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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甄琼这么早就回家, 还带回一堆的赏赐,韩邈也很是惊讶:“琼儿这是入宫了?可是又出了什么成果?”

    以官家的脾性,能赏这么多的, 肯定也得是大功啊。可是据他了解, 宝应观最近并没有新项目, 难不成琼儿又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

    “唉, 我好好在丹房炼丹, 突然被官家叫去问话。还以为是说农药,谁知道莫名其妙又拐到了水利上……”正憋屈着呢,甄琼噼里啪啦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抱怨一声,“都说了修水利可以借钱, 官家怎么能反悔呢?哪有这样的道理!对了, 新法到底是干什么的?”

    韩邈:“……”

    看着甄琼那一张茫然又无辜的脸, 就连他也觉的哭笑不得。不知多少大臣殚思竭虑,上本直谏天子, 连他都利用《日新报》造势,想要改一改圣心。谁料万般手段,都不如甄琼这么一通胡搞有用。

    摇了摇头,韩邈笑道:“新法就是报上最近说的农田水利法。官家想要兴修水利, 开垦荒田, 这才颁布法令。”

    “哦, 原来新法就是搞水利啊?那不挺好的吗?”甄琼又不看报, 如今总算明白了原委,又回忆了一下今天的争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不是那个司马中丞家里穷,也不种地,才反对新法的?”

    家里有田的,哪能不用水?兴修水利这样的大好事都要反对,还一脑门浆糊,说什么天地财物有定数,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韩邈:“……”

    司马中丞,应该是御史中丞司马光吧?这怎么也是三朝老臣,虽然清廉简朴,但也不穷啊。更别说,反对新法的理由太多,家里有地的,怕是叫声更大呢。

    只是这些,跟甄琼说,他也未必能听懂。韩邈笑着解释道:“司马中丞只是恪守祖制,害怕改了法度,惹出麻烦。再说了,水利这等大事,牵扯太多,也着实需要细细思量。”

    甄琼只差翻个白眼了。恪守祖制?当年葛仙翁还想给赵太|祖献金丹呢,虽说开创了造化派,但是一本教材里错漏不知多少。还不是一代代真人查漏补缺,才有了造化一脉的兴盛。求知贵疑知道吗?都照搬祖宗那套,一辈子也别谈什么成就了,坐吃山空吧!

    不过说到底,新法跟他毕竟没啥大关系。甄琼叹了声:“就是这人太记仇了,见说不过我,就让官家取消借贷。唉,咱家那四百顷地,要是修水利,还不知要花多少呢。现在只能自己掏钱了……”

    这溢于言表的沮丧,惹得韩邈笑出了声:“琼儿不是要种棉花嘛,谁知道此物用水如何呢?再说了,借钱终归是要付利息的。新法原本定了二分息呢,哪有自己掏钱划算?”

    “二分息?那算了!”甄琼震惊了,他那国库券才五厘的息钱啊,这群人收二分息还敢说利息低?幸好没有借,要不真亏了!

    见他这模样,韩邈唇边笑容又浓了些:“取消了借贷,也是好事。还是琼儿看的明白,水利哪是寻常人家能动的?若真成了法令,还不知下面要如何摊派呢。”

    其实韩邈原本就打算利用*屏蔽的关键字*,让天子察觉借贷修水利的不妥之处。虽然《日新报》上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私家占用水道之害,但是朝廷借贷的最大害处,还在摊派。只要有了这法令,不知有多少破家的县令,会为了政绩,强令百姓借钱修渠。届时能不能因水利受益先不说,这二分的息钱,是必定要出的,那些中下户定然要深受其害。

    水利虽说有益,却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朝廷从中斡旋,主持防洪修堤,围湖造田,才是应有之义。至于那些小型沟渠,还是该鼓励百姓自行修葺。只要派人指点,减免劳役,那些以田谋生的农人,又怎会吝惜气力?

    只是这些筹谋,还没等他铺展,就被甄琼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就算是韩邈,也不由生出感慨。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韩邈夸自己,甄琼又有些开心了起来。微微挺了挺胸脯,他状似随意的道:“既然这么麻烦,不借就不借吧。反正咱们也有钱!”

    见他这副模样,韩邈笑着颔首:“琼儿说的对极。官家定也是因你劝谏之功,才赏赐这么多的吧?”

    “哦,那倒不是。这是因为晒盐赏我的。”甄琼漫不经心的答道。

    韩邈:“……”

    晒盐?难不成是海水晒盐?!不都是煎煮海盐吗,竟然还能用晒的?

    一瞬间也有些发晕,定了定神,韩邈才道:“那晒盐之法,用起来可麻烦?”

    “也不麻烦吧?就是挖几个池子,风吹日晒就行了嘛。”甄琼想了想,颇有把握的答道。

    韩邈:“……你这法子,也是造化派传下的?”

    他真不能不多问一句啊。一个简单可行,连柴炭都用不到的晒盐法,得利可就不是区区百万贯的事情了。且不说节省了多少人力物力,只扩大盐场,盐税就不是个小数目。须知盐也是朝廷专卖,收益之高都不下商税了。这简直是凭空搬了一座金矿,献给天子啊!

    “算不上吧?晒个盐而已,海边有日头有风,还不是顺手的事情?”甄琼有些困惑的反问道。

    这态度,还真跟当年给自己白糖方子时一模一样。韩邈怔了怔,突然笑了出来,一把把人抱起,亲了一亲:“琼儿当真是个福星,只此一法,受益无穷啊。”

    他又何尝看不出,天子颁行新法,是因为缺钱?难怪这次琼儿只是提了一句,天子就放弃了借贷修水利。有了这晒盐的收益,借贷那二分利,还算得了什么?只要晒盐法能好好推行,国库必然丰盈,恐怕连朝廷政局都能影响。有了钱,对河湟、西夏的大战,也就有个根基,再加上那火炮、炸|药,说不定还真能改一改国运。一想到这个,就算沉稳如韩邈,也忍不住心潮澎湃,激动难言。

    猛地被人抱起来亲,甄琼心里也乐开了花:“不值什么,能用上就行!”

    嘿呀,早知道这事儿能让邈哥高兴,他不早早说出来了。谁能想到这大宋朝连晒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呢?不过现在也不亏,赏也领了,帮也忙了,可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甄琼喜不自胜,司马光却是面色凝沉,回到了家中。

    见到夫婿这副模样,张氏吃了一惊:“这是怎地了?莫不是官家不肯听劝?”

    司马光沉重的摇了摇头:“官家决定取消常平仓的借贷了。”

    “这不是好事吗?”张氏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自然也知道新法最大的争议是什么。如今官家回心转意,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如此一来,新法哪还有阻碍?”司马光心底却压的难受。如今朝中对于这农田水利法本就意见不一,只是朝廷借贷的事情,终究不妥。这才有人义愤填膺,同他一起上书反对新法。

    可现在,最重要的一根刺拔掉了,还有人能阻止新法颁行吗?更要命的是,他上奏的立论,被人拆了个彻底。

    只有天下之财为定数,他的“官夺民利”之说才有根基。而若是天下之财无定数,那天子颁行新法,助百姓生财,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偏偏,在此事上,他兴许能辩过王安石,却绝不可能辩过那小道。只晒盐一法,就让其立在了不败之地。

    改煎煮为晒,简单到近乎笑话,可是内含的深意,却让人笑不出来。此法非但不劳民伤财,还有可能获取巨利。推行下去,那些盐场的役夫,怕也要感念雷霆真君的恩德,让他们免于煮盐之苦。

    只是简简单单一样改动,就生出了莫大效用。这还能说财有定数?再说这话,怕只会让人嘲笑他冥顽不灵,不通事务。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这新法?

    至少,在农田水利法上,他是有心无力了。

    见丈夫沮丧,张氏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既然水利确实有益,君心、民心又皆向新法。良人又何必再紧追不放?能改去弊端,便是有益于国了。”

    这话说的不差,但是司马光心底仍不安稳。农田水利法若是能顺利实施,天子会停下脚步吗?刚刚登基,如此年轻,又心高气盛,怕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改掉成法,推行新法。如此一来,岂不是在釜下添薪,闹得鼎沸吗?

    身为朝臣,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长长舒了口气,司马光终于坐直了身体,沉声道:“此次虽未尽全功,却也不是全无益处。今后老夫也要仔细看着,让那王临川不至于再行荧惑天子之事!”

    连字号都不叫了,可见他胸中气恼。不过深知自家夫婿的执拗,能不再钻牛角尖,也是好事。张氏微微一笑:“良人之才,官家必也看在眼里。”

    这话,也是司马光心中所想。他的才能难道就逊于王安石吗?比起那动辄乱法的狂徒,他这样的稳重君子,才是天下真正所需的。只盼天子能早日回心转意,看一看他这赤诚老臣。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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