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灼华年
    千秋万寿之喜,大阮普天同庆,偏是做为当事人的仁寿皇帝兴趣缺缺。他知晓德妃等人一片心意,又欣闻太子东宫即将有添丁之喜,纵然百般无情无趣,也少不得略做敷衍。

    往昔仁寿皇帝的生辰都有谢氏长袖善舞,极为抢夺旁人的风头。如今宫内风气颇正,以德妃、木昭仪为首的嫔妃们人人自重,却也少了争风吃醋的浅薄,后宫到是一片祥和。

    晓得仁寿皇帝爱听戏,德妃娘娘特意在宫中搭起了小戏台,点缀着御花园里的姹紫嫣红,亦是璀璨无边。正逢着三秋桂子成熟,成片金黄的丹桂如繁星万点,又似是花雨漫天,金灿灿格外动人。

    木昭仪巧用心思,着御膳房拿刚抖落的桂花制成点心,又用糖渍了桂花酿成汤圆,今次宴席上所用的寿桃也是拿桂花做了馅子,老远嗅起来便香气扑鼻。

    仁寿皇帝对外只说是痛惜何子岩新丧,今次并未大宴群臣,只是将家宴开在御花园中应景儿。此时秋收结束,何子岑也回京复命,与陶灼华两个早早换了吉衣,便来为仁寿皇帝贺寿。

    瞅着这对年轻的夫妇,仁寿皇帝脸上总算添了些笑意。他简短地问了几句何子岑政务上的问题,便就和煦笑道:“如今灼华有了身孕,正该好生将息。父皇朕闻说有甄三娘在你身畔照料,自是十分放心。”

    甄三娘自高嬷嬷处斩获从前的药渣子,揭开那张无字信笺只是早晚的问题,这便成了悬在仁寿皇帝心上的大石,如今总落不到实处。

    陶灼华这一胎并不辛苦,早些的孕吐已然缓解,如今脸色极为红润。今日她又特意着了件十样锦彩绣丹凤朝阳的云锦宫裙,更是添了华丽。

    她柔顺地谢了仁寿皇帝的关怀,瞅着不过短短数月的时光,仁寿皇帝鬓上便添了白发,自是晓得忧能伤人。想要略做宽解,面对亲自下令处置了亲生骨肉的人,陶灼华又觉得所有的言语都有些空洞,无法去画蛇添足。

    身着彩绸宫裙的宫娥们在席间穿梭,将点了胭脂红的寿桃奉上席间,众宫妃次第向仁寿皇帝贺寿。何子岱、何子岕、何子岚等人亦或替仁寿皇帝把盏、亦或替仁寿皇帝布菜,德妃娘娘与木昭仪巧笑嫣然,也将席间气氛渐渐笼得活络。

    酒过三巡,陶灼华便约着何子岚往偏殿更衣,何子岑陪着仁寿皇帝听戏,何子岕也悄然退下席来,往小戏台那边逛了过去。

    锣鼓铿锵敲过,小戏台上热闹吉祥的戏文连着唱了两场。陶灼华换了身浅金错银的折枝石榴红绫蜀锦宫裙出来,便就挨着德妃娘娘坐下,瞅着何子岕依旧未归席上,微微侧目向何子岱示意,要他盯牢这滑不留手的悬狸。

    何子岱微不可查地一笑,唇角却悄然带了丝讥讽的神情,示意陶灼华宽心。宫婢便就将戏单子递给德妃娘娘,点了出压轴的《麻姑献寿》。

    那扮做麻姑的戏子窈窕多姿,边舞边唱着上了场,雪白的水袖轻扬间袅娜妩媚,将几句唱辞唱得开山裂石,如天籁一般,到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陶灼华初时未领会何子岱唇角的讥讽所为何意,及至瞧见了这麻姑的扮相,不觉也眼波潋滟,微微点了点头。

    一雌复一雄,双燕入紫宫。远远瞧过去,何子岕这女装的扮相足可乱真。何子岱当是早便晓得他要反串麻姑博仁寿皇帝的喝彩,才有贬损之意。

    仁寿皇帝自是未仔细去瞧那麻姑的模样,更未认出那便是自己的亲子。只听得戏子唱工极好,水袖也舞得颇见功底,便道了个赏字。两边太监们早便候着这一刻,立时便拿着盛满铜钱的簸箩往戏台上泼去,一时叮当作响。

    何子岕扮演的戏子唱完一曲,谢过幕之后却并未退回,而是执着一枚彩绸剪的寿桃,袅袅婷婷往仁寿皇帝的座位前走去。有内侍上前阻拦,却又悄然退开。

    仁寿皇帝正猜不透这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那戏子在自己身前的红毡上端端正正跪下,声音婉转地说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高松。瑶池偷得一枝寿桃献于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

    言毕将寿桃笑吟吟递到仁寿皇帝面前,自己又将戏子的发髻打散,再拿帕子将脸上的油彩一抹,这才仰起头来。仁寿皇帝定睛细看,这才认出竟是何子岕。

    想着他方才戏台上那婉转风流的唱腔,仁寿皇帝不觉好笑,唤了他上前,将手内银制镂花的筷子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敲,笑骂道:“堂堂的泰郡王,竟扮起了麻姑。你如今年纪也不小,到学会了混闹。”

    何子岕抹去油彩,依旧唇似丹点、目若繁星,露出一张彩云霁月的面孔。他斐然笑道:“从前有老莱子彩衣娱亲,如今儿子学他向父皇尽孝,何错之有?父皇,方才儿子唱得好不好?”

    打从册封了何子岕为泰郡王,父子两个明面上的疏远好似有些可以的改善,何子岕也学会了守着仁寿皇帝打一打亲情牌,说话比从前随便了许多。

    那一派曲目字正腔圆,何子岕身段唱停念俱佳,便是梨园曲社里头寻常的角儿也唱不出他这般风彩。大阮国中听戏之风日盛,他既说彩衣娱亲,到也算不得失仪之举,仁寿皇帝便就哈哈笑道:“这是朕听过的最好的麻姑献寿,该赏。”

    赐了何子岕一方端砚与两部宫书,何子岕谢了恩方才浅笑着归坐。方才是浓墨重彩,身上带着些旖旎的痕迹。如今卸了戏妆,这位七皇子到颇有些霁月清风的俊秀。

    陶灼华坐在何子岑身畔,亦向何子岕稍稍致意,便就淡然收回了眼神。想着这样的人物剑走偏锋,不愿固守着平安与富贵,清清白白终老一生,却总想靠着旁门左道博取不属于他的东西,真是白白可惜了一幅好皮囊。

    待要刺这恬不知耻的少年人几句,又怕何子岚坐不住,陶灼华只得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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