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攸宁到小书房的时候,正看见耶律渊站在窗前。

    他捏着一卷书的手背在身后,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喜怒难辨。

    师攸宁正要说话,耶律渊倒先偏过身。

    转过身,他的神情一瞬间便柔和了许多,问她:“从来不知道,王妃竟会做菜。”

    不单会做菜,而且看那笃定熟稔的样子,手艺还很不错。

    云州不比上京繁华,世家小姐们也从来都远庖厨,更何况位于上京传承百年的夏家,会让家里的千金小姐学做菜?

    这个问题,春萍和夏草之前也问过。

    师攸宁只说是从书上看来的,但对耶律渊显然不能这么糊弄。

    她想了想:“以前在夏府,有时候大厨房的菜吃不习惯,便在自己院子里做一点,时间长了会的就多了。”

    这话半真半假。

    宿主在夏府不受宠,大厨房的送过来的菜例,不提也罢。

    春萍和夏草想法子,偶尔用宿主炖药的砂锅做些吃食对付,仅此而已。

    耶律渊注意到师攸宁对自小长大的府邸,用的是疏离的“夏府”称呼。

    她说的云淡风轻,他心中却已对未曾谋面的夏府诸人生出一种厌恶之意。

    似耶律渊这样的人,更习惯将自己的安慰落在实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悬狸以前受诸多刁难困苦,无外乎世人多趋炎附势落井下石。

    他原本只预备不干涉悬狸自己的从属派遣。

    但是如今想来,她这么聪明,索性将整个王府内院都交其打理。

    镇北王府在漠北地位超然。

    王府内院听着名声不显,但却蕴含着不小的势力、人力和财力。

    这样的一股力量,前世的昭荣大长公主和白琼曾经汲汲营营的要沾手。

    而这一世,师攸宁无意之中便捧在了怀中。

    将这样一股稳定后方的势力分割出去,对耶律渊来说,已经可以算入出格的行列。

    看在今日这场无言的安慰上,他想。

    饭菜的合心意程度,有些超出了镇北王殿下的预料。

    然而,他是极深沉克制的性子。

    既然在王府大权上宽纵的过了头,便会在其他地方有所收敛。

    譬如今夜之后,他会尽量少宿在听雪院。

    耶律渊有未竞的,充满凶险的事业,所以任何不可控因素都会尽快有掌握之法。

    而现在,眼前的少女便是那个不可控因素。

    师攸宁不知短短的一顿午饭,已经教耶律渊想了这许多事。

    两个人用了午饭,又在院子里走走停停的消了消食,便该到午睡的时候了。

    午睡是师攸宁的习惯。

    但是,如果能划拉上耶律渊一起,那也挺好。

    不出意外,耶律渊果然拒绝了。

    他没有午睡的习惯,若是案牍疲累,多半会活动筋骨或翻翻杂书。

    师攸宁点头表示理解,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她摆摆手:“公事总是办不完的,王爷要注意身体。”

    耶律渊原本还因着拒绝有些不自在,见她这般敷衍作态,心念一闪,转身也进了屋。

    师攸宁游魂似的在前面飘,并不知后面还有人。

    春萍和夏草知道自家小姐的习惯,早铺好了床。

    见耶律渊跟着进来,两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还不忘带上门。

    师攸宁脱了外裳,信手扔在枕边,觉得衣裳蓬松占地方,又推了推。

    然后,指尖触到了温热的皮肤。

    她睁眼,眼睁睁看着耶律渊将自己的衣服拎着领子抖一抖,转身挂在屏风上。

    这人,放个衣服都优雅的不行。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王......三哥,你不是走了吗?”师攸宁狐疑。

    耶律渊默了默,脱去外裳站在床边:“本王觉得王妃说的有理,是该注意休息。”

    师攸宁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地方,稍有些不自在。

    虽然她和耶律渊已经同床共枕了好几天,但除却洞房那一晚红烛燃了一夜,其他时候都黑灯瞎火的。

    现在这天光大亮的,竟诡异的生出了几分白日宣......那个......不正经气氛。

    师攸宁的纠结,耶律渊半点都没有领会到。

    他并不愿意探究自己改了主意午睡的根本缘故,只平躺闭目,双手放在腹部,是很标准的睡姿。

    睡意是会传染的。

    师攸宁像耶律渊一样睡的板板正正,没一儿呼吸便平稳了下去。

    师攸宁睡着了,耶律渊睁开了眼。

    丹凤眼往旁边一瞥,见身边少女规规矩矩的平躺,离自己快一尺远,并不像往日睡着时那般缠人。

    这样才正常,耶律渊心道。

    只是大概平日里不曾午睡过,他并不困。

    没有睡意又不好起身,耶律渊难免想起今日长公主府发生的事。

    也是奇怪,如今再想起此事,心绪竟然十分平静。

    正想着,耶律渊觉得胳膊处微微一重。

    是某个睡的迷迷糊糊的人像往常一般,将脑袋抵了过来。

    耶律渊无可奈何的叹息,就知道是如此。

    并且还不止如此!

    继那颗脑袋凑过来后,耶律渊腰上搭了一只手臂,腿上亦有一只脚丫子攀山一样蹬了好几下,然后停在他膝盖处不动了。

    怎么能有姑娘家,睡觉不老实成这个样子......

    耶律渊心道,一时又失笑,说的好像他见过其他姑娘睡相如何一般。

    只是听着手臂处传来的细恤噜声,他慢慢的也闭上了眼。

    下午的时候,师攸宁醒过来耶律渊已经不在了。

    若不是外衣还搭在屏风上,她都以为耶律渊和自己午睡的事是做梦来着。

    第二日清晨,耶律渊照例等师攸宁起床后,一起用了早饭。

    然后,他平常而又平静的道:“最近几日事务忙,本王大概没有时间过来。”

    师攸宁正和一只水晶虾饺较劲,闻言道:“王爷辛苦了,我这里没问题的,放心吧。”

    她不单知道耶律渊会很忙,而且知道他与突厥有一场硬仗要打。

    打仗的结果是,耶律渊虽然身负重伤,但突厥却就此一蹶不振。

    师攸宁如今插手不了战事,只希望早前送的丹药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耶律渊准备好的,诸如如何个忙法,夜里还可能会叫人议事等等,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

    这样也好,他这样想,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眉心皱起一点折痕。

    【作者题外话】:一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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