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繁树的脑子混沌不清,却出奇地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知她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听,她说:“暗算我的人,一定不是他。”

    “不。”

    连天瀛默了一默,“感谢大人从始至终都这么信任我。不过抱歉,是我。”

    闻言,木繁树的脑海嗡然一阵乱响,她努力平复许久也不见丝毫好转,只能慢慢合上眼睛静心调息。

    突然昏厥,突然来到这里,直到现在依然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其中有她自己的设计不假,但也多少也有点出人意料了。

    据说,当年小万于攻打梵骨白山之前,也曾出现一模一样的症状,后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种症状不知不觉莫名消失了。

    梵骨白山事败之后,有少数人怀疑,小万于或许被有心人下了毒,所以才导致力不从心,兵败如山倒。

    不过也有人认为是他的实力问题。

    此时,木繁树的耳朵里仿佛飞舞着成千上万只忙碌的蜜蜂,外界的一切她都听不见,她想挥拳砸醒这颗混沌的脑壳,想问连天瀛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眩晕感随着她的焦虑水涨船高,不减反增,到了后来,即使双眼睁开,视线也是模糊一片了,然后就只剩下疼痛。

    “连天瀛。”

    她不确定他是否可以听到,但她只想说出来,“我不怪你,真的。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

    没有回应。

    木繁树的右手慢慢上抬,她很想摸摸他的脸,把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再重复一遍给他听。

    可是,手触之处,一片冰凉和坚硬。

    木繁树的手顿时石化在那里,不知道落下,也不知道继续摸索确定。

    是了,身下也是又硬又凉。

    他把她丢在壁角里,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力气耗尽,那只惨白无助、微微颤抖的右手眼看着就要垂落下来时,一只纤瘦又冰冷的大手忽然握紧了它,然后一拉,将它捂在了来人的胸口。

    木繁树的手感觉到了他的心跳,有力,且渐渐炽热,加速,仿佛随时有可能跳出他的胸腔。

    “瀛儿,是你吗?”

    她无助极了,也带了点失而复得的喜悦,以至于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然后,除了心跳,他的胸腔里又另外产生了一连串十分密集的微小震动,那是他在说话,可她依然什么都听不到。

    于是她“看着”他的脸,很认真的告诉他:“我听不到了,也看不到。”

    那人沉默一瞬,似乎笑了,然后低头就吻了过来。

    木繁树很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与人亲热,即便是心爱之人也不行,于是她本能地偏头避开:“别……唔……”

    木繁树豁然睁大了眼睛!

    他……他根本就不是连天瀛!

    用尽全力,她咬破了他的舌头!

    啪!

    极响亮,极痛的一巴掌随之掴在了她的左脸上,她的头脑简直要懵成一坨实体,听不到,也看不到,甚至连思考都不能了。

    她感觉到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她的腰带,三下两下撕掉她的衣服,然后爬了上来……

    木繁树晕了过去。

    木繁树这半生天纵英才,叱咤风云,从来没有经历过一丝屈辱和难堪,她很想就这么死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可是,一根两寸长的针扎进她的心脏之后,她立刻睁开了眼睛。

    略微模糊的视线中,黑木和黄金交错的奢华池顶,黑纱的床幔和乌金的装饰—她还是没能逃脱这里。

    “二魔君,人已经醒了,您看小魔这脖子……”

    “咔!”

    是正骨的声音,干净利落。

    木繁树暗暗运行灵力,胸口闷痛,灵力依然严重受阻,她万念俱灰地重又合上眼睛,“出去。”

    “听见没有,让你们出去呢。”床边人对着一屋子歪头斜脑的妖医魔医们装傻充愣地说。

    “是是是……”

    众妖魔诺诺应是,再不敢停留一刻,慌里慌张提起黑木药匣鱼贯而出,被正回脖子的那位妖医还十分贴心地带上了门。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床边人似乎站累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伸着懒腰道:“怎么,大人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木繁树闭目不语。

    床边人笑了笑,慢慢俯下上半身,一丝不苟的吻在她的额上,“那好,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平初!”

    木繁树的双拳攥得死死的,“求你,杀了我。”

    “唔,这恐怕很难办啊。”态度很是敷衍。

    “你……”

    木繁树忽然睁开眼睛,用尽全力一拳砸了过去,然而她根本无法看清那人是怎么出招的,一两拨千金,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拳头。

    木繁树的眼睛一阵晕花,努力好久也只看清眼前人穿的是套里红外黑的宽松长袍,袍上隐隐约约绣着金丝,很有几分庄重奢靡。

    “心不好使,眼睛和耳朵也不好使了么?”他冷声冷语道,“看清楚,我是连天瀛。”

    木繁树怔然。

    不是平初,是……连天瀛!?

    可他根本不想给她解释,摔开她的拳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走时冷声吩咐门外人:“擅自出入者,死。”

    “是,二魔君!”

    守门的是个男人,回声很响,也很有穿透力,震得木繁树的耳膜针扎般的微微刺痛,她捂着耳朵缓了好半天,才直挺挺的往后一仰,躺回去,慢慢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一晃月余。

    灵力一丝未通,房门也一次未开,仿佛不是她主动绝食,而是某人下了命令要活活饿死她。

    呵。

    很好,很好。

    她的脑袋里有时会冒出千赋那时寻死觅活的十八般手段,可她一点都不想试,她觉得那些做法很幼稚,也很愚蠢,因为再决绝的自杀方式,只要发现及时,只要有一息尚存,给她扎针的那位妖医都有办法把她救回来吧。

    既然如此,何必白白折腾自己。

    唔,做神仙就这点不好,想绝食自杀,竟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如愿。

    又过去一月,这间屋子像被世人遗忘了一般,依然无人问津。

    到了第八天,房门大开。

    一身狼狈灰头土脸的莞音突然哭喊着闯了进来:“大人!大人!”

    “谁?”木繁树虚弱无力的问。

    莞音微微一怔,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是莞音!大人,我是莞音啊!”

    “莞……莞音?”

    木繁树看到莞音的第一感觉,就是仪乐出事了。

    “大人,求您救救女君,救救她吧!自从我们被捉,女君已经整整七十七天滴水未进,如今……如今又被那个丧心病狂的二魔君扔进森林里喂树了,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木繁树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被捉?你们……”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连天瀛这么沉得住气不折腾她,原来被捉的不止自己一个,受罪的也不止自己,还有仪乐和莞音,她怎么折腾自己,他就怎么折腾仪乐和莞音。

    现在把仪乐丢进森林,呵,他这是在逼她么。

    “大人您……您没事吧?”

    木繁树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又憔悴,又灰败绝望。

    “没事。”

    木繁树掀开被褥,双脚着地想要站起来,然而浑身无力却是不能,微微一个趔趄。

    莞音慌忙起身过来扶她:“大人!”

    木繁树头晕目眩,只能重新坐回床沿,“你去告诉连天瀛,说我要见他。”

    “嗯!”

    莞音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跑去,然而守门的两只妖精长戟一叉,竟是不让:“二魔君有令,不见!”

    莞音听得一怔,跟他们大声嚷嚷道:“你们一直站在这里,我怎么没听见那个混蛋下达命令?蒙我们呢?”

    “莞音!”木繁树弱声道,“他们没有撒谎,是千里传音。”

    莞音又急又气,跳脚道:“这个混蛋,短短几十天竟连千里传音也成功了!可恶!大人您现在见不到那个混蛋,女君可怎么办啊?她不能去魔域森林,不能去啊!”

    木繁树闭目想了一会儿,抬手幻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左肩膀狠狠扎下一刀。

    “啊!”

    莞音惊叫出声,一个箭步蹿过来抓住木繁树拔刀的手,语无伦次的哭道,“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啊?干什么啊?女君知道了还不杀了我!婢子就不该来找您啊!不该来啊!”

    “放手。”

    “不大人!女君一定也不允许您这么做的!您不能再伤害自己了啊!”

    “莞音,”木繁树道,“放心,死不了。”

    “大人……啊!”

    木繁树终于失去劝人的耐心,果断又软弱无力地推开莞音,朝着自己的左臂又狠狠扎下一刀!

    “木神大人!”

    守门的一只妖精突然开口道,“二魔君说了,您再伤害自己一次,他就照样伤害莞音一次,希望您慎重!”

    “呵。”

    木繁树了无生气的笑了一声,“……我要吃东西。”

    妖精沉默一瞬,显然在等待连天瀛的指令:“……二魔君说,不可以。”

    莞音一旁急道:“那请位医者进来总可以吧?大人受伤了,一直流血下去肯定会出人命的,或者送些药材来也行,我替大人包扎。”

    妖精又沉默一瞬,“……不可以!”

    “你们……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

    “莞音。”木繁树道,“算了,把门关上。”

    莞音百感交集,门摔得也格外用力,“哼!”

    一回身,突然发现木繁树的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如蜡愈加不好了。她忙忙跑过去关怀,“大人我……我是不是关门的声音太大,伤到您了?”

    关门也会被伤到?

    莞音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然而木繁树竟然点了点头,“嗯,说话的声音也尽可量小点,耳朵会痛。”

    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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