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这座古老的城池再一次改朝换代,除了皇宫,其他的地方几乎未沾战火,清晨鸡鸣,金陵城里的百姓迷蒙醒来,方知天下已换了主人,闲来聊谈两句,过后,该干嘛,干嘛去,种田的种田,卖菜的卖菜。

    四月十五日,皇后太子带领幸存宗室与文武官员狼狈西逃,败走西境,于锦城再立朝廷,得到当地世家的拥护。

    四月二十日,苏浔出现于锦城,太子亲自出城相迎,父子相见,恍如隔世,太子交出大权,皇帝再度临朝称制,收服世家,林意领二十万大军坚守前线,多次打败进攻的辰国军队,追击军队于蜀关下止步不前,难再进分寸。

    五月初九,辰国大军从荆襄出发,一路通往金陵,东北至中原一带百姓大开城门,相迎辰国军队,辰国军队与百姓约法三章,过往军队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拿百姓一分一毫,杀人者处死,伤人者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军中曾有一校尉抢夺一户百姓财物,凌辱民女,校尉及一行士兵处腰斩。

    百姓听得辰国仁政,又听闻大秦皇帝昭和帝暴政虐杀百姓,包庇贪官污吏,错杀忠臣,青州百姓为枉死的知府挂幡悼念,全城自发为知府戴孝,并第一个由百姓自发组织队伍,杀了新任知府,打开城门相迎辰国军队,有了首例,其余城池仿效之,或由百姓开城门,或由官员主动投诚,辰国军队一路通行,少有抵抗,偶尔顽固的守城之将,小有战事,但基本很快就熄灭了战火。

    历时四月,辰国大军到达金陵,昔日大秦东北、中原、东南一带尽数落入辰国手中,占据大半疆土,大秦占据西南一带,史称西秦。

    六月初一是个极好的日子,宜嫁娶,宜出行,宜……称帝,是的,在这一天辰王称帝了,改年号为永嘉,定都金陵,封世子萧明钰为太子,封此战大功的萧寅为平王,四子萧明毅为兵马大元帅居功甚伟,被赐封镇北王,三子萧明敬和五子萧明皓皆各自封王,封王当日,已为魏王楚元廷向辰帝送上一份贺礼,辰帝收到贺礼时,面目一僵,当场收回萧明敬的王府玉牒宝册,并将其软禁宫中。

    蜀关久攻不下,辰帝派遣大军驻扎在关下,两军正式对峙,揭开了辰秦两争天下的序幕,辰国欲收服西秦,完成统一,西秦摩拳霍霍,一心想着收复失地,辰国打不进蜀关,西秦照样出不来,最后隔着一道蜀关,划山而治。

    作为出力甚多的盟军宋国,宋王宋翊恒在本该接受新任皇帝册封当天领兵退守宋国,言道,除非辰国交出杀人凶手叶芃,否则永不称臣。

    一个叶芃和一个宋国,傻子都知道该做如何的选择。

    辰帝召见了叶芃,在承和殿中,建章宫是整座皇宫中损坏最严重之处,且被发现了暗道,暗道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可以救人一命的,但有时候却是索命之处,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暗道是前朝昭和帝所建,里头的路哪个昭和帝更清楚,要是他住这里,分分钟昭和帝派来的刺客给杀了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暗道当然得封,这工程不小,建章宫到现在还在修着,故而他挑了光线较好,离御书房最近的承和殿。

    叶芃一身白色布衣,头发简单地以木簪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褪去了一切釜表面,回归到最初的模样,不施粉黛,如雨后天空,澄明清静,眼睛眸子沉黑如墨,透着股看透世情的睿智。

    辰帝萧瀚看着那个如白衣仙子慢步走来的女子,似乎看到当初那样嬉笑怒骂的娇艳姑娘,当初叶蓁身死的消息传到辰国,他虽庆幸少了一大敌,却也惋惜遗憾,不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她,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们会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助他夺了大秦的江山,真是世事多变。

    叶芃在御案前站定,没有行礼,平静地看向辰帝。

    “请坐。”在昔日对手面前,辰帝很难做到安然地坐在龙椅之下,俯视下面的人,总感觉不自在,二十二年前居塘关一战,辰国几乎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咬牙切齿有,佩服也是实实在在的。

    辰帝走下象征着皇权的龙阶,与叶芃平坐在两侧的椅上子,宫女奉上茶盏。

    辰帝手里握着茶盏,却也不喝,只道:“朕该叫你什么好呢,叶帅?还是叶后?”

    “无论哪个如今都不适合了,唤我名字便是。”

    “叶蓁,”辰帝从善如流,“宋翊恒的意思朕想你已经知道,你怎么想?”

    “如今掌天下权柄的人是陛下,应当是问陛下如何想?”叶芃笑笑道。

    “站在大局上,朕该把你交出去,牺牲一个人,得到宋国的臣服,这笔生意自是赚的,但是你是我辰国大功臣,没有你,朕不可能这么快,这么顺利挥师金陵,斩杀功臣,非明君为,朕可是立志当个明君的,叶蓁,你不能让朕这么快就打脸啊。”辰帝玩笑般地说道。

    “陛下既想留个好名声,又想叫宋国归附,天下哪有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

    “别人做不到,你叶蓁却是可以做到的。”辰帝放下了茶盏,目光灼灼地看着叶芃。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说得明白,便知彼此的意思,辰帝无非是想让叶芃自愿去见宋翊恒,到时侯宋翊恒会如何处置叶芃,就不是他该考虑的范围,如此一来,叶芃的手下不会有意见,宋国也会归附,帝王心术向来如此,理性现实得无情。

    “我既决定助你成就霸业,当然是希望辰国一统江山,只是陛下也清楚,萧寅才是天命之人,你能坐上皇位,全因你是他的父亲,沾了他的龙气,受天命眷顾而已。”

    萧寅身上的封印已解,但凡有点真才实料的术士只要推演就能推演出来,紫微帝星暗淡,它的旁边却出现了另一颗明亮的帝星,天有异象,国必大乱,当今局势却也是验证了天象,术者们皆感应到这天机乱象,又怎会不去推算一番,萧寅是雏龙之身是瞒不住了,倒不如直接说个明白。

    辰帝果然脸色一黑,做皇帝的最怕儿子造反,现在倒好,直接告诉他能当皇帝还是沾了儿子的光,自己只是代理,皇位早晚要还给他,谁听了会乐意,更可恶的是这还他妈的是事实,反驳都反驳不了,天的旨意,哪怕皇帝也斗不了。

    “手心手掌都是肉,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何如此偏爱萧明钰,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奉劝你,你的江山并不稳固,天道还是的眷顾苏浔的,兵临城下,重包围之下,上天仍下天谴护他一命,他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天下唯一能与他抗衡,不受天道影响的,唯有萧寅一人,陛下审时度势,当知立谁为太子才是于国大益。”

    辰帝低垂下眸,眼中氤氲着一片阴沉,良久,他才开口道:“世子无罪不当废之,朕若执意废世子,百官必然会有意见,萧寅是已废世子,难以服众。”

    “他是嫡长子,不曾有过大错,此番进军金陵,他亦建树不少,比你那位寸功未立的世子可是要好多了,我不觉得百官会有什么不服。”叶芃目光锐利直视他,带着几分嘲弄。

    辰帝狼狈地别过脸,“他杀亲弟……”

    叶芃止住他的话:“陛下,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魏王呈上来的证据已很清楚,六王子是谁杀的,还希望陛下早日还萧寅一个清白,同样都是你的儿子,何必如此厚此薄彼。”

    “也罢,朕可以应承你,若是你能解决宋王的事,朕可以答应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只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本身就极不公平的。”叶芃寸步不让。

    辰帝向来知道叶芃难缠,果然洞察人心,不减当年,心下无奈,唯有道:“朕会命他为此次攻打西秦的主帅,倘若他能攻破西秦,立下大功,朕答应立他为太子。”

    叶芃终于笑了:“如此看来,我不解决宋国的事是不行的了。”

    她站直起来,辰帝也习惯性站起来,站起来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摆摆皇帝的威风,不站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但若再坐下来,又难免有点突兀,辰帝尴尬地发现,在叶芃面前,他总会不自觉气短。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吵声,辰帝向来严以律己,宫人在他的管制都是谨遵礼法,何人敢如此放肆?

    不一会给他们答案的人就进来了,萧寅闯了进来,一进来便紧张地冲向叶芃,挡身在她面前,一脸警惕地看向辰帝。

    “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擅闯朕的寝宫是死罪。”辰帝不悦地看着萧寅。

    萧寅半点不惧,“父王想做什么?”

    辰帝简直被气笑了,他能对叶芃做什么?难道他还能绑着叶芃去宋国,不说叶芃手下那批人,单说叶芃本人,苏浔多剽悍的一个人,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他哪敢强迫她做什么,终得她心甘情愿去做不是。

    辰帝冷哼一声:“朕想解决宋国之事,你能为朕分忧吗,就敢擅闯,当真觉得朕不会处罚于你。”

    “解决宋国的事有千万种,大不了就一打,儿臣绝不会同意将叶芃交出去。”萧寅坚定道,一只手握紧着叶芃的。

    辰帝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心里有种诡异的感觉。

    “如果朕非要如此做呢?”辰帝有心试他一试。

    “那就将儿臣一同送过去吧。”

    辰帝很想将二人打包一同送到宋国,见了都觉得眼累,这样他就可以不必实现自己的承诺,什么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听着就来气。

    叶芃拉住萧寅的手:“陛下同你说笑的,是我自愿去宋国的。”

    “可是……”宋翊恒一心为父报仇,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放心,我自有主张,你还信不过我吗?”

    萧寅眉心微皱,叶芃的能力他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还是免不了担心,他没见过宋翊恒,也不知是何等样的人物。

    叶芃的目光却看向了辰帝。

    辰实知道叶芃临走前要他一个承诺了,颇为不爽道:“萧寅听旨……”

    萧寅愣了一下,叶芃拉拉他的衣袖。

    萧寅迟疑着跪下。

    “朕封你为征西大元帅,择日前往前线,收复西南一带,完江山一统,望你凯旋而归。”大太监捧来虎符。

    萧寅呆愣着,辰帝明显一直都是防备他的,哪怕他这次亲自领军夺下大秦十二座城池,辰帝对他的赏赐也不见得比其他半分没出过力的兄弟多,更在他入金陵当日,便收缴了他的兵权,现在居然把征西的重任交给他,那可是足有三十五大军。

    叶芃朝他点了点头。

    萧寅伸手去接。

    辰帝心中诡异的感觉更甚了,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默契之感,但这样感觉不纯粹的师友之情。

    “去准备一下,明日就出发吧。”辰帝道。

    叶芃率先转身而去,萧寅站直起身,向辰帝行了个礼,欲打算尾随叶芃出去时,忽然顿了顿脚步,转身回来,面对着皇帝,郑重地道:“打完仗回来,我会娶叶芃为娶,到时希望父皇为我们俩证婚。”

    刚准备跨出房门脚步一个踉跄,被门槛绊了一脚,差点摔倒。

    辰帝刚喝了一口太监端上来的茶,更是直接全喷了出来,一股脑全喷端茶来的小太监脸上,脸上的表情犹如被雷劈了一样,特别地囧囧有神。

    他想他刚才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他的儿子说什么来着?

    要娶叶……蓁?

    那个二十几年前几乎把他们国家给灭了,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年纪可以当萧寅娘的叶蓁?呃,长相虽然很年轻,但心理年龄至少有五十的老女人啊。

    而且这个老女人还极度不好惹,一个可以把前夫打得仓皇狼狈而逃,江山几乎举,如今只能偏安一隅,得罪了她分分钟送你下去见阎王的女人。

    儿子,你真有勇气!老子墙都不扶就扶你。

    突然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他的儿子娶了叶芃,那叶芃岂不是要叫他……爹?

    这感觉……就一个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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