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听你这么说还真跟她爹有些不一样。”那木达在临县呆的时间不短,对蔚池自然了解,印象中,那人虽然看起来凶残,实际上也凶残,却没蔚蓝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在心里琢磨了下,越想越是觉得如此,刚要说话,就见尹霍目露同情的看着他,心下不由顿时一突,诧异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难不成你觉得她还会找我麻烦?”

    “那倒不是。”尹霍收回视线轻咳了声,淡笑道:“只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在尹霍看来,蔚蓝的计策其实并不算有多高明,再加上她直接将那木达放归大夏,摆明了是想挑起大夏皇室的内斗。

    而那木达之所以会认定尹卓是想杀他,并且一直没反应过来,除了原本就信不过尹卓,应该也与尹卓在关键时候让他只带少量兵马去吸引火力也脱不开关系。

    单凭以上这点,就可以看得出,大夏的内斗实则早就开始,蔚蓝用在那木达身上的计策,也不过是添把火而已。所以说蔚蓝的计策虽算不上高明,却很精准的把握住了人心。

    但尹霍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反倒有些欣赏。

    ——跟真正聪明的人打交道总是要简单省心得多,因为他们知道审时度势,有大局观,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心里门清,并且绝对不会一意孤行只按自己喜好行事。

    那木达闻言顿时就放心了,挠着头道:“那咱们就这样算了,不用再求证下?”说实话,他虽然信了尹霍的话,却还是有些咽不下那口气,就算尹卓并非有心杀他,置他于险境的事情却做不得假。

    尤其想到被擒的那段,他那木达活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尹霍如何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完不禁觉得无奈。

    但在他外祖和母后死后,那木家与古家就已经衰败了。偏古家和那木家能用的人不多,再加上有洪武帝打压,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他这个傻舅舅之所以能进入骠骑营,还是洪武帝看他只是个庶子,平时又游手好闲是个纨绔才答应的。当然了,这暗中自然少不了他的推手。毫不夸张的说,为了能让那木达进入骠骑营,他连老底都差点被掀了。

    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想要争那个位置,手里必须要有兵马。

    大夏的兵马将近百万,巫成昆和嫪丰山手里就有五十万,可这二人都是洪武帝的心腹,这两处的兵权他根本就不敢伸手。拱卫京师的有三十万,统帅虽不是洪武帝的心腹,却态度中立,又是在洪武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同样不敢伸手。

    余下的便也只有骠骑营了,也只有骠骑营能让他看到点希望,一则尹卓既是他堂兄也是他大舅的徒弟,二则骠骑营面临的战役最多,兵将流动性大。

    让那木达进入骠骑营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犹记得当初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嘲笑他来着,毕竟那木达在梵音城的名声不好,一看就是个走马斗鸡的草包。

    但他有他的考量,让那木达进入骠骑营的目的也不是取而代之,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相比起那木达心里的委屈和不服气,他更加在意的是,洪武帝到底想将尹卓架在火上烤多久,接下来接任骠骑营统帅的又会是哪一位。

    尹霍从不怀疑尹卓的能力,却不觉得此番之后,他还能像从前一样执掌骠骑营,至少在洪武帝活着的时候不行。

    于是想了想宽慰那木达道:“二舅稍安勿躁,尹卓现在已经很难翻身,既然已经有人代劳,咱们又何必非要落井下石脏了自己的手?”说罢摇摇头,问道:“二舅就不觉得他现在已经很惨了吗?”

    “惨?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那木达闻言丝毫不以为意,若非当着尹霍的面太过粗鲁,甚至还想啐上两口,可饶是如此,还是重重地冷哼道:“要我说,这些全都是他自找的!”

    尹霍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恼上了,轻笑道:“二舅说笑了,我什么时候心软过了?”

    “那你怎么会觉得他惨?”那木达恨恨道:“他怎么就惨了,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想想那些没命活着回来的儿郎,你还觉得他惨吗?这次的事情虽说有尹尚的挑唆,可他要不是私心作祟,尹尚能挑唆得动?”

    尹霍闻言不禁哑然,这事儿他还真没怎么想过。

    那木达见他不说话了,猛地灌了口茶,神情愤怒道:“我现在想着都还觉得心疼,你舅我虽说不是什么好鸟,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就拿人命去填!他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事情若是蔚家军挑起的,牺牲这么多儿郎咱们还有话可说,也能理直气壮的打回去。可事实上却不是,你现在同情他,可我却觉得他心里没准正乐着呢!”

    “这事儿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尹霍沉默了一会道。

    那木达也知道皇室的那些高位者从来不将底下人的命当回事,本来还想说尹霍几句的,但想想自己的身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干脆摆摆手道:“算了,我跟那黑了心肝的混账玩意儿置什么气呢,一提起来就不痛快。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你想怎么办吧,你舅我别的能耐没有,也就只有这一身蛮力了。”

    尹霍却不像那木达想的那样无动于衷,闻言不由得认真反思了下,郑重道:“二舅不必这样,以后有什么话大可与我直说。中原人说忠言逆耳,我如今虽能力有限,却也是真的希望大夏能变得越来越好。作为前车之鉴,您方才的话我会牢记在心上的。”

    那木达听完后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你是个好的,舅相信你。”

    尹霍心里有数,重重地点了点头,也觉得很不好受。

    大夏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到萧关附近打草谷?难道真的是因为大夏人都是恶人,天生就喜欢抢夺杀戮?不是的,说白了,都是穷给闹的!

    大夏有百分之七十的国土面积都是草原,而草原的丰茂和衰败,是由季节来决定的。至于其它地域,能栽种的粮食极少,除了牛羊马匹和药材矿场,别的产出很少。可这些产出不仅要养活百姓,还要供给皇室、养活军队,能不穷吗?

    叫尹霍来看,草原儿女心胸宽敞热情率直,比起中原人的弯弯绕绕,不知道可爱到哪里去了。可他们穷啊,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也养不好孩子。大雪封地后没吃的了怎么办?

    不想被活活饿死,那就只能去抢!他们羡慕中原地域的广袤物博,也羡慕他们的锦衣华服,就连尹霍自己,心里对中原文化传承和各种技艺也是心驰神往的……

    想到大夏与启泰之间的立场,又想到临县如今的现状,尹霍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半晌才与那木达道:“二舅放心,我定会想个好的法子出来。最近皇城不太平,您没事也少出去走动。”

    “至于回骠骑营,还是等父皇气消了再说吧。”说到这他头痛地揉了揉额。

    那木达闻言点了点头,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不好办。

    在他和尹霍与木家人看来,他落到蔚家军手里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好运道——他们自然不会傻得将其中的内幕透露出去,可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质疑的话,见了多少怀疑的目光。他想,若是尹卓没被洪武帝整治,大概也会跟这些人差不多吧,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洪武帝,其中内情自然是瞒不过的,那木达不信洪武帝会对他一点都不怀疑。

    而他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木家早就败落男丁不多,而这些全都是洪武帝一手造成的,他没对自己赶尽杀绝不过是怕败了自己的名声,也是因为不想把尹霍逼急了。

    就算这样,没准洪武帝还觉得自己是活菩萨,已经对他网开一面了呢。

    可他不这么想,尤其是见尹霍处处为大夏着想,却落到如今这样不尴不尬的境地。那木达只要一想到洪武帝的嘴脸,就恨不得狠狠扇他几个耳光,再把他装进夜香桶里。

    在这件事情上,他本来就没什么错,尹霍也没什么错!

    洪武帝之所以拿捏他,打压木家,无非是因为不想尹霍出头。可凭什么呢?尹霍是元后所出,就算不按中原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那套,元后所出的皇子也是最尊贵的。

    可尹霍现在却什么都没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连姜衍都还有个封地,尹霍不说封地了,就连王都还没封!就更不必说别的助力了,若他真的无法回到骠骑营,那尹霍要怎么办?

    难道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洪武帝其他儿子把尹霍撕成碎片?想到这,那木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胸中的怒气直往上涌。

    “要不,咱们也学学尹尚?”他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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