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下过一场暴风雨。

    阳光却渐渐变得浓烈。

    从巷子深处吹过来的风带着刺激神经的血腥气拂过毛利兰的鼻尖。

    像是突然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了一样,毛利兰一下子放开了手。

    “……就、就是这样。”

    被放开的手像是脱线了往下荡了荡。

    “没有人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掉的……”毛利兰垂着面庞,伸手拂开粘附在脸颊上的发丝,边说着边站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在卖力地解释给伊斯莱听,还是在努力的说服自己什么:“是这样子的……没错……就算是伊斯莱——”

    “我知道。”伊斯莱转过身垂下视线望着她,重复道:“我知道的,现在既然确认了我还活着这一事实,你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的理由了。所以带着那个小鬼离开这里,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将你强行带走之前,拼命地、拼命地逃出我的视线。”

    毛利兰没有动,虽然神智清醒了不少,但心里还是混乱,她抗拒去理让她心乱的那个源头,也不想就这么离开,连双脚似乎也在回应着她的想法,像是生根了一样固定在那里。

    晶莹剔透的雨珠滑过银润的发梢滴落了下来,在阳光里伊斯莱的面容犹如易逝的雪晶一样白的透亮。

    Raki的嘴唇动了动,看上去一副很想说什么的严肃表情,但最终他还是强忍住了,随即垂下眼瞳,朝着伊斯莱的方向尽量走近了一点、又一点。

    “怎么了?怎么还不动?是不想离开我身边吗?”

    “怎么会?真是……你怎么会有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想法?我只是腿蹲的时间有点久,发麻了而已。”毛利兰随声反驳,虽然她还是低着头,但那张脸上明明写着,可是她却依然坚持否定,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真正在想些什么。

    伊斯莱轻声嗯了一声,依旧好听的声音里隐隐藏着一丝无力,此刻只有他,不Raki应该也很清楚吧,现在他发出的这点声音,身体还没有倒下去,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

    不仅仅是伊斯莱,连同自己都变得很奇怪。

    是因为太累了吗?

    “呜呜。”远处的京极恋刚扒拉开贴在嘴上的胶布正要说话就被白芷用手严严实实的捂住了嘴巴。

    “嘘,别吵!”

    白芷斜过眼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比她矮一头的京极恋。

    这一眼的威力似乎真的很有杀伤力,京极恋立马停止了挣扎,也学着白芷一本正经的注视着远处的两个人。

    “……以后不要再这么乱来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我不想有一天在电视上、报纸上、或是从某一个人的嘴里得到你不好的消息。”

    “恩。”

    “所以……尽量活久点。”

    “恩。”

    “虽然不知道这次的事件你究竟参与了多少,但是……最终你还是出手帮忙了……谢谢。”

    “恩。”

    “……还有……对不起……”

    “恩。”

    沉默驰骋在两人之间,几秒后毛利兰冲他弯了弯腰,转过身朝着京极恋走过去。

    伊斯莱的视线随着她的步伐移动着,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注视着她,就算是现在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也依然固执地追随着她,可她看上去完全没有回头看他的意思,从松开他的手之后,她的视线就没落在他身上过,一秒也没有过,甚至伊斯莱都怀疑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看她。

    鲜明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直冲了上来。

    伊斯莱抬起手抓住心口的位置,军服外套在蜷缩起的五指下扭曲变形。

    为什么她就不能回头再看他一眼呢?

    俊美的五官纠葛着皱起,伊斯莱吃力的喘了一口气,若不是附近的Raki及时冲过来扶住他,他一定会受不了胸口的疼痛当场跪倒在地上。

    “兰……”伊斯莱终究还是忍不装了她的名字。

    毛利兰停下脚步,用背对着他。

    他知道她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伊斯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他努力搜刮着脑袋,明明想说的话很多,可现在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毛利兰的声音传了过来。

    “既然你有把握制服他们,为什么一开始就不那么做?如果当时我的刀尖瞄准的是你的心脏的话,你会……”

    “会就那样死在你的手里吧。”

    闻言,毛利兰倒抽了一口气。

    “我想能在你手里结束掉这漫长的一生,或许那就是幸福吧!我死了,你也就能幸福了。”

    心口一阵绞痛,毛利兰用罕见的粗暴语气打断了伊斯莱的话:“啊啊,真是听不下去了,怎么会有人把跟联系到一起,真是难以置信,完全是失败的人生啊,喂诶,听好了,所谓的幸福啊,是只要你一想到、听到、吃到、感受到、碰触到、闻到就觉会觉得不胜喜悦,会让你忍不住唇角上扬,是些能够温柔了你的岁月的事。”

    “那不就是你么。”伊斯莱温柔的注视着那个执意不肯回头看他一眼的背影苦笑道:“所以只要是你给的,连死亡我也会觉得分外幸福。”

    呼吸像是被一瞬抽离了,毛利兰死死拽住拳头,她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就这么离开,也有一种继续待下去会情况不妙的预感,可是她却没有选择那么做,必须要在这里做个了断才行,无论是对自己、伊斯莱,还是对零,不能逃避,为了不再继续彼此伤害。

    “我跟他究竟有什么不同?我究竟是什么输给了他?是脸?种族?年龄?性格?还是对你的爱?”

    阳光刺眼的让人有些昏眩,地面上的水洼散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现在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连伊斯莱都觉得格外的可笑,但是停不下来,丢脸也好,不像自己也好,滑稽也好,幼稚也好,低声下气也好,通通都无所谓了,只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或许在这之后就没办法知道了,那就是——

    “如果,一开始你遇到的人是我,你会……”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伊斯莱注视着她纹丝不动的身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你会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

    “零、零他啊……”只是念出那个人的名字,心口就止不住疼了起来,毛利兰垂眼凝视着水洼里的倒影,扯动着双唇缓缓续道:“在我被迫加入组织的那段非常难熬的黑暗的日子里,是零陪伴在了我身边;在执行组织下达的命令里,是零替我背负起了所有的罪恶;在我迷茫彷徨的时候,是零给予我前进的方向;在我的灵魂快要折断的时候,是零不停地在我耳边温柔地鼓励我。”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揪紧了他的心,伊斯莱的脸色变得更加透白了,仿佛下一瞬就会碎成无数块冰晶飞散。

    “零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却非常的害怕寂寞;被人畏为杀人机器,却又非常的脆弱;明明深爱着,却以为我回到新一身边才会得到幸福而将我推开……真是个笨蛋,那时候为了避开我而逃到远处,假装跟罗拉亲近;失去了记忆却又顽固的寻找我也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那么的可爱……”

    “你还没发觉吗?伊斯莱所认识的、喜欢的、追逐的毛利兰是在安室透、降谷零的影响中诞生的毛利兰啊,无论你为我做了什么,救了我多少次,这一点始终无法改变,也无可替代。”

    伊斯莱紧抿着完全没有血色的薄唇,他知道的,自己始终比不过那个人,根本就没必要问的,已经发展成的事实,再怎么假设也无法回到一开始,也无法改变。

    可怕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白芷沉着眼,捂在京极恋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道,就在恋以为自己快要断气的时候,毛利兰忽然转过身来。

    “呐,伊斯莱,一个人的人怎么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呢?”毛利兰弯起唇角,自嘲的笑容伴随着滚落下来的泪珠从唇角漾开:“又不是有两颗心?”

    伊斯莱心口猛地一跳,又惊又讶的盯着那双热泪盈眶的双眼。

    “我只想爱零,全心全意的,就像零对我那样……绝对不能背叛,绝对不能伤害,一直以来我也是那么做的……可是心口的某一块地方变得很奇怪,我害怕去接开那层盖子,所以一直视而不见,为什么你总要不停地、不停地逼着我去触碰那一块地方?”

    指尖因用力而变得惨白,毛利兰紧咬嘴唇,最后悲痛地喊出声:“我不想去爱你啊,现在的我还无法去爱你……”

    “现在不行,那就以后。”

    “你是笨蛋吗?我说了我——”

    “一百年、两百年、或是五百年……”

    心脏传来的鼓动一阵强过一阵,不行,现在还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去……

    随着伊斯莱往前倒去的动作,轻到仿若能被风融化的轻语传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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