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菁乐过往
【1·逝去不忘】
你在什么时候会有毁灭世界的冲动？
当然是，我爱的人陨灭时。
如果我爱的人陨灭，我愿与她，同归同去。
那么如果，她不愿让你与她同去呢？
那我就，忘了她。
……
从第一次见到凌若，见到她毫不留情的剑法，我便觉得，这样决绝的身姿，必定会为执念所牵绊。
这样的执念，必然不伤不解，不死不休。
我不知道凌若究竟是为了什么回来，是因为后悔让我带夜明珠来抹去江成宵的回忆，还是因为早就料到了敬才夫人有心杀了江成宵。或许还因为，她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这世间最难的是忘记，最长的是回忆，最令人沉沦的是情爱，而最令人痛苦的是失而复得又复失去。
这冰冷的王宫里，华阳殿是唯一有过温度的地方，即便它的其中一个主人在七年前离开，它依旧带着回忆的温度。而现下，这里却冰冷得可怕。
我急匆匆地赶回华阳殿，路上有几次狠狠地摔在地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听不到夜一寻在我身后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华阳殿里，江成宵眼神空洞地用力抱着一身绿衣的女子，两人拥在一起，像两只互相取暖的蝶。
而在一旁，横躺着两具发黑的尸体，身着巫袍，却已没了气息，旁边是有些疯癫地笑着的敬才夫人。
她长发凌乱，口齿不清却依旧不停地喃喃：“你不死，杀了她也好……也好……”
钟离封随后赶来，看到这一幕，怔了一怔，挥手让几个侍卫上前带走了神志不清的敬才和那两具尸体。
大殿上只剩下我、夜一寻和钟离封，以及一动不动地抱着凌若的江成宵。我有些头晕，摇椅晃地走到他们身边，双腿一软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眉目紧闭的凌若。
她依旧戴着面纱，只是眉头紧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她似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如烟灰般消散。我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有些窒息，只好用力喘了几口气，才敢小声唤她：“姐姐？”
回应的是无止的沉默。江成宵木然地抬头看我，嘴角缓缓上扬，勾起的弧度讽刺无比：“她不会原谅我了。”他说，“回华阳殿的时候，我以为，殿里的人是你，便没做理会。敬才来送糕点的时候，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时候我便认出是她了，却还来不及同她说一句话。”他紧了紧手臂，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离开，“她替我挡下了那两个巫术师的蚀骨咒。她一定很疼。”
我咬唇，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想伸手拉住凌若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而这时，凌若忽然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江成宵身形一僵，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有些不相信般的：“你醒了。”凌若缓缓伸手摘下面纱，形容苍白却依旧好看。
“我醒了。”她有些无力，说完这三个字却咳了好久。江成宵轻轻为她顺气：“你不该救我。”她笑了笑：“我也觉得我不该救你，可是……可是不救你，恐怕我会更后悔……”
我有些不忍心地起身退了几步，被夜一寻伸手拉住，微凉的指尖触在我的手腕上，让我总算清醒了些。
“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那样，我就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你。”她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却似乎不甘心似的，非要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我们真是傻啊，明明……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在一起的借口，却还是……彼此辜负了这么多年，你说，这是不是自作自受。”
江成宵抿唇用力抱住她：“是，是我的错，留不住你，都怪我，让你难过了这么多年。你不要说话，一定有办法的。”凌若笑了笑，伸手抚上江成宵的眼睛：“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躺在水里，紧紧地闭着双眼，我却一眼就看出这双眼睛有多好看。我希望你的眼里一直有我，可是现在……成宵……”她皱眉闭了闭眼睛，“我真希望你忘了我。”
凌若的嘴角溢出几缕血丝，声音也愈发虚弱了起来：“我快死了，你到现在，还没说过你爱我，你再不说，我就听不到了。”江成宵伸手拉住盖在眼上的手，绽出一丝笑意道：“不要胡说，你怎么会死？那句话么？你若喜欢，我便常说给你听，只是你平时太过淡然，我说了你只会嫌弃我幼稚罢……”
凌若满足地笑了笑：“真好……这样，我就不用看着你一点一点变老，却无能为力了……”她留恋地看了看江成宵俊逸的脸庞，“成宵，忘了我吧……”忽而眉目一凛，伸手施法从我袖中拿走那个装着两颗夜明珠的匣子。
夜一寻手疾眼快，撑起屏障护住了自己和我还有钟离封。我只看见屏障外两颗晶莹的珠子闪了闪，江成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光芒吞没了。视线中只剩下凌若越来越淡，直至消散的面庞。
她就这样离开，像雪花如掌心般无声无息，留下晶莹的泪珠，却再无人去关怀。
光芒消散，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怔怔跪坐在地上的江成宵，以及凌若方才消散时遗留的最后一缕微光。我瞬间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身体，看着与自己连在一起的人就这样灰飞烟灭，就像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
江成宵木然地站起来，看着有些凌乱的华阳殿，又看向钟离封，冷声问道：“怎么回事？”钟离封抿唇，缓缓低下头行礼：“陛下，该去上朝了。”江成宵点了点头：“那走吧。”
玄色的衣袍没有沾染一点血迹，依旧翩翩。路过我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我瘫坐在地上，摘下面纱抬起头望着他。他愣了愣，看着我问道：“她是谁？”钟离封沉声回道：“一个宫女，犯了事，正要被逐出宫去。”
江成宵又看了我一眼：“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我缓缓闭上眼，低下头时两行清泪顺势滑下来：“不，奴婢与陛下，素未谋面。”江成宵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那便快点走吧。”
我抬头看向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望着阴沉沉的天，喃喃道：“这泪，忍了这么久，总算是流下来了吧……”
几天后，藏书阁失火。我们还未来得及进去，那里的一切便都成了飞灰。钟离封暗中告诉我说是江成宵秘密烧了藏书阁。江成宵说，总觉得那个地方害他失去了什么，不该留着。
钟离封将一个施了法的盒子给我，那是在大火中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那件事情后，夜一寻安慰了我许久。我将墨离接了过来，与晴悠放在一起，这两个小家伙倒还算和谐。
事情至此似乎告一段落了，我却忽然想回江国一趟。夜一寻有些担心：“回去做什么？被江成宵看到的话就不太容易脱身了。”我叹了口气，握紧他的手：“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江成宵不该忘了凌若，就算是凌若的意思也不能。”
夜一寻默了默，只能妥协道：“那随你吧。”
而我和夜一寻再次回到江王宫时，却见江成宵独自对着一副画发呆。画上青山绿水，云雾缭绕中有山水人家。那样的江山图，除了她没有人画得出来。
我转身对夜一寻说：“走吧。”
夜一寻疑惑的看了看我：“不让他记起凌姑娘了么？”我有些疲累地笑了笑：“不必了，他终究是没忘了姐姐，只是他也不会再记起，那个留在他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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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什么时候会有毁灭世界的冲动？
当然是，我爱的人陨灭时。
如果我爱的人陨灭，我愿与她，同归同去。
那么如果，她不愿让你与她同去呢？
那我就，忘了她。
……
从第一次见到凌若，见到她毫不留情的剑法，我便觉得，这样决绝的身姿，必定会为执念所牵绊。
这样的执念，必然不伤不解，不死不休。
我不知道凌若究竟是为了什么回来，是因为后悔让我带夜明珠来抹去江成宵的回忆，还是因为早就料到了敬才夫人有心杀了江成宵。或许还因为，她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这世间最难的是忘记，最长的是回忆，最令人沉沦的是情爱，而最令人痛苦的是失而复得又复失去。
这冰冷的王宫里，华阳殿是唯一有过温度的地方，即便它的其中一个主人在七年前离开，它依旧带着回忆的温度。而现下，这里却冰冷得可怕。
我急匆匆地赶回华阳殿，路上有几次狠狠地摔在地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听不到夜一寻在我身后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华阳殿里，江成宵眼神空洞地用力抱着一身绿衣的女子，两人拥在一起，像两只互相取暖的蝶。
而在一旁，横躺着两具发黑的尸体，身着巫袍，却已没了气息，旁边是有些疯癫地笑着的敬才夫人。
她长发凌乱，口齿不清却依旧不停地喃喃：“你不死，杀了她也好……也好……”
钟离封随后赶来，看到这一幕，怔了一怔，挥手让几个侍卫上前带走了神志不清的敬才和那两具尸体。
大殿上只剩下我、夜一寻和钟离封，以及一动不动地抱着凌若的江成宵。我有些头晕，摇椅晃地走到他们身边，双腿一软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眉目紧闭的凌若。
她依旧戴着面纱，只是眉头紧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她似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如烟灰般消散。我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有些窒息，只好用力喘了几口气，才敢小声唤她：“姐姐？”
回应的是无止的沉默。江成宵木然地抬头看我，嘴角缓缓上扬，勾起的弧度讽刺无比：“她不会原谅我了。”他说，“回华阳殿的时候，我以为，殿里的人是你，便没做理会。敬才来送糕点的时候，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时候我便认出是她了，却还来不及同她说一句话。”他紧了紧手臂，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离开，“她替我挡下了那两个巫术师的蚀骨咒。她一定很疼。”
我咬唇，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想伸手拉住凌若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而这时，凌若忽然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江成宵身形一僵，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有些不相信般的：“你醒了。”凌若缓缓伸手摘下面纱，形容苍白却依旧好看。
“我醒了。”她有些无力，说完这三个字却咳了好久。江成宵轻轻为她顺气：“你不该救我。”她笑了笑：“我也觉得我不该救你，可是……可是不救你，恐怕我会更后悔……”
我有些不忍心地起身退了几步，被夜一寻伸手拉住，微凉的指尖触在我的手腕上，让我总算清醒了些。
“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那样，我就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你。”她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却似乎不甘心似的，非要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我们真是傻啊，明明……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在一起的借口，却还是……彼此辜负了这么多年，你说，这是不是自作自受。”
江成宵抿唇用力抱住她：“是，是我的错，留不住你，都怪我，让你难过了这么多年。你不要说话，一定有办法的。”凌若笑了笑，伸手抚上江成宵的眼睛：“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躺在水里，紧紧地闭着双眼，我却一眼就看出这双眼睛有多好看。我希望你的眼里一直有我，可是现在……成宵……”她皱眉闭了闭眼睛，“我真希望你忘了我。”
凌若的嘴角溢出几缕血丝，声音也愈发虚弱了起来：“我快死了，你到现在，还没说过你爱我，你再不说，我就听不到了。”江成宵伸手拉住盖在眼上的手，绽出一丝笑意道：“不要胡说，你怎么会死？那句话么？你若喜欢，我便常说给你听，只是你平时太过淡然，我说了你只会嫌弃我幼稚罢……”
凌若满足地笑了笑：“真好……这样，我就不用看着你一点一点变老，却无能为力了……”她留恋地看了看江成宵俊逸的脸庞，“成宵，忘了我吧……”忽而眉目一凛，伸手施法从我袖中拿走那个装着两颗夜明珠的匣子。
夜一寻手疾眼快，撑起屏障护住了自己和我还有钟离封。我只看见屏障外两颗晶莹的珠子闪了闪，江成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光芒吞没了。视线中只剩下凌若越来越淡，直至消散的面庞。
她就这样离开，像雪花如掌心般无声无息，留下晶莹的泪珠，却再无人去关怀。
光芒消散，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怔怔跪坐在地上的江成宵，以及凌若方才消散时遗留的最后一缕微光。我瞬间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身体，看着与自己连在一起的人就这样灰飞烟灭，就像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
江成宵木然地站起来，看着有些凌乱的华阳殿，又看向钟离封，冷声问道：“怎么回事？”钟离封抿唇，缓缓低下头行礼：“陛下，该去上朝了。”江成宵点了点头：“那走吧。”
玄色的衣袍没有沾染一点血迹，依旧翩翩。路过我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我瘫坐在地上，摘下面纱抬起头望着他。他愣了愣，看着我问道：“她是谁？”钟离封沉声回道：“一个宫女，犯了事，正要被逐出宫去。”
江成宵又看了我一眼：“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我缓缓闭上眼，低下头时两行清泪顺势滑下来：“不，奴婢与陛下，素未谋面。”江成宵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那便快点走吧。”
我抬头看向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望着阴沉沉的天，喃喃道：“这泪，忍了这么久，总算是流下来了吧……”
几天后，藏书阁失火。我们还未来得及进去，那里的一切便都成了飞灰。钟离封暗中告诉我说是江成宵秘密烧了藏书阁。江成宵说，总觉得那个地方害他失去了什么，不该留着。
钟离封将一个施了法的盒子给我，那是在大火中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那件事情后，夜一寻安慰了我许久。我将墨离接了过来，与晴悠放在一起，这两个小家伙倒还算和谐。
事情至此似乎告一段落了，我却忽然想回江国一趟。夜一寻有些担心：“回去做什么？被江成宵看到的话就不太容易脱身了。”我叹了口气，握紧他的手：“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江成宵不该忘了凌若，就算是凌若的意思也不能。”
夜一寻默了默，只能妥协道：“那随你吧。”
而我和夜一寻再次回到江王宫时，却见江成宵独自对着一副画发呆。画上青山绿水，云雾缭绕中有山水人家。那样的江山图，除了她没有人画得出来。
我转身对夜一寻说：“走吧。”
夜一寻疑惑的看了看我：“不让他记起凌姑娘了么？”我有些疲累地笑了笑：“不必了，他终究是没忘了姐姐，只是他也不会再记起，那个留在他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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