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不知不觉中溜走,黎明即将到来, 他们已经在寒风中伫立良久!

    岱钦不想退, 一番辛苦化为流水, 他有何面目回去草原?

    然而从大局出发, 保全剩下的骑兵才是上策,蒙古固然战力强盛,然而青壮男子是有数的。他带出的骑兵更是蒙古精锐中的精锐,失败已然是结局, 就要接受现实。

    紧紧的握紧手中的弯刀, 恁刀柄在手心压出刺痛, 岱钦闭着唇不肯发出那象征失败的退兵之语!

    他身后的骑兵静默无声的等待着他的决定, 无一催促,同样不舍那些丧生于此的同胞,在心里为他们送行默哀!

    “王子!”布和不得不出声,心里有点着急。

    如今蒙古和孟朝强弱局面一朝扭转,万一孟朝趁大胜之际倾巢而出,蒙古骑兵必将陷入苦战。

    而且昨晚听动静就知道孟朝手中一定有他们未知可怕的武器, 威力甚大, 否则那日松有勇有谋精明善战, 不会全军覆没大败而亡, 他们不得不警惕!

    岱钦痛苦的闭眼, 他的尊严,他的傲气,在跟他的理智交战, 久久不能下定决心。

    当最后一缕夜晖消逝在天际,东方闪现白色,天空渐渐微白,白日即将到来!

    巍峨庄严的城楼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随风飘荡的尸体,凄惨狼狈,岱钦发出长长的呼啸,含着说不尽的悲呛!

    在他身后的蒙古骑军像是发泄似的齐声发出怒吼,震天的狼啸响彻护城河旁!

    那浓烈的情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容,然而城楼上眺望着他们的孟朝守军脸上只有冷漠的无动于衷,还有可笑!

    当晨曦来临,隐在黑暗中的一切不再隐藏,那整齐排列在对岸的蒙古骑军终于显现在孟朝人的眼底。

    李钦他们收拾了残局后,在城墙上守了一夜,直到目前的两两对峙。

    即使隔着不远的距离,他们都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对自己的愤恨,夹杂着深切的仇恨!

    “操!”李钦咒骂了声,示威似的冲对面挥了下手,“嚎什么嚎,难听死了!”难道以为他们会怕吗?

    韩缜的目光越过河面和领头的岱钦对上,谁也没有避开,视线胶着。

    韩缜知道他们一直在那里没有离开,而岱钦也懂得他眼中的警告,就像是一种较量,他们固执的蹲守自己的领地,直到一方受不住退去为止!

    岱钦唇角抿起冷酷的笑,他明白韩缜的意思,只要有他在,蒙古军队休想踏入开封一步!

    岱钦到了这地步承认自己的轻敌,低估了孟朝的军队,但也不想对方好过!

    “你就是永宁侯之子,韩缜!”岱钦自然是对开封城里的主要人物有所了解,他的声音随风飘到城楼上,韩缜听得见。

    挑了挑眉,韩缜让人喊话回应,太远了他才不要像对方一样扯着脖子喊,回道:“我就是,四王子有何指教!”

    身下的马匹不耐地踩了踩步子,岱钦一边伸手安抚,一边冷笑道:“正有话要问,昨夜贵方何故杀我兵将,还将我族人暴尸于外百般侮辱,是视我蒙古为无人决意结仇吗?”

    什么叫无耻厚脸皮,说的就是蒙古人吧!李钦差点被对方的明知故问气得要骂人,为什么这样,敢情你还不知道?

    韩缜压下暴躁的李钦,淡淡回应:“不请自来是为贼也,对客人自然客客气气,对无耻卑鄙的盗贼,当然是刀剑相迎,王子有什么意见吗?”你们蒙古是是强盗啊,杀了不是天经地义吗?

    岱钦冷笑,指着‘通天门’方向,怒道:“孟朝好无道理,昨夜是你们的守将开门相请,我蒙古轻信与人才毫无防备的踏入陷阱,谁想会大祸临头惨遭杀戮,这就是你们孟朝干的好事,所谓的礼仪之邦吗?”

    勾结叛徒开门放狼,这就是蒙古口中所谓的‘开门相请’?李钦他们都气笑了,照蒙古的逻辑,他们一开始闯进孟朝疆域,也是燕山府知州请它来的。他们一路烧杀掳掠肆虐横行,还是孟朝人自己求来的?

    何谓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真是见识到了,真正是蛮夷厚颜无耻!

    城楼上众人义愤填膺,恨不得撸起袖子狂骂一顿,李钦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出声骂出口!

    韩缜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不解岱钦为何说些激怒人的无理之话,除了激起他们的怒火,不过是妄言罢了!

    “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天下人更是一目了然。如果四王子只逞无知愚蠢的口舌之利,还是闭嘴吧!”韩缜淡定的回望,就如他所说不过是废话,不听也罢!

    岱钦眨了下眼,哈哈大笑道:“无知愚蠢的到底是谁?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可事实就是蒙古是受你们孟朝之邀而来,无礼的是你们。”

    城楼上一片哗然,没有人认为蒙古说的是真的,不过是狡词虚辩之言。

    韩缜反而沉静得可怕,一点也没有受影响,抬眸直视前方道:“何必呢,王子说这些有什么重要吗?我只知道蒙古带着刀兵铁甲侵入我孟朝,手上染满了孟朝百姓的血,无数城池惨遭肆虐,从蒙古拿起武器对向孟朝的那一刻起,血仇就此结下,即使是‘客’,也是‘恶客’。无论是何种理由,有什么借口,凡犯我百姓者,必将诛之,绝无转圜!”

    斩钉截铁的话语飘荡在空气里,直指实质,天地间都安静下来了!

    是啊,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证明这一切的是百姓丧失的生命,是烧毁的房屋,是战战兢兢恐惧战乱的人心!没有什么能清洗蒙古犯下的罪,惟有战,惟有把他们赶出去,才能消去仇恨!

    被孟朝上下怒视的岱钦眯起眼眸,讥诮道:“都说孟朝遵守儒家之道,讲究忠孝节义上下尊卑,皇帝更是君临天下,真龙天子万万人之上。”

    他话里饱含着满满的恶意:“实话告诉你们,是你们的皇帝请我们蒙古率军入中原,解救他于奸臣手中。所以,我们就是你们皇帝请来的客人没错,你们难道不该好好招待我们蒙古吗?至于你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给予蒙古长途跋涉的报酬,不过是我们自己动手取了罢了,可不欠你们分毫!”

    岱钦所说的话就像是一颗炸弹激起了轩然大波,孟朝守军哗然,纷纷大骂蒙古胡言乱语!他们怎么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一定是假的。

    “哼,假的?”岱钦伸手接过手下递上的物事,抖手展开,竟然是一副明黄的画卷。

    “看到了没有?这是你们皇帝亲手写下的圣旨,上面清楚写了一旦蒙古救出皇帝本人,并杀掉那些篡位谋反的臣子,就以大礼相谢。至于蒙古一路上任何行为,都将不予追究,还将以白银千万两相谢。哦,剩下的还有,我就不一一念了!”岱钦泄愤的将圣旨展露在人前,既然蒙古得不到好处,那就让孟朝越乱越好,最后元气大伤一溃不起,方能稍解他心头之恨!

    “假的,假的,你在说谎!”李钦大吼着。

    他不敢相信,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何其荒谬?一国之君竟然引狼入室,放纵敌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肆虐,皇帝是多么的无耻可鄙。这将也是他们孟朝所有人的耻辱,他们的子民被自己的国君出卖了。

    岱钦抚着手中的圣旨遗憾不已,上面可不止他说的这些,嘉安帝可是答应割让北方十几座城池给蒙古,条件就是助他灭掉永宁侯,扶他重新坐上皇位。

    为了能肆意自由的皇帝,目及之处万人俯首,嘉安帝甚至能抛下身段向蒙古求助。对于他来说,百姓的生命,几座城池算得了什么,哪能比得了他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痛快。

    比起憋屈毫无自由的宫中生活,只是割让无用遥远的土地,就能重新临驾于众人头上,无疑是非常划算。

    拥有广大的国土,却只能屈居宫廷之中,还是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土地,却光芒晚万丈万人之上,根本就是不用想的选择!

    然而嘉安帝却不知道,蒙古比他想要的还要贪心,几座城池根本满足了他们的野心。比起里应外合攻破开封如嘉安帝的心铲除异己,他们更想利用嘉安帝的孟朝帝皇身份,将整个黄河之北纳入手中。

    到时有了嘉安帝在手,挟天子以令孟朝天下,可以名正言顺的达成所愿!

    不是他们不想吞灭整个孟朝,只是实力还不够,比起应对失控的反抗,他们更愿意太太平平的吞下好处。

    至于嘉安帝,可以放他去南方做个享乐皇帝,等时机成熟了,到时扫平整个天下!

    所以比起攻城略地,他们自始至终的目标只有开封城,或者是嘉安帝。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计划接连受挫,可以说将从一开始谋划的心血尽皆费灭,往日筹谋化为虚无,直到如今兵力大折!

    “都说帝皇金口玉言,可惜在孟朝皇帝不过是阶下之囚而已!”岱钦轻蔑的看着孟朝气得跳脚,盯着韩缜道,“韩公子,你说呢?”

    谁说蒙古人不善心计,岱钦分明就是想挑起人们对韩家父子的怀疑,嘉安帝口中的‘奸臣’是谁?为何会逼得嘉安帝堂堂帝皇不惜勾结外族卖国清除心患。那些受到伤害的人会不会迁怒,又会不会天下人对永宁侯他们的不满抵抗,将孟朝拖入动荡不安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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