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贤站起来,他站起来时显得更瘦了,因为瘦,就越发的高,莫初白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我们在院中说话吧。”

    再不是旧日亲密关系,连独处一室都会觉得呼吸有些不自在,莫初白转过身,不肯进屋。立时有仆从搬了椅子放在花树之下,又搬来小桌,沏好茶放在桌上。两人一人一张椅子坐了,却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莫初白本是等着周子贤先说话的,可等了许久,他也没吭声。莫初白转过头去,讶然地发现周子贤的脑袋微垂着,竟是睡着了。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睡着了?

    莫初白觉得难以置信,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他的脸。在睡梦中的周子贤,脸上没有郁色,也没有算计,显得无害又脆弱,几缕额发飘在他的眼睛上。莫初白心里不自知怎么了,伸出手就想替他捋一捋。

    “我……我居然睡着了。”这小小的动静,惊醒了周子贤,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莫初白,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很自然地握住莫初白的手,“你还在,真好啊。”

    莫初白怀疑他睡糊涂了,使劲将手抽出来,又后退两步,谨慎地看着他。

    周子贤果然是睡糊涂了,他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淡了,声音怅惘,“我醒来时看到你,还以为回到了莫家庄。”

    “我们都回不去了。”

    “初白,我重建了莫家庄,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又如何?”莫初白的声音冷了几分,“我爹已经不在了,莫家庄永远不会是从前那个莫家庄。”

    周子贤只觉得心口被一颗大石击中,那瞬间痛到不能呼吸。他可以重建莫家庄,他的确无法找回莫望,找回莫初白天真烂漫的少女时光。

    莫初白站的那么近,却好像离得那么远。周子贤的手指动了一下,他能够到她,他还能够到她吗?

    两个曾经很亲密的人一旦陌生了,再相见时,比陌生人之间还要尴尬缄默。谈及过往毫无意义,谈及未来?未来再没有彼此了。

    莫初白看着周子贤,眼睛里再没有开心和幸福,眸光清清淡淡,和她从前看路人时差不多。周子贤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捂在胸口处。他以为,他是莫初白此生的归人,不曾想,到底成了过客。

    说什么话都没有意义了。周子贤悲哀地想着。不,他不甘心!

    周子贤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让莫初白从一开始的淡然到后头有些不安。她很了解周子贤这个人,若他的心在谁身上,不是冰冷的态度就能让他退却的。

    “我有些累了。”周子贤苦苦找了莫初白来,真见面时,却无话可说,沉默良久,下了逐客令。

    “我说完几句话就走。”莫初白吸了口气,这毕竟是年少爱慕过的男人,曾经以为是此生良人的男人,她不希望他兵行险着,再做错什么,他已经没了爱人,没了家人,没了国,他只剩下一条命了。若是可以,莫初白希望周子贤能好好活着。

    “周大哥。”

    “你还肯叫我一句周大哥。”周子贤惊喜地抬头看向莫初白。

    “你一直都是我的周大哥。”莫初白眼睛一酸,“我知道,那杯毒茶,你没想真的要了我的命。”她看着周子贤从惊喜到欣喜若狂,示意周子贤让她把话说完,“曾经,我在爹娘和你的庇护下,什么都不用担心,那的确很幸福。可是没有人能够一辈子活在旁人的保护中,人,总要长大的。”

    莫初白深深地看着周子贤,十六岁以前,她的人生都是围着他转的。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我们万事有商有量,互相尊重依赖,我觉得这就很好。”莫初白提及谌炎央时,脸上忍不住带了笑意。

    周子贤的脸色本就惨白,闻言更是脸色惨淡。他听懂了莫初白的话,那时候,他但凡肯尊重她一些,就不会直接递上毒茶,而是和她商量解决的办法。她聪慧,他从来都知道,可他从来都没有正视过她的聪慧,自以为是地替她安排好一切,却忘了,伤过的心,可能再也找不回来。

    “我看你的伤势稳定下来了。”莫初白没有再落座,就站在周子贤面前,语气轻柔,“洛水城庙小,你在这里太屈才了。我和陛下关系不错,我推荐你去黎城吧,相信你能大展宏图。”她怕周子贤拒绝,又道,“天下合一乃是大势所趋,哪里的百姓不是百姓呢?”

    “我都听你的。”周子贤答应下来。哪里是洛水城庙小,是她压根不想再看到他。也罢,他走了,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回来让莫初白知道,哪个才是她这一生真正的男人。

    第二日天还没亮周子贤就坐着马车走了,林彬正好要回去云庄,便和他一路,路上也能照顾下他的伤势。

    宁昭捅了岳山河的肺管子,平国还能这么稳定,有个很大的原因,云氏制药的药品供应五国,大家需求量都很大,彼此互有默契,药品供应线谁也不能动。平国托了云氏制药的福,就连边境的官道都很清净,打起仗来也都避开几条要道。

    莫初白亲自给宁昭写了封信,只有六个字,周子贤去你那。周子贤是谁,想必宁昭早有耳闻,能不能用,敢不敢用,那都是宁昭的事,莫初白只帮他们牵个线。

    周子贤走后没多久,燕飞就来了洛水城替谌炎央给莫初白送信,脸色十分难看,引得莫初白多看了两眼,他这才缓和了脸色,人却不再像从前来时那么活泼,跟个木桩似的,让人侧目。

    “这是怎么了?”

    莫初白将信拿出来,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封信写的都是谌炎央的日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一般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莫初白不得不怀疑,谌炎央那边出了大事。

    “无事。”燕飞很不想说话,不过莫初白的话不能不答,只得闷闷道。

    “你这是无事的样子?”莫初白冷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许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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