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容所里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中,我们过的依旧平淡无奇。其实从战场上回来后,我们便一直过的这么平淡无奇,以至于让我们都有些怀念战争了。这真是太讽刺了,在战场上,我们祈求战争能够早早的结束,但当战争真的结束之后,我们又开始怀念在战争中因恐惧而产生的刺激,这种刺激让我们足够的兴奋,以至于在现在的平淡中让我们怀念这种刺激。

    当然在我们之中,总会有一个人能够将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过的充满刺激与挑战。此时遭天杀鼻青脸肿的坐在台阶上用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注视着对面的庞然大物。而对面的东北佬则气喘吁吁的躺在台阶上,他虽然也是伤痕累累,但与遭天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他实在是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欠削的人,挨了打还他妈美滋滋的。眼前的遭天杀已经超过了他对人的认知范围。

    而作为看客的我们则依然兴致勃勃的挑唆着二人,希望看到刚刚熄灭的战火能够重燃起来,毕竟我们实在是不甘心这趁戏就这样草草收尾了。

    东北佬来了七天,遭天杀与东北佬打了七天架。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这两人的斗殴无意中为我们的生活添加了些许的乐趣。而令我们无法理解的是遭天杀在与东北佬的打斗中居然也非常的兴趣盎然。

    面对东北佬异常庞大的身躯,遭天杀的灵活显得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所以每次的斗殴都是以遭天杀挑逗东北佬开始,他总是有办法将这头暴躁的黑熊激怒,接着二人便扭打起来,而最后的结局则是遭天杀被东北佬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再来一招泰山压顶结束,接着我们几个便搭把手将几近瘫痪的遭天杀抬进屋子。然而就当我们以为遭天杀会识好歹时,第二天遭天杀则又活灵活现的去挑逗东北佬。对于他如此乐此不疲的欠削态度,我们也实在有些费解。

    而更令我们费解的是这个死东北佬居然会一直留在这儿,他有很多次能够从遭天杀身上取下他的那把破镜面匣子然后一走了之的机会,但他却依然留在这儿固执的向遭天杀要钱。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让遭天杀心甘情愿的给这个死东北佬掏钱几乎是天方夜谭了,难道这个死东北佬看不出来?我们有些难以猜测这个死东北佬真的是想要他的枪钱,还是想和遭天杀一起做笔大的。

    死东北佬的祖上是卖人参的,所以这个死东北佬天生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料。1928年,东北军易帜,东北佬加入了东北军的老将杨霆宇的麾下。结果1929年,杨霆宇被张学良给枪毙了,杨霆宇手下的兵都被纳入张学良手中。1931年张学良面对占领东三省的日军一枪不发便带领着东北军全部撤入了关内,于是看开了的东北佬开始在军营里做起了生意。

    张学良的兵一进关便被蒋介石给瓦解了,于是东北佬随着军队四处漂泊,并且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他在剿共的时候给*卖过步枪,在抗日时在黑市里倒卖军火与私货。东北佬的发迹史确实有些不堪入目。就这样,东北佬边做生意边行军,遇到打仗的则往后退,实在退不了的时候以他的体格也未必吃亏。参军十年,但因为做生意而在各个军营辗转奔波,于是至今还是大头兵。

    在第一次长沙大战时这个东北佬跟随着川军来到了长沙城,川军里面鱼龙混杂,到适合东北佬做生意,于是东北佬便留了下来。但当川军要上战场上时,东北佬不干了,他认为跟着这群穿草鞋,端土炮筒子但打仗不含糊的川军出征简直就是送死,于是他在第一场战斗便光荣负伤,进城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一段时间后,长沙城便出现了一个穿着像军人的军火贩子。这自然令长沙城袍哥会的舵把子李黑三不爽,他曾多次试图抓住这个跟自己抢生意的人,但都没有得手。甚至有一次他几乎就抓住了这个影子一样的人物,但还是失手了。好在东北佬作走私生意,但他不做大烟的生意,所以李黑三在多次失手后也就不再关心这个影子了。

    在几天的相处下,我们得知了东北佬的名字。这个跟熊一样壮的大汉居然有一个秀气的名字—李元博。这确实让我们大跌眼镜,于是为了让他的名字与体格相称,我们叫他元彪。我们忐忑的将这个称号赋予了他,东北佬听了之后居然没有反对。他对我们的宽容实在有些不合理,毕竟遭天杀叫他黑熊,他便与遭天杀扭在了一起。

    元彪与遭天杀的战争刚刚结束,经过了七天的较量。遭天杀现在与元彪倒是能打成平手,此时二人虽然已经不能动手了,但依然都躺在台阶上对骂着。我对遭天杀的做法实在是有些不解,在我看来他把元彪骗进收容所后,天天招惹元彪除了欠抽以外实在没有别的理由了。

    于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在他们斗殴的第四天,我将满身是伤的遭天杀抬进屋子后忍不住发问:“我说你到底图什么啊,天天让人打的半身不遂,还他妈去招人家。欠抽得命啊?”

    遭天杀努力睁开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我,用肿起来的腮帮子费劲的说:“谁他妈欠削。我这是诸葛亮的七擒孟获,只有这样,我才能把这小子收了。”

    我犹豫的说道:“那诸葛亮七擒孟获可全都完胜了,你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就能被打死。”

    遭天杀用已经完全看不见的眼睛瞪着我说:“你没看老子这几天进步了吗,再过几天老子就能打赢他。这个家伙很鸡贼,我还真是想收了他。可是这个人比我还桀骜不驯,我现在就像是在驯烈马一样,早晚有一天我能让他听我的。”

    如今看来,遭天杀虽然还没有驯服元彪,但是至少现在打完架不用再抬进屋子里了。我不得不佩服遭天杀的抗击打能力。此时遭天杀躺在台阶上依然挑衅这元彪,但元彪已经不再动坦了。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我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此时的我们很难会有人能够想起,难道军需处又送补给来了?就在我们琢磨时,一位少校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我们这些穿着破烂的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一脸平静的向我们敬礼,然后问道:“请问三团团长张毅在哪?方军长有请。”

    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的扫视,我们匆匆的敬了礼,然后便将目光都投向了遭天杀。遭天杀听到方军长有请后,便赶忙费劲的爬了起来,然后慢慢的走向少校,缓缓地回礼之后说道:“我就是。”

    少校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可以接受这些破破烂烂的残兵败将,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团长居然鼻青脸肿,就好像刚挨过打。他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中校团长说道:“张团长,我们的方军长有请。”

    “方军长,哪位方军长,我怎么没听说过军长有姓方的啊?”

    “就是预十师师长方先觉,他已经晋升第十军军长了。”

    “哦!方师长升官了。好,那走吧!”遭天杀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吉普车。

    我们走到门前,看着遭天杀坐在吉普车上缓缓地离去。方师长的晋升并不令我们意外,毕竟在前不久的第三次长沙大战中,我们师为了保卫长沙城足足抵挡了两个师团的连番进攻。我们猜测遭天杀这次去见方军长会受到这样的奖励,没准会因为我们全歼了加藤大队的功劳而封遭天杀为师长,就算不能当师长,那也会再造一个精兵厉马的第三团。

    吉普车慢慢的开进了第十军的军帐总部,军长方先觉正在坐在军帐中喝茶,他的肩章已经从上校改为少将军衔。

    遭天杀下了车后便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军帐,向方先觉敬礼。方先觉看着肿成猪头的遭天杀大为惊讶:“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遭天杀羞愧的将头低下,然后解释道:“没事,摔倒撞得。”

    方先觉自然不信遭天杀的话,但他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缓缓地说道:“那就以后小心着点。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小子的别具一格,但我还是希望你小子别太出格了”

    遭天杀再次敬礼说道:“是!”

    “行了行了,今天我叫你来是私人谈话,没必要这么拘束!坐吧。”

    遭天杀毕恭毕敬的坐在了方先觉对面。

    “这一次长沙会战大捷,蒋委员长大行封赏。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他妈算哪门子的大捷?十多个军连三个师团都拦不住,还是让他们全建制突围。上报战绩时说什么歼敌六万,鬼知道哪来的六万人。就他妈缴获了一千一百多支步枪,怎么会歼敌六万?难道其他的日军都是光腚来的?”方先觉的在遭天杀面前发着牢骚。

    遭天杀听完并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方先觉叫他来绝对不是为了发恼骚的。

    “我现在升任了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升任为第二十七集团军副司令,葛先才升任预十师副师长。”遭天杀有些明白了方先觉叫他来的目的。

    方先觉略带愧疚的对遭天杀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李玉堂会将你歼灭加藤大队的战绩加给葛先才,要不然凭着那份文件的功劳,你都可以晋升。”

    遭天杀说道:“军长,不要紧!我觉得当个团长更自在,再说葛先才副师长确实有能力担任预十师副师长。”

    方先觉说道:“你可以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向军部已经申请了。现在晋升你为上校军衔。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兵强马壮的第三团。”

    遭天杀犹豫的说道:“军长,我有一个请求。”

    方先觉大度的说道:“什么,你尽管说。我一定会满足你。”

    “我想,我想参加中国远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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