恐怖的脸。毕竟,是印象深刻的。

    冷雁智背上靠着高墙,眼神微阖地等着徐的消息。玄英还是紧紧抓着冷雁智的衣服。仿佛只要不放开,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得了他似的。

    「这消息是真的吗?我才不信……」几个人走过,窃窃私语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玄英耳里。「是真的,我过河前听人讲的。皇上让胡人押过黄河的时候,跳河自尽了。」

    身体轻轻一颤,玄英抬起了头,望向了那几人的方向。

    「可怜啊,给汉贼开了关口,死了还保不住全尸。」

    他们说的人是谁……该不会是……

    玄英睁大了眼睛。

    「可怜哪……」

    「怎么了?吃不下?」

    找着了客栈,丰盛的饭菜送到了房里,可玄英心里蹦蹦跳着,饭菜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

    他晓得流言不可尽信,尤其是这种的道听途说。可父皇南征之后是真的再也没有了音讯,难道真的……真的跳了黄河?

    其实,以前跟父皇也并不亲近,就算是真的,也实在也勾不起什么伤心的感觉。可是……可是父皇的死,是不是就代表着过去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过去那段,三个人在皇宫里相依为命的日子。

    母后现在还好吗,还有……皇兄……皇兄后来怎么样了……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负气跑掉,现在想必就可以跟母后皇兄在一起了。

    「不喜欢菜色吗?」徐也是担心地问着。

    如果……如果他们晓得自己的身份,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看着玄英泫然欲泣的小脸,冷雁智只是低声问着。「想回去了?」

    是想着回去,回去皇城,可就算是回去了,母亲跟哥哥也不在了。

    夜深的时候,从镇外传来了悠远的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不晓得是谁在吹笛,可玄英还是趴在了窗边,静静听着。

    他吹得一手的好笛,温柔的笛声,抚慰了思乡的情怀。

    「很好听是吧。」把手轻轻放在了玄英的背上,冷雁智低声说着。

    因为着缠身的浅咳,他总是睡得很少,也睡得很浅。玄英半夜爬下床的时候,他也就醒了。

    「冷哥哥……」撒娇似地抱着冷雁智,玄英低声说着。

    冷雁智摸着小男孩的头发,只是低声说着。「怎么了?哪里受委屈了?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玄英没有说话。他很想很想告诉他,他想着自己的母亲以及兄长,然而,他却又不能告诉他。他是新王朝的獠面亲王,如果晓得他就是前朝的皇子,再怎么对他好,心里一定会不些不快的。依附在他的羽翼下这么久了,既舍不得放开,也不敢放开。只要冷雁智一放手,自己就会像鸿海里的孤船一样,飘飘荡荡,凄凄惶惶,不知归路。

    自己好坏,好自私。玄英抓着冷雁智的衣服,享受着他的保护,心里却是在嚷着。母亲教你礼义廉耻,兄长教你温良谦恭,可现在却做着欺人的勾当。

    他实在不敢想象,当冷雁智晓得真相的一天,会是怎么看着他。

    震惊吗?憎恨吗?厌恶吗?会有着很深很深的伤心吗?

    「如果你想回去,我让徐送你回北方,好不好?」冷雁智低声说着。

    「不要。」玄英立刻就是这么说着。

    「那你想要什么?」冷雁智低声说着。

    「……娘。」玄英低声说着。

    「当初你又不让我帮你找?」

    「……」因为我有口难言啊。我总不能说,请帮我找我娘。我娘就是前朝的皇后,叫做铁慧娘。

    看着越来越沮丧的玄英,冷雁智反而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冷雁智只是弯下了腰,轻轻地抱着他。「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小玄英现在还在难过吗?」早膳的时候,徐忍不住就是逗着他。因为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正下挂着两道阴影。看起来很可怜,但是不可否认的,也很可爱。「变成四条眉毛啰!」

    玄英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办法辩解。

    「马车找到了吗?」冷雁智低声问着,同时也把玄英从徐的「关切」解救了出来。

    果不期然,徐的注意力离开了玄英的脸上。

    「啊,是的,已经找着了。是辆宽敞的车子,等会儿我去买些点心食粮,就可以出发了。」徐连忙说着。「我还找着了一个熟知路况的车夫,正午时分就会把车驾来。」

    「很好。」冷雁智淡淡说着。

    徐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浅浅笑着。

    对于这个姑娘的能力,即使是冷雁智,也是无从挑剔起的。虽说他们从不晓得她是怎么样、怎么能、什么时候去做到的,可结果总是完美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冷雁智以前曾经也问过。

    然而,徐却没有回答他。也许是因为,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冷雁智根本不会给。

    此时,从楼下的街道,又再传来了昨夜的笛声。玄英双手一震,就是猛然转向了声音的方向。

    冷雁智却只是微微皱眉,走到了窗边推开纸窗。楼下的街道上,一个流浪汉正在吹笛。身前围绕着好多好多的百姓跟外来客。

    也许是因为,他们昨夜也听到了这笛声,引起了思乡之情。

    在他身旁,一个同样也是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轻声唱着。

    「沧澜黄江东逝水,载不动千古哀愁。金袍紫冠谁道了,河底冤魂几缕。雪夜武威关,西狐暗飞渡。血亲手足情,怎比那龙袍金椅……」

    想必已经传唱江南江北的民谣,惹动了外来客的思乡之情。忆起过往那惨苦的一年,多少人泪湿衣襟。

    玄英现在也正趴在窗边,痴痴望着那对父女也似的卖艺人。

    「胡说!」此时,却有人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说着。「不要再诬玄华帝了!要不是北方陷落,圣上崩殂,皇储陷落敌阵,华亲王会出来登基吗!当初要不是几个武林大老苦苦相求,现在皇室何在?难道要我们汉族就此断了香烟!」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退到了父亲身后。而那咆哮的人,则是继续咆哮着。

    「什么卖国贼,不要搞错了人!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当初是谁开武威关的!要不是武威关被破,圣上回得去的?就算两面受敌,也可以撤回京城的?也不会落个……落个没河自尽的下场……」说着说着,那个大汉却是痛哭了起来。

    可虽然他说得是如此的壮烈悲愤,冷雁智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我当时就在武定关内。」吹笛的男子放下长笛,只是平静地说着。「我亲眼见到的,玄武帝迎华亲王入关,华亲王却把刀架在自己的兄长颈上。」

    「妖言惑众!」

    眼见大汉已经抡起了拳头,几个路人连忙拉了住。

    「好了好了……」

    「我想那应该是误传吧,因为我听说,华亲王已经找到了玄慈太子了。」另外一个剑客此时却是突然说着。

    玄英的手猛然抓紧了窗橼,双眼登时瞪得老大。皇兄……皇兄他……

    「据说要趁着江南大会的时候,拥太子登基,趁时商讨收复中原大计。如果当初真是华亲王造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个路人惊愕地面面相觑,而在那群人高声谈论的时候,涌来的人群也就越来越多了。

    也许是因为人天性就喜热闹跟市井流言,没一会儿,这镇上几乎一半的人都到齐了。

    「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吹笛男子依旧平静地说着。

    「可没人晓得,你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在武定关!」一个人指着男子的脸骂着,登时几个跟他一阵线的人就是一起叫嚣了起来。

    「咳咳……我说句公道话吧。这句实在有理。各位想想,皇后跟太子在这个时候能去哪里?还不是投奔华亲王?华亲王可是皇后的姐夫,投亲一定是找他的。」另外一人插着嘴。

    「如果玄慈太子真要在江南即位,我一定拥他。」一个侠客打扮的外来客,平静地说着。「我一听到那什么獠面亲王的就想吐,引胡人入关,自己坐上帝位,不就是一个汉贼了得,叫得这么好听。」

    本是跟着看热闹的徐,紧张地看了冷雁智一眼,可冷雁智却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似的。

    眼见下头越辩越是激烈,有拥护华亲王派的,也有仇视华亲王派的,到了后来,这一大群人甚至分成了几个小群,继续争辩着。冷雁智关上了窗,而玄英还在发着呆。

    「听得懂吗?」冷雁智只是轻轻笑着。「他们在吵着当初这天下是怎么分成四块的。」

    「哪四块?」玄英的语调有些生硬。

    「我这儿一块,华亲王一块。鲁儿列一块,察唯尔一块。四分天下,各取所需。」

    「我早晓得华亲王是坏人。」看着冷雁智,玄英只是问着。「可你呢,为什么你也会在这踌乱里?」

    「我刚刚已经说过,这是各取所需。」冷雁智只是淡淡说着。

    坐上马车后,冷雁智靠着车棚,只是静静地从小窗看着车外的风景。

    窗外风景轮转,可不管如何,都是一片的苍苍翠翠。

    玄英绞着双手,偶尔迷惘地看着冷雁智。

    他想去找自己的兄长,去皇叔的宫殿里找玄慈。可要他怎么说呢?

    虽说目的都是江南,可大会的地方想必离宫城很远很远。

    当初他是很想着问问那些人,是怎样能知道皇兄的去向。可冷哥哥看来却是对

    于这些流言不屑一顾,当马车一驾来,就拉着他头也不回地上车了,让他连说,都没有机会说。

    「想问我什么?」

    如何没有察觉到玄英的目光?冷雁智回过了头问着。

    「……刚刚啊,他们不是在说,这玄慈太子就在江南城里吗?」玄英立刻装出了天真而无辜的语气,假装好奇地问着。「我好想要去看看,将来皇上会是长什么样子的!」

    「就跟你想看莫言神医是一样的吗?」冷雁智忍不住苦笑着。「没什么好看的,他甚至没有比你大上几岁。」

    「咦咦咦,可是这么小的年纪真的可以当皇帝吗?」

    「当然不行了。」冷雁智无奈地摇了摇头。「光听就晓提,这是收揽人心的伎俩。你年纪小,所以不晓得人心险恶。玄华帝这人老奸巨猾,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的。」

    所以,玄慈的处境一定会很糟啰。玄英更加担心了。

    「……你是怎么了?自从过了黄河,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冷雁智低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玄英只是咬着牙。

    「……你再不说话,我真的生气了。」冷雁智低声说着。

    「……」玄英只是苦恼地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

    一旁的徐眼见冷雁智神情不豫,也只能紧张地看着。

    「……既然不肯说,你就自己一个人苦恼吧。」冷雁智只是淡淡地转开了头,不再说话了。

    他生气了……抬头看着冷雁智的背影,玄英的心里打着鼓。可要是他真说了出来,他可能不只是生气而已。

    真的生气了……

    到了另外一个小镇的客栈,独自走上楼的冷雁智,不再牵着玄英走了。

    玄英泫然欲泣地看着徐,而徐却也只能担心地看着他了。她自己是没有胆量去劝冷雁智的,而且,她也觉得这是玄英的错。

    「好了,我们走吧。」到了最后,徐也只能这么说着。「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然而,玄英只是继续痴痴看着冷雁智离去的背影。

    「……好了,玄英,我们上楼吧,不然冷公子要生气了……」

    这么说着的徐,还来不及伸出手去拉玄英,玄英的小嘴一瘪,就是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一头,越哭就越是惊天动地,另外的一头,则是抱着包袱,这难地站在了一旁。

    「别哭了,玄英……别哭啊,你再哭,我也……」既担心着冷雁智要不高兴,自己却又无计可施,左右彷徨的徐,何尝不是急得红了眼眶。

    可是,就算徐要他别哭,可种种的委屈跟担心涌上了心头,玄英又是要怎么停。想起当初母后不为自己说话,自己负气出宫也没人要理,现在父皇死了,母后跟皇兄也不来找自己,冷哥哥也不要他了。所有人都不管他了,也没有人要他……

    哭到了后来,玄英索性就是蹲在了地上哀哀切切地哭着了。

    一直哭到了冷雁智走到了他面前,也还在哭着。

    「哭什么?」冷雁智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你不要我了……」玄英抬起了泪湿的小脸,就是哽咽地说着。「你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要我了……」

    也许是因为那心情、那眼泪触及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冷雁智闭起了眼睛,转过身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上楼。

    「冷哥哥……冷哥哥!冷哥哥!」

    玄英连忙就是追上去可,等到抓及了他的衣袍,却是让冷雁智挥开了。

    那力道甚至让玄英的手发红了,然而,玄英只是呆愣着站在了楼梯上,无法动弹。

    冷雁智则是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好了好了,我们回我房间去睡吧。」徐连忙也走上了楼梯,轻轻揽着玄英小小的肩头。「等到时天就没事了,冷公子这么疼你,不会有事的。」

    「我……我也想要告诉他啊!可是要我怎么说啊!我只要说了出来,你们又怎么可能不生气,一定会讨厌我的!」

    「我们怎么会讨厌你呢?我们就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问的啊。」徐低声说着。「没关系的,等明天我们去找冷公子说,他的气一定就会消了。」

    「……不要,他一定会恨我的。」玄英低声说着。「一定一定会的。」

    如果当初父皇不要南下的话……

    虽说现在想这些,也只是徒然伤心罢了,可是躺在床铺的玄英,却是不得不想起。

    如果父皇不要离开,也许现在,大家都在一起,他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悲从中来,玄英擦了擦眼泪,翻过了身继续睡着。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了。以前赖着皇兄睡,之后冷哥哥也会陪他。可现在只剩下徐姐姐理他了,可他也不能要徐姐姐陪他啊。这么大的房间,一个人睡好可怕,就算是现在,桌上那盏灯玄英都不敢吹熄。

    他不晓得,为什么冷哥哥会生这么大的气。是他的错没有错,可是……可是……他已经是大人啦!他应该要原谅他的!

    正在气愤中,窗外突然的又出现了那阵悠扬的笛声。现在。玄英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思乡的愁绪了,他只是心里一跳,接着就是莫名地害怕了起来。

    那是一种直觉,难得的、天生的直觉,因为那笛声不是从镇外传来的,而是就在他的窗外。

    当玄英小心翼翼地往纸窗看去之时,一个人正坐在窗橼,手里拿着长笛,一双眼睛则是在夜里发着光,直直盯着自己!

    「啊!……冷哥哥!」

    在那个瞬间,玄英第一个瞬间做的动作就是尖叫以及盖上棉被,而等到似乎有人要掀开自己棉被的时候,则是死命地抓紧了并且凄厉地喊着。

    「不要过来!救命啊!」

    碰!门被撞开的力道大到整个房间都被震了动。

    「谁!」

    冷雁智低喝的声音才到,那人就跳出了窗!

    「哪里走!」冷雁智怒极,随后就是追了出去。

    而缩在棉被里抖个不停的玄英,直到徐赶到,听到了她的声音,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头。

    嘴唇都吓得白了,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惊惶的泪水。徐不忍心地把他抱在了怀里哄着,可玄英却还是吓得说不出话。

    冷雁智一路追了去,那人的轻功不差,可还是让冷雁智追上了。

    冷雁智拔出了刀斩去,那人就是连忙回头用他的长笛挡了下来。

    锵!

    那可能也是精铁铸成的长笛却是开了一个缺口。那人一个惊楞下,第二刀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斩下了。冷雁智没打算留他活口,一下手就是杀招!

    「拜托!等等!」

    那人慌张地挡下了第二刀后,就是连忙远远避了开去。

    听及了来人求饶,冷雁智收起了刀,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我没有恶意。」那人连忙就是说着。而就着月光,冷雁智也可以认得出来,他就是当日在先前的镇上吹笛的男子。

    「深夜造访,不晓得有何指教。」冷雁智淡淡说着。

    「我……我只是来确定一下……」那人连忙说着。「那孝儿很像……很像是我以前的旧识。那日你们上马车时,我本要叫你们,可你们头也不回。」

    「……你认识他?」心里一跳,冷雁智低声问着。

    「……是啊,而且我刚刚也确定了。」那人高兴地说着。「我很确定就是他。」

    「……那你说,他是谁。」冷雁智走近了一步,危险地问着。

    「他……」似乎察觉到冷雁智的不善,那人也是警戒地退了一步。「是我故人的孩子,在战乱中走散了。」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冷雁智停下了脚步,继续问着。可那危险的气息却是消失大半了。

    那人心里疑云重重,可也只是小心地继续说着。「当然就是带他回……是了,我也不晓得他亲人现在在哪……」那人只是无奈地叹着气。「可既然晓得他还活着,就该好好把他安顿下来,等待……等待以后找着了他的亲人,再来做打算。」

    「怎么安顿?」冷雁智继续问着,先前那危险的气息似乎只是那人的一时错觉。

    「……我认得几个朋友,也是附近有头有脸的人家,也许让他……」

    「哼……」有些神秘地笑了一下,冷雁智就转身走了回去。「不用了,找着了他的亲人再来找我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又怎么晓得要怎么找到你们?」那人有些慌张地说着。

    ……回过了头,冷雁智只是淡淡说着。

    「见着了我的刀,还不晓得我是谁?我就是北方的冷亲王,报上我的名号,渡过黄河,就能直接到我的府第。」

    「……什么!」那人立即就是失声嚷着。

    什么?他……他有没有听错,他就是北方的獠面亲王!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而且……而且为什么三皇子现在会落在了他的手里!

    「记住了?别再跟着我们,否则我就杀了你。」冷雁智只是淡淡说着,接着就走了远去。

    留下一个男子,全身都是冷汗。

    「好了,没事了……」

    当冷雁智回到玄英房间时,徐还在哄着玄英。只是玄英被吓得青白的脸,还没有回复血色。

    这孩子怕黑,现在又遇到了这种事情,想必有很长的日子,都不敢一个人睡了吧。

    冷雁智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了两人身边,摸着孝儿柔软的头发。

    而见到了冷雁智,玄英就是一声呜咽,扑到了冷雁智的怀里,抱着他不住发着抖。

    「好了,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冷雁智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说着。

    「不要丢下我……」玄英只是凄凄惨惨地哭着。

    「……不会的,我不会的……」冷雁智低声说着。

    「我好怕……好怕……好怕……」

    「我已经赶跑他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冷雁智低声说着。

    「呜……」

    隔日天亮,当徐来敲门的时候,冷雁智走出了门,示意她禁声。

    昨晚玄英一直到很晚才睡着。现在虽然天色已经大亮了,可还是睡得很沉。

    「明日再走,给他多睡一会儿。」冷雁智低声说着。

    「是……」徐回答着。

    「我担心那人会再回来,等会儿早膳你帮我拿到房间来。」

    「是。」徐连忙答应着。

    等到冷雁智再度关上了门,徐则是欣慰地笑了一笑。她现在再度体会到,为什么一直都有流言传着弦英是亲王的私生子了。

    冷公子是真的疼他,虽说他不会说出口,可做得多。

    ……这孩子不晓得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既聪明又伶俐,生得俊秀漂亮不说,又让他疼到了心坎里。也许……也许这就是命,他是天生龙凤命,而自己,只是一个就算没了,也没有人会发现的平凡女子。

    有些无奈地笑着,徐转身走了下楼。

    之前的冷漠消失了踪影,冷雁智回复到了以前的冷雁智,而玄英在高兴之馀,甚至也忘记了之前几天的烦恼。

    一直到那人再度出现为止。

    就在马车驶进孤山镇的时候,玄英就在街道上看到了那人。

    就当玄英要指着那人给冷雁智看的时候,那人却是露出了兴奋以及欣慰的神情看着玄英。

    那不是带有恶意的眼神,所以玄英有些迟疑了,而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那人指着一间客栈,就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玄英不会听得清楚他想要说的话。可他的意思,玄英还是懂的。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去那间客栈找他呢?他当天差点被他吓死了!

    ……可是……可是他当天不是说过,他那时在武定关内,所以,他一定会晓得很多很多的事情?

    想当初,天与地仿佛在那一个刹那间就整个翻转了过来。当初发生的事情,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一直一直都是听说来的。冷哥哥不太讲这些事情,宫里的人也是没有一个敢提,可他明明就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他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吧?

    玄英在心里嘀咕着。客栈这地方,如果是白天去,他想做什么,顶多自己就是逃走罢了。

    而且……而且他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坏人。

    「又在发呆了。」冷雁智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地说着。「我还以为你的毛病已经好了。」

    「啊……才不是呢!我……我是在想事情……」玄英越说越小声。是了,他得想个办法才是,不然他是要怎么去客栈。他想知道的事情,是不能在冷雁智面前问的。

    「才这么小就会想事情?」冷雁智轻轻笑着。「这么小的脑袋里面,是没有装东西的。」

    「少看不起人了!」玄英捶打着冷雁智,可冷雁智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其实,冷哥哥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在那一个刹那间,玄英只是呆呆看着冷雁智。好漂亮啊……

    就这么的随意坐着、靠着车上的软垫、穿着舒服的软棉衣裳,冷哥哥还是他看过最俊的人了。

    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卷入这场漩涡中呢?在这期间,他到底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要怎么样,自己才会晓得真相呢?

    「我想跟徐姐姐去街上逛逛。」

    才刚跟冷雁智回房,玄英就是拉着冷雁智的衣服撒着娇。

    「喔?逛什么东西?」冷雁智不置可否,只是脱着身上的软裘。

    「就走一走、看一看啊。」玄英说着。「好不容易到了南方,好多好多的小玩意我都想要玩玩。」

    「可我累了。」冷雁智只是轻轻叹着。「这几天在车上,我睡不好。」

    可不是?舟车劳顿的,冷雁智本也不是好眠的人。

    正好!玄英却是在心里暗自欢呼着。

    「所以我跟徐姐姐去就成啦。」玄英不屈不挠地继续说着。「有徐姐姐陪我,你在房间里休息就可以啦。」

    「喔?」看了玄英一眼,冷雁智还是不置可否。

    「……让我去啦,我就快要闷死啦!」玄英跳着脚。

    「……不让你去也不行吧,不然我就别睡了。」冷雁智无奈地说着。虽然天色还是大亮着,可他咳得头疼,实在想先好好在床铺上睡上一觉。

    「你就去吧,记得回来就行了。」

    「嗯!我带点心回来给你!」

    「不用了,我想先歇歇。如果晚膳的时候我还没醒,也不用叫我了。」冷雁智只是轻轻叹着气。

    偷到了一个空档,玄英就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徐上街。

    其实,徐也有些累了,可说什么,她也不答应让玄英一个人上街的提议。

    但是还走不到一个时辰,玄英就说他腿酸了,想歇歇。

    「不如,我们去客栈坐坐?」徐指着附近的客栈说着。

    「……好啊!可我……」

    「怎么?」

    「……徐姐姐,我想吃刚刚的葱油饼。」玄英软着声音说着。

    「……我刚刚就说要买给你吃的,怎么,后悔了?」徐无奈地说着。

    「是啊……」

    「……真拿你没办法……我走回去买就行了,你在这里等我。」徐说着。

    「不如我去客栈等你?」玄英连忙说着。

    「……好啊,你去客栈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徐说着。

    「……啊,徐姐姐,既然你要走回去,能不能顺便帮我买一个捏面人?」

    「……还说还说,刚刚什么东西都说不要,现在心痒了,对不对?」轻轻捏着玄英的鼻子,徐低声说着。

    「对啊……」玄英小小吐着舌。

    「拿你没有办法……好吧!我这就去了,乖乖等我,晓得吗?」

    「是!」玄英连忙应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徐走开,玄英就是连忙跑向了客栈。

    那人还坐在门边的大桌上痴痴等着,一等到玄英来,就是既惊又喜地站了起来,差点还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三皇子!」

    在玄英的错愕之下,那人竟然就是哽咽地低声喊着,当场就在玄英的面前跪了下来。

    不只是玄英错愕,客栈里登时也是议论纷纷、吵杂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快点起来啊!」玄英连忙就是去拉他。「大家都在看我们了!」

    「多谢三皇子……多谢……」

    一边擦着眼泪,那人就是缓缓站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声嘶力竭的,玄英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了,你要找我,我来了,有事快讲。」玄英连忙说着。

    「我是来带三皇子走的。」那人低声说着,带着一种热烈的语气。「想当初天下大乱,皇上皇后相继失踪,皇储不知去向,却是那华亲王自己称起了皇帝。从古至今,没有这种事情!如今侥幸寻着了三皇子,在下这就带三皇子走,待我们号召天下有志之士,一匡大统之业,报那血洗故园之仇!」

    那人越说越是激动,可好险总记得隔墙有耳的问题,不敢太过大声谈话。可看他一张脸已经泛红,显然是心情非常激动。然而,虽说是对他不好意思,但是玄英想知道的,其实不是这些事情。

    「嗯……咳咳……他们不是说皇兄在江南吗?你晓得这是真的吗?」玄英低声问着。

    「啊?……喔,是的是的,最近这儿不断有人放出风声,说是玄华帝迎到了皇后太子,预计在江南大会的时候,迎太子登基。」

    「是吗!」玄英兴奋地说着。「所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罗!母后跟皇兄真的都在皇叔那儿!」

    「……三皇子,您先别高兴,我想,以华亲王的性子,这消息多半是假的。」

    「你们都这么说……」玄英沮丧地说着。

    「我们?」

    「……是啊,你知道冷哥哥……」

    「……三皇子,在下有一言,不晓得该不该说?」

    「……说就说吧。」

    跟着那人,玄英走到了客栈中最偏僻的角落,一起坐了下来。

    「三皇子可晓得,当日那男子是谁?」

    「嗯……」玄英低声应着。

    「既然晓得,为何皇子还与那人同行!」那人激动地说着。「皇子可晓得,那人正是北方的獠面亲王,正是他连同着当年的叛将,引胡人开了西方的关口!要不是他,咱们如今的大好江山,又怎么会毁于一旦!」

    「……啊……可是……可是他是个好人,他不会做坏事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皇子!若真有什么误会,为何他如今坐镇黄河以北,为何他与鲁儿列、察维尔、以及华亲王过从甚密?当年只怕就是这四方联合起来,才吞并了我们的大好江山!」

    「……可是,可是他收留了我,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他……」有些着急的,玄英似乎想要为他辩解些什么。

    「皇子!那是因为他不晓得您的身分!您想想,若他晓得,今日您还有命在吗!而且,当初若不是他,皇子今日为何落魄江湖?皇子,不可心软啊……」

    有些动摇的玄英,迷惘地看着他。

    「皇子,趁着他还不晓得您的身分,其实这是个大好机会……」那人压低了声音,带着些危险的语气,低声说着。

    抱着一笼跟徐在街上买的点心,回到客栈的玄英,全身都在微微发着抖。

    就在刚刚,趁着徐没注意的时候,那人在点心下了药。

    趁着冷哥哥对自己没有防心,把点心拿了给他吃下,只要沾到了一点唇,就是无救。

    当他死后,北方群龙无首,他们自会分崩离析,而天下的英雄就能揭竿而起,拥他为帝。

    他……不想要当皇帝,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的人是玄慈,这是从他出生就晓得的,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那人一直狂热地说着报仇、复国的事,说到了后头,仿佛自己不帮他,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而且……而且他也答应着,要帮他找母后跟皇兄。他还会带自己去江南看看,还会跟很多很多人讲,自己还活着的事情,那么,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也都会回来他的身边了。

    可是……可是……

    「那就由你拿给冷公子罗?」徐带着浅笑,在冷雁智的门口低声说着。「冷公子看你这么有心,一定会很高兴的。」

    抬起头,玄英看着徐的眼神有些悲伤。

    「……怎么啦?」徐有些惊讶地问着。

    「……徐姐姐……」玄英红了眼睛。「冷哥哥是好人,对不对?」

    「……当然罗!」虽说其实晓得,冷雁智做的事并不是每件事都非常光明正大而且正当,可徐还是觉得,就算不能称上是个好人、是个君子,他也是个英雄。

    「……徐姐姐,你晓得为什么冷哥哥要开关口引胡人进来吗?」玄英带着哽咽的声音问着。

    「……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些事情你是不用管的。」徐有些为难地说着。

    「我一直听到他的坏话,他们说冷哥哥是为了当皇帝,才这么做的。」

    「乱讲!他们都是乱讲的!」徐气急败坏地说着。

    「既然徐姐姐知道原因,为什么不告诉我?」玄英哀求着。「告诉我,不要让我恨冷哥哥!我跟我的家人,就是因为这场战争才失散的,我不想恨他!」

    「……他为的,是一个人。」徐低声说着,「我听说的,听认识的人说的,他为的就只是一个人。」

    「……谁?为什么!」玄英激动地说着。

    「……自古英雄难过情关,我……只能讲这么多了。」徐说完后,就只是有些怅然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再理会玄英殷殷期盼的眼神。她怕自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哭了。

    玄英拿进了点心,放在了冷雁智桌上,冷雁智还在睡着,可玄英的手,却是怎么都离不开那篮点心。

    他的手在剧烈地发着抖,他的心,在国仇家恨以及对于冷雁智的感情之间,徘徊不定。

    把手放开,玄英!如果他吃了,就是他的命,他活该的!他害死了这么多人,又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今天如果不这么做,就是不孝!

    可是,他如果真吃了,也是因为信任我……终于还是把手放了开,玄英的眼睛红了。他不想要这么做,今天就算冷哥哥真做了天般的错事,他还是疼他。

    他还曾经说过,如果自己真找不到亲人,他就当自己的爹爹。教我武功,让我念书,扶我成家立业。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

    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玄英掩面跑出了冷雁智的房间。

    而在床上理应睡得极熟的冷雁智,却是静静流着眼泪。

    「奇怪,都要正午了,冷公子怎么还没醒?」一早起床,徐就是站在了冷雁智的房门前,有些担心地跟身旁的玄英说着。

    昨晚为了让冷雁智好好睡上一觉,玄英自己是另外睡一间房的。

    可就算再累,也不该睡得这么……非常担心地,徐低声跟玄英说着。

    「你帮我去叫冷公子好不好?」

    「……」玄英只是一直一直摇着头,而且还红着眼睛。

    「……怎么啦?你怎么……」

    其实,从他回到自己房间之后,他就好想好想回去把那篮下了毒的点心丢掉。可是,想起了过去的日子,想起那人痛哭失声的样子,一种很重很重的压力就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一种他本来以为,只有皇兄才需要承受的压力。

    「……没办法,我们一起去叫好了。」拉着玄英的手,徐敲了门。

    叩叩。

    「进来。」

    一个很疲惫的声音响起,在那个刹那,玄英的眼睛整个都亮了起来,而徐则是推开了门。

    「早安,冷公子,我们……」

    兴奋的话语在冷漠的应对下消失在嘴边,徐禁了声,甚至还有些害怕。

    因为,冷雁智迎着刚起的阳光站在了窗边,却是背对着他们。冷漠的背影,让徐噤若寒蝉。

    「徐,你出去。」冷雁智的声音有着深深的疲惫。

    「……是……」徐低下了头,放开了玄英的手,正要出门时,没料到却让玄英紧紧抓住了手。

    玄英的眼睛是直直盯着冷雁智背影的,而手,却是下意识地不肯放开徐。

    「来,我们走吧。」徐低声说着。本是普通的反应,却是引来了冷雁智的怒火。

    「他留下来,你一个人出去!」

    「是!」被吓了好大的一跳,徐连忙答应着,就退了出去。临走前,玄英发着抖的背影,让她即使是出了门,也不敢走远。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冷公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徐靠在门上,担心地听着。

    「你晓得,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冷雁智的声音,不但疲惫,还有些沙哑。

    「……你等我做什么?」听慧如玄英又怎么不知事迹已然败露。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等你……回来」冷雁智低声说着。「我一直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真的叫做陈弦英,是一个平民百姓的孩子。这毒饵不是你拿来给我吃得!」

    冷雁智转过了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既可怖又令人伤心,玄英忍不住别过来头,也是红了双眼。

    「可是,我整个晚上都在想着。你的武功是谁教的,你读的书,平民的孩子怎么读得起?你真的不像是平民的孩子!弦英,你到底是何人!跟你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眼见再也瞒不住,玄英就转回了头,直盯着冷雁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叫做玄英,玄武帝的玄,英雄的英。」

    冷雁智有些呆了。他看着玄英,几乎说不出话了。

    「没错,我就是玄武帝的孩子,前朝的三皇子。当日我离宫出走,看你潜入赵翰林府,一时好奇,所以……」

    「就因为一时好奇,所以你骗我骗到了现在!」冷雁智怒声喝着。

    有些瑟缩的,玄英退后了一步,冷雁智却是前进了一步。

    「……因为我害怕啊!你晓得了我是谁,一定会杀了我!」玄英带着哭声喊着。

    「……没想到,慧娘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冷雁智反而平静地说着。「当初,也许我真的不该救她,不该收留她,也不该让师兄送她去峨嵋派习武。想想,这一却都有了解释。当初想要救你的人,就是慧娘吧?她还带着你习武,教你读书不是?她口里说爱着师兄,却还是去当了她的皇后。享尽了荣华富贵的当头,却还把你的名字取了个英字!」冷雁智越说越怒,最后已经走了上前,紧紧掐住了他的肩膀。「她真胆敢背叛玄武帝,她的丈夫?不过,教得出这样的孩子,想必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才是!」

    「放开我C疼啊!放开我!」玄英死命挣扎着。

    「放开你?我要杀了你!」

    「住手!」从窗外跃进的男子,就是当初吓坏了玄英,也是拿着毒饵给他的男子。

    眼见玄英有难,就杖着铁笛跃了进来。

    「有话好商量……」

    铿!

    回应他的是一把红艳艳的宝刀。划开了晨曦,亮眼地叫人都要睁不开眼睛。

    那人连忙挡了一下,而旧在要讲上第二句话时,冷雁智已经走离开了玄英,朝着那人就是唰唰唰地三刀砍了下。

    好快的三刀,那人只挡开了第一刀,却让第二刀砍上了胸膛。

    「住手!」玄英大声尖叫着,然而,也只能看着第二刀砍断了那人的颈子。

    一气呵成的三刀,融合了各个门派的精华,刀刀致命,干净而利落。

    然而,那人的鲜血喷洒得整个房间都是。包括这冷雁智的身上,以及他的脸上。

    此时的他,脸上沾着鲜血,看起来真好像是暗夜的罗煞。

    「凶手!杀人凶手!」玄英既气又怒,就是朝他哭叫着。然而,冷雁智只是冷冷看着他一眼,就朝他走了过去。

    玄英退了一步,哽咽着,然而,最后还是抬起了头,勇敢地看着冷雁智。

    「要杀,就杀吧。」

    冷雁智手上的刀,轻轻划过了他的胸前,划开了衣服,却没有割破一丝血痕。最后,那刀却是停留在那只价值连城的血玉上,就连眼神,也停留了。

    只见那本是野兽般的眼睛,渐渐地,有些软化了。就连刀,都下意识地拿了开。

    「我说过,如果你喜欢,这玉就送给你。」虽说是勇敢地说着,语气也有些颤抖的意味。「反正我到黄泉去找我爹娘的时候,也不需要它了。」

    「……看在他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回。」冷雁智只是平静地说着,收起了刀,继续背对着他站着。

    「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没想到冷雁智竟然会放过他,一时脚软,玄英本来想要立刻就逃走,却一屁股地跌坐在地。

    「……还不走吗?你只有一个时辰逃走,一个时辰后如果我还看到你,我就杀了你。」冷雁智走到了床边坐下,闭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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