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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好多了,虽然仍有压力,不过只要待在原朗身边,毕竟要舒服很多,至少可以确定,原朗对他,没有威胁,他的安全无虞。

    严落瞄了瞄那边坐着中年妇女,猛喝了一口姜汤——即使吃不惯人间的东西,好歹也要装装样子。

    “原公子,可否解释一番?”何夫人扫了一眼裹着被褥正围在桌边喝着姜汤暖身的两人,转向原朗,语气是在质问,可惜底气不足。

    严落瞧她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瞅瞅暗娘,一副随时准备走人的模样。

    “这二位是我的朋友。此番也是为我前来。他们两个,随意惯了,不懂府上规矩,多生了波折,还望夫人见谅。”原朗温和地回答,四两拨千斤,挡回了何夫人的话。

    “不是我存心刁难,只是随意,就可以不经通报擅入府中,还弄得个——”本想说“鸡飞狗跳”,考虑这么低俗的字眼,又与自己的身份不配,何夫人忍了忍,于是作罢,换了词,“不得安宁。”

    原朗还没有说什么,倒是缓过气来的严落不服地接了口:“谁不想安宁?要不是你那个女打手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把我们挡靶子打,我们犯得着闹个天翻地覆吗?”

    本意就想悄悄来,谁也不惊动那是最好,只怪那个女人出手太狠,喏,外面那堵墙上的洞眼还留着呢,足以作她心狠手辣的罪证。

    “你——”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她,何夫人气极,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被拉下去掌嘴,可惜此人是原朗的朋友,她也不好对他怎么样,“你们不声不响地进来,见人就逃,燕姑娘当你们是贼人,也无可厚非。”

    “哦?这么说来,就算是她失手打死了我们,也是我们是咎由自取了?”原来那蛇蝎女子姓燕,好,他记下了,这口恶气,改日不如数奉还,他誓不为鬼!

    何夫人本要说“是”,但转念一想,岂不驳了原朗的面子?字眼溜到舌尖上,又硬生生地卷回来,尽量婉转又不失冠冕堂皇,“既是误会一场,谁是谁非,也就不必计较了。”目光一转,敲又碰上暗娘的重瞳,顿觉手心滑腻腻的,一阵反胃。

    “原公子,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她起身,只想尽快离去,“若是你这两位朋友有需要,吩咐下人打点即可。”说完,她起身,迫不及待地匆匆走掉,仿若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过了一会儿,严落开口道:“原朗,听我一句话,这地方不可久留。”

    “从一开始,你就劝我不要来了。这一次,又是什么理由?”原朗笑了笑,看了一眼暗娘,对严落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你真是固执。”严落挫败地咕哝着,“你知不知道,那个叫燕什么的——”

    “燕离。”这府中,能将严落和楚无双逼成这样的,除了他,燕离是不二人选。

    “反正一样。”严落摆摆手,继续未完的话题,“我见她行踪诡异,便与无双跟踪,结果,发现她居然在行傀儡术。”

    “傀儡术?”这个词,引起了原朗的注意,他转过脸,终于正视严落。

    燕离她用傀儡术?是想要控制谁?

    “那女人不简单。我是用了火罗剪,才勉强逃出一条生路。”天知道他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连护身的宝贝都给丢了出去。若不是无双的火狐及时夺回,他的未来,就真的只能在一片暗无天日中飘荡。

    “她用傀儡术,是为了对付你吗?”

    忽然有人插话,是暗娘,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

    严落轻哼了一声,“除了原朗,这里还有谁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

    “我会小心的。”原朗说道,声音轻缓低柔,倒叫严落惊奇起来——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有良心主动回应他的话,还是用这么令人感动的语气。

    然而,接下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因为原朗伸出的手,在抚摸暗娘的长发,眼神柔得不可思议。

    拜托,虽然他是鬼,不怕寒气逼人,但原朗这么“可怕”的模样,也害得他这具人形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正在狠命揉搓,想让自己手臂上的凸起恢复正常,瞧楚无双远远地冲他招手。好奇她怎么突然跑了那么远,他走过去,心情还没有从沮丧中恢复过来。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不对劲?”楚无双扯过他的耳朵,低声问道。

    “郎情妹意,你侬我侬,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当然不对劲,没瞧见原朗那个样子吗?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痴情种子?

    楚无双瞪了他一眼,“我说你好歹也有法眼,张大些看看成不成?”

    被如此降低鬼格,实在有失颜面,他只得又望过去,这一看,还真瞅出了不同。

    重瞳眸色,担心忧虑之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愁,以及无所适从的怨。与其说是在凝视,倒不如说是在恍惚失神。

    原朗,他也应该发现了吧?

    怎么会这样?严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脑中灵光一闪,有个念头忽然蹦出来——莫非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太妙,不太妙哦……

    原朗站在阁楼上,望着下面庭院里与下人追逐打闹玩耍的何其生,虽然仍是目光呆滞,疯疯傻傻,但比起前段时日形销骨立的模样,身子骨明显硬朗了很多。

    “小应——”看了一会儿,原朗唤小应,“你去与何夫人说,何少爷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请她定个日子,我就可以为他作法驱鬼。”

    小应应声,跑开去。一想到终于快离开何府,顿时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原朗收回目光,转身,却见一直跟在身边的暗娘不知什么时候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蜷曲着身子,头枕在肩上,沉沉地睡着。怀中犹抱着一把伞,遮盖了她大半个身子。

    她过于平静的睡颜,苍白无色的脸颊,令他的心没来由地一紧,探出手去,感触到她浅浅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放弃了叫醒她的打算,原朗蹲下身,端详她的睡容。这几日,不知何故,她嗜睡得厉害,通常是不经意靠着什么,就入梦了去,久久才会醒来。有时问她,她只说倦;他要她多加休息,她却执意不肯,硬要与他四处走,时时跟在他的身边,又时时撑不住,不知不觉地睡去。

    目光移到她紧握的伞柄,即使在睡梦中,她仍提防着,不愿松手。最近,她似乎习惯了外出随身带着一把伞,日头高照,便随时躲在伞下,只有到避光之处,才肯将伞收起,似乎怕极了烈烈阳光。

    即使她一日仍不与他说什么话,但他至少可以感觉出,她对他不若当初那般排斥,充满恨意了。

    手捏着伞面,轻轻向上提,他唤她:“暗娘?”

    眼皮有些异样,暗娘睁开眼,突如其来的阳光射入她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蓦地跳起来,压低伞,也从旁躲到原朗的身后,闪避阳光的照耀。

    万料不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原朗愣了一下,才问她:“怎么了?”

    “没有。”见他脸上有狐疑之色,暗娘勉强一笑,为自己反常的行径找到合适的借口,“睡得熟,被你突然惊醒了,吓了一跳。”

    她飘忽的眼神,显出她的言不由衷。静静地凝望了她一会儿,原朗开口道:“暗娘,我知道你不喜欢常南县,知道你不喜欢何府,更加不喜欢何其生。这里的一切,所有人盲目的偏见,都令你觉得不舒服。快了,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暗娘一震,原来他以为她这几日来的反常,是因为反感身处的环境。

    “他——”思绪万千,她避开这个话题,偏头,望了望下面那个人,“可以了吗?”

    “只待何夫人选定了日子。”原朗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眉峰微有纠结,“只要——”说了两个字,又摇摇头,“算了。”

    “那傀儡术——”她欲言又止,懊恼心中所想,偏又悄然心急。严落说得对,整个何府中,能被燕离看入眼的,除了原朗,还有谁呢?

    “傀儡术虽能迷失人心志,但须得从被下咒之人身上索取一物作为降头,才能施咒。”她眉眼中隐约有焦虑,这样的担心,是为了他吗?“我与燕离虽交手数次,她却并未近得我身,包括那尊白玉观音,也被我索回。所以我确定,即使她存心下咒,也定无法全然控制我。”

    自己小小的心思又被他看穿,暗娘咬咬牙,扭过头,看着一边,不再言语。

    知晓她心中还有疙瘩,也不强迫她即刻能敞开心房对他毫无保留,待此事一完,时日方长,有何必急于一时?

    原朗转身,下了一步楼梯,暗娘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你与燕离,曾有过节吗?不然她为何处处与你作对?”

    他停下脚步,“我与她,中元之前,素未谋面,谈不上相识,更不曾有何恩怨。”

    他继续向下走,两步之后,又是她的问话,语气中有几分试探:“燕离和她,长得很像吗?”

    他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手,缓缓搭上了扶梯,他直视前方,似在思考。

    “原朗?”暗娘凝视他的背影,一双手,紧紧捏住伞柄,他的沉默,使她紧张,僵硬了身体。

    “似极。当初第一眼见她,我以为时光流转,回到了从前。”他终于回答,诚实而又直白,“我并未犯错,她也未曾枉死——我当真是想骗自己的,哪怕南柯一梦,也好减轻心底的愧疚。”

    她的心,无端地向下一沉。

    “我差一点,就沉湎下去。若不是你呼救唤醒了我,我的功力,早被她尽数化去。那一刻,我才惊醒,相似的容貌,却是不一样的灵魂,我不曾想,在燕离的身上找回谁的影子。”心惊、心疑,却不曾心动,原因在于,对前世的她,他不曾有过男女之情;对燕离,更不可能因她的形似有情愫之想。

    只对暗娘,他将清修通通抛诸脑后,动了与她厮守的念头。

    “即使还有百个、千个燕离,我都可以无动于衷。”他垂了眼,手,移到自己的心口,惊讶地发现,胸腔中的心脏,失去了平日的沉稳,跳动得急速起来,“我要的,只有一个人。暗娘,你无须担心燕离,这个世上,能伤我的,只有你。”

    她可以救他,将他从沉浮苦海中拉离;她更可以伤他,只因他长久以来,波澜不惊的心,开始为她的情绪左右,坏了修为大忌。

    身后无人应对,窒息的沉默,随后,顿起急促的脚步,是小跑,直到他的身后,停住。一双手,自身后环过他的腰,猛然冲撞了他一下,紧紧地搂着;贴着后背的一副躯体,说不上是因为焦灼还是疼痛,在轻轻地颤抖。

    “暗娘——”他低叹,覆上腰间她冰冷的手,将其包裹掌心,狠狠地握着。

    越来越不想放开,若是永生永世能这样相守,那该多好……

    入夜,偌大的庭院,搭建了木台,上有黄幡遮日,下有八卦阵图,四方的柱头,响铃叮当,皆贴有灵符,上绘食鬼兽,血盆大口,利齿铮铮。

    七月三十,中元之后,又过半月。常南县百姓皆烧地藏香,沿街遍插,万点银花,一直延伸到城中最有名的寺庙门口。

    “就这天好了,趁着全城百姓为地藏王菩萨过生日,讨个吉利。”当日,何夫人如是说。

    今日,是很重要的日子,连久未露面的何大人也出现了,神情肃穆,携着何夫人坐在木台前。

    暗娘与严落和楚无双一起站在暗处,看着原朗走上木台,身后,是一帮下人依照指使来回忙碌,准备所有器具。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坐在何夫人身边的燕离回头,看见她,对她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

    月半弯,凉风乍起,她顿心神不宁。浅浅的一笑,却有太多的含义,像是要预先告诉了她什么,她却无法猜透。

    正在不安,却见下人已扶了何其生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不情不愿的他弄上了木台。还没松口气,何其生看见四周的布置,脸色一变,身子扭动,开始挣扎起来,非要下台去。

    “抓住他。”原朗开口,众人连忙上前,齐齐将他摁到在地。

    何其生大叫起来:“娘,娘,救我,救我啊……”

    何夫人站起来,却被何大人按住肩,她忍了忍,又坐了下去。

    原朗慢慢上前,并指在何其生眼前一晃。

    何其生挣扎的动作慢慢迟缓下来,最后停止了疯狂的举止,众人在原朗的授意下松开手,但见何其生乖乖地按照原朗的指示,走到木台中央端坐,渐渐合上了眼皮。

    原朗摒退众人,盘膝坐到何其生面前,一手结莲花印,一指抵上何其生的印堂。顿时,四周有淡淡的蓝光升起,很快封闭了整个木台,将二人笼罩其间。

    暗娘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趣,她收了目光,惊奇地发现,何夫人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不见了燕离的身影。

    她惊讶起来,四下看去,台下的人,目睹眼前的一幕,瞠目结舌。连严落和楚无双,也屏佐吸,观望台上原朗的一举一动。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之间,燕离消失了踪迹。

    她心念一动,迈开步子。

    “你去哪里?”楚无双发现她有动作,问道。

    她故作镇定,轻轻道:“我要如厕。”

    “哦。”楚无双又全神贯注观察到台上去,随口嘱咐,“早去早回。”

    “好。”她答,看了一眼台上闭目凝神的原朗,脚步悄悄地向一旁的拱门外移了去。

    连走了一段路程,四周静悄悄的,与那方庭院中的灯火通明完全不同。

    暗娘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注意听周遭的动静。

    有些担心哪,那个燕离,她中途不声不响地离开,到底想要做什么?

    远处的墙边,忽然有光亮一闪,她一惊,加快了步子,待有小段距离时,慢了下来,身体贴近一边的墙面,探出头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方才明明看见了的。她纳闷着转身,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令她连连抽气,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定。

    “你找我?”燕离看着她,又逼近了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脸,开口问道。

    明明是一张笑脸,也看不出有什么恶意,可是她就是觉得,心里极端不舒服,难受得紧。又退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才觉得好受了些。

    “我知道你会跟来的。”对她的退避,燕离也不在意,耸耸肩,将手伸进宽大的衣袖,拿出了一样东西——用布做成的小人,额头还贴有一道符咒,疏朗月光之下,看起来,着实有几分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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