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气温急骤下降,湿冷的空气总在一大早就侵袭整个大台北。

    此刻,一抹窈窕的身影,在庭院中清理落叶。

    即使冷气团来袭,不悔仍不敢怠惰。

    大师兄童安夜的掌上端了盅鸡汤,踩着稳健的步伐,走出玄关,踱进庭院里。

    童安夜的父母亲都是行船人,年轻时和不悔的父亲是忘年之交,而童安夜五岁就拜人宇文家的门下,从小寄养在宇文家,跟着师父练武,一直到现在都未离开宇文家。

    他长得人高马大,稳重的外型给人一种安全感,可惜是个敢爱却不敢勇敢去追求幸福的男人。

    庭院中有两段石阶,石阶中央的平台旁边,有一株大树,大树下有张小圆桌,仅能两人对坐,而童安夜很喜欢和不悔坐在大树下用餐。

    武道馆里摆满了各式不同,合法又安全的武器,一楼采日式设计,没有摆设半张桌椅,饭厅和厅房位在二楼,平常时候都只有他俩。

    他们经常买外食打发三餐,这几天天气比较冷,童安夜便亲自下厨。

    他把鸡汤搁在圆桌上,拉开嗓门,朝那抹纤细的身影唤道:

    “不悔,别忙了,过来喝鸡汤。”

    不悔回眸对他一笑,被冻红的小脸蛋有着说不出的娇嫩,“好的,马上来。”

    见她快冻坏了,童安夜连忙把鸡汤盛到碗里,当不悔坐定,他已经把鸡汤端到她面前了。

    “快喝热汤,保暖身子。”

    不悔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大师兄,天气这么冷,还要劳烦你炖鸡汤,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说这什么话!这几天气温较低,我是担心你受寒,无法向师父交代,才每天炖一锅鸡汤替你补补身子。”童安夜亲自为她炖汤,每天看着她把汤喝光光,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对了,师妹,有你的信,是师父寄来的。”

    “我有空再拆来看。”不悔边喝汤边点头,“反正啊,爸爸千遍一律的叮咛,早让我可以把信倒背如流地念上一遍啰!”

    其实,信里净是催促她尽快和童安夜订婚的内容,吓得不悔连拆信的勇气都没有。

    “这……”童安夜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随着时光的流逝,不悔渐渐长大了,以前那个老爱发问“为什么”的小女生,忽然变得沉默寡言。

    她不再缠着他、不再黏着他,她的改变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他天天渴望她能像黏皮糖似的缠着他,可是,她不但没有,且日复一日的益发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小女人的气息,就连轻轻拨个秀发也十分撩人,把他勾得神魂颠倒。

    他真的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爱上她的,或许是日久生情,总之,当他发觉自己的视线会随着她影子移动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爱上她。

    就因为童安夜喜欢她,所以成年后,他仍不愿离开这间武道馆自立门户,宁愿留下来当一名教练,志在娶不悔为妻,而这也是他师父的心愿。

    不悔的父亲很久以前就认定童安夜是他的女婿,老是把他们送作堆,为了让他们能够早日步入礼堂,他让他们孤男寡女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故意提早退休,并把其他徒弟逐出师门。

    然而,男女独处却成了对童安夜的一大考验,他是个大男人,他有生理需求和反应是很正常的行为,虽然好几次他都泛起想得到不悔的冲动,可是很奇怪,他愈是爱她,就愈是没勇气碰她。

    在他眼里,她珍贵到他舍不得碰一下,因而能否得到她的身子,童安夜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对他的感觉,在乎的是她对他的心。

    可,坏就坏在不悔对童安夜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只是把他当大师兄看待。

    在她的心里,他显得微不足道,或者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替他预留一个位子,换句话说,他连当后补的资格都没有。

    算了,只要能守在她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现下她不肯接受他,表示他对她还不够好、做的还不够多,不过他会努力的。

    “大师兄。”不悔唇边溢出一丝甜美笑意,“你真懂得照顾人,以后谁嫁给你,谁幸福。”

    童安夜心一暖,“那么你愿意……”

    不管她的心在不在他身上,他都愿意等待,他相信自己终有感动她的一天,只要他守在她身边,他就有机会得到她的心。

    “大师兄,你也一块儿来吃嘛!我盛一碗给你喔!”不悔一意识到自己竟然蠢得扯到她最不爱谈的话题,忙转移目标。

    吱——

    忽然,庭院门口传来煞车声。

    “咦?谁呀?”不悔引颈探望。

    只见一辆名贵的劳斯莱斯停靠在门口,司机下车,绕过车身打开后车厢,搬出礼盒,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子也跟着下了车,必恭必敬的走到后座,拉开车门,身子跟着曲成九十度行鞠躬礼。

    接着,一双名家皮鞋落在柏油路上。

    倏地,不悔心口一跳,秀眉受惊似的往上一扬,一张超凡、绝世的俊美面孔落入她眼中。

    “三少爷,这边请。”崔大虾细声道。

    慕容人身穿黑色的长大衣,衬托出他宛如贵族般尊雅非凡的气质,以及那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慕容人玉树临风的走进庭院里,距离他身后约莫一尺左右,崔大虾和司机亦步亦趋的跟着,司机手上还叠了好几个华丽锦织的礼盒。

    不悔连忙搁下鸡汤,礼貌的站起身,迎上男人一双如魔魅般的黑瞳。

    再次见到他,她还是觉得慕容人是世界上最英棵看的男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相比。

    最奇妙的是,他外表虽冷酷,却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信任他、依靠他,而这奇妙的感觉,过去不曾有过。

    “慕容先生,真是稀客。”武道馆里没地方可招待他们,不悔不好意思的指着自己的椅子说:“慕容先生,你先请这边坐,不好意思,我家没有客厅,我现在就进去搬几张椅子出来,各位请稍候。”

    “不用麻烦了,宇文小姐。”慕容人目光精锐地看着童安夜,只停留一秒,立即将目光调到不悔身上。

    不悔披着一头水泻般的长发,粉雕玉琢的肌肤白嫩得教人很想咬一口,美丽的嘴角还带了一朵迷倒众生的天使微笑。

    今天她的装扮很简单,粉红色衬衫加黑色牛仔裤,清楚勾勒出她匀称的好身材。

    再次见她,慕容人心中对她的激赏与爱慕,更加深刻到难以形容了。

    “那天你有要事在身,我不好叨扰,今天特地拨空到贵府向你致意,希望你收下我的心意。”慕容人用眼神对司机下了一道命令。

    司机会意的走上前,将礼品双手奉上,“宇文小姐,请收下我家三少爷的心意。”

    童安夜没想到不悔会认识眼前这个气质与众不同的男人,不禁疑惑的蹙起剑眉,上下打量着慕容人。

    “你真的太客气了。”红潮很快染上了她的粉腮,她的心开始不寻常的疾跳起来,怦怦作响,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再次见到他,竟然平息不了狂乱的心跳。

    该不该收礼?不悔彷徨的看了大师兄一眼,他却故意别开头,不给她任何意见。

    最后,不悔脸红的收下礼盒,“谢谢慕容先生。”

    “不知你肯不肯赏脸,让我请你吃一顿饭算是陪罪?”慕容人双手挽于身后,若有所思的环看着四下,唇边有抹浅笑。

    “这……”不悔看了一眼鸡汤,又忍不住望了大师兄一眼,“大师兄,我保证一回来,就会乖乖把鸡汤喝完。”

    “天气这么冷,我不准你出去!不悔,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明知这锅鸡汤我炖了好几个钟头,你如果没喝完,就哪里都不准去!”童安夜的语气充满了妒意。

    童安夜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陪别的男人去吃饭,却把他扔着不管的难堪。

    “等等。”慕容人蹙起浓眉,缓缓眯起冷眸,“你是她什么人?她又不是孝子,你为什么非逼她得把你炖的鸡渴喝光不可?”

    “我是她的大师兄。”童安夜止不住心中的妒焰,顾不得风度的瞪着他,“师父把她交给我,就是要我好好照顾她的身体,天气这么冷,她身子单薄瘦小,万一染上风寒,我拿什么向师父交代?”

    慕容人冷不防抽着唇角笑着,仔细的研究着他,“我瞧不是这样吧?这应该是你不让她跟我出去吃饭的借口吧?”

    “就算是又怎么样?!请你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童安夜气急败坏的指着大门口吼道。

    “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呀?”不悔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好端端的,怎会忽然吵起来了?她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崔大虾气不过的出声警告他。

    童安夜的驱逐令下得太急,让慕容人的表情起了变化。

    “你给我听着。”慕容人眯起了犀利的冷眸,唇边却漾开一抹邪笑,“你该学会什么叫作待客之道,在跟我说话之前,你最好每一句话都先斟酌一下再开口。”

    他痛恨被人命令,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人的服从,绝对没有他服从他人命令的可能。

    “斟……酌?需……要吗?你算什……么东西?!”童安夜再次开口,声音竟然在发抖。

    慕容人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可一世,甚至傲慢冷峻,童安夜一时被他所向披靡的气势吓到,不禁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

    “大师兄,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呀?”今天的大师兄是吃错药了吗?平常他根本不会这样,不悔简直快被他吓傻了。

    慕容人懒洋洋的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精锐如剑的眸子紧盯着童安夜,“你叫什么名字?”

    “童安夜!”童安夜自小练就一身好武功,他告诉自己,他不必惧怕眼前这个男人。

    “你喜欢你的小师妹?”

    “我们有婚约在身!”

    不悔不知为什么怕慕容人误会,急得直跺脚,“大师兄,你不要胡说呐!”

    慕容人冷笑,接着出其不意地握住不悔的皓腕,将她的娇躯拉进怀里,“我告诉你,童安夜,你再也没机会娶她,因为这女人我要定了。”

    “啊!”忽然落入他温暖臂弯中的不悔,险些儿忘了怎么呼吸,僵直的身子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小心翼翼的避免与他太贴近,因为他搂她搂得太紧了,她生怕自己的胸部不小心会碰触到他那结实壮硕的胸膛。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小师妹!”童安夜脸色大变,身子一跃,下意识想抢回小师妹。

    慕容人见状,敛起刚毅的性感薄唇。

    童安夜每一个动作,看进慕容人的眼里,都成了慢动作,他清楚的看见童安夜的招式,所以当童安夜空拳扑来,慕容人轻易闪过。

    只不过慕容人有点儿火大,心头还有种后悔的感觉。

    传说中的轻功竟然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俊容不禁蒙上一抹阴郁,因为,他本来可以学会这种轻功,却因当时发生了一点小状况,而使他放弃拜师学艺的念头。

    想不到轻功真的这么帅!真是呕死了!

    “去打开车门。”慕容人下达魔鬼号令。

    崔大虾迅速跑到车旁,打开后座车门。

    “去死吧!”此时,童安夜的右拳已朝慕容人的后脑飞过来了。

    慕容人将不悔扔进后座,侧身一闪。

    咚!童安夜的重拳落在车顶上。

    “该死!敢偷袭我?!”慕容人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童安夜的腹部踢了一脚。

    “你们不要打了!”见两人打起来,不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欲下车去阻止他们,司机却把车门上锁,急得她直拍车窗。

    同时间,反应比慕容人慢半拍的童安夜,一下子就被踹倒在地,但他很快地起身,火速出手,企图将慕容人反制住。

    然而,慕容人也不是省袖的灯,当年他没学成武艺,便练了西洋剑和空手道,所以他身手俐落、动作矫健,想反制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再加上平常假日无聊时,他们兄弟六人闲闲没事就在家中切磋,因而,就算童安夜的武艺再怎么高超,在他眼里都成了花拳绣腿。

    电影上所有漂亮的拳打武功,皆在两个男人的身上上演。

    很快的,胜负已出,慕容人反制住他,高大俊朗的身躯整个逼近童安夜,居高临下的目视着他。

    “这么爱打!你很能打是不是?”慕容人揪起他的领口,眼里燃起两把熊熊烈火,狂霸的姿态有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宣判他的死刑。

    “哼!”童安夜吓得瑟瑟发抖,却不甘认输。

    “莫名其妙!都几岁了,还学孝子打架?无聊!”慕容人单手捞起他,狠狠地将他掼开。

    童安夜咬着牙、喘着气,不甘心的瞪着慕容人。

    “再瞪挖出你眼珠!”慕容人一双修长狭细的冷眸,迸射出一道精锐的光芒,狂怒气势可以横扫千军。

    童安夜气得别开头,心里想瞪死他,偏偏鼓不起半点勇气,身子瑟瑟发抖,双脚抖到几乎站不起来,黑幽幽的眸子,黯然地望着远处。

    “三少爷,你没伤着吧?”崔大虾连忙抽出手绢,抹去慕容人额上的细汗和身上的灰尘。

    “别擦了,上车,我肚子快饿坏了。”慕容人悻悻然的旋身,随之钻进后座,“开车,我饿了。”

    “是的,三少爷。”司机踩下油门,车子如弓箭离弦般飞驰而去。

    慕容人的耳边忽地传来女人的喘气声,这才猛然忆起不悔在车上,他不禁转过头去。

    “你为什么出手这么重啊?!”不悔愤怒的眼儿瞪着他。

    什么?她居然怪他?!

    慕容人很不爽的蹙起剑眉,薄唇微启:“你没看见他从背后偷袭我吗?我不闪、不还手,难道当白痴站着让他打?”

    “你要不野蛮在先,我大师兄也不会打你啊!”不悔气愤难忍的道。

    “那是因为他不准你出门。”慕容人也实在很不想对她这么野蛮,而掳掠她也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今天真是太扫兴了,计划全被那个浑小子破坏,慕容人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不悔居然还袒护他,这让慕容人感到非常的不悦。

    “大师兄不让我出门,是为了我好,我从小就怕冷,他怕我受寒。”

    “骗鬼!”

    “是真的!我一大早就到庭院扫落叶,为方便做事,我没穿外套,手脚有在活动时,我还不觉得冷,现下坐下来,才有了寒意。”

    慕容人不语。

    不悔抚额轻叹,“老天,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废话?这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你很不讲道理。”

    “我哪里不讲道理?”

    “你不问我的意愿,就把我丢上车,还把车门上锁,这样的行为跟野蛮人没什么两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批评大师兄呀?”

    总之,不悔觉得他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慕容人却不愿检讨自己的错。

    “啰嗦!”慕容人注视了她单薄的身子半晌,然后愤怒的脱下西装外套,丢进她怀里,“穿上。”

    “不要。”她正在气头上,不愿领他的情,于是把西装外套丢还给他。

    “穿上!”他抓起西装外套,再一次用力扔进她怀里,他发出的命令不容她抗拒。

    她实在输给他的独裁与野蛮,只好乖乖服从他的命令,听话的把他西装套在自己身上,瞬间,一股暖意立刻传遍了她全身。

    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她感觉仿佛被他紧紧包覆着,有种在安全感里融合幸福和甜蜜的感觉,但,她认定这只是一种错觉,不必太介意。

    然而,这种情感却确确实实的存在她心上,叫她很难去忽视。

    “我刚才听见他说你们有婚约,是真的吗?”他问,紫眸直勾勾的凝视着她。

    慕容人已经意识到存在心中的怒焰不单单只针对这件事,而是浓浓醋意在作祟。

    他不是很单纯的只想得到她吗?为什么他会大发神经的吃起醋来,还无聊的打上一架?他真是想不通。

    但,他如此怪异的行为却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情感上的矛盾。

    他发现,不悔对他来讲很特别,而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来。

    “假的。”不悔没好气的回道,觉得他们两个都很无聊。

    慕容人暗呼一口气,却佯装满脸的不在乎,“其实就算你们有婚约我也无所谓,我照样要得到你。”

    “得到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

    慕容人摇下车窗,燃起一根烟,“我要绝对的独占你,换句话说,你这辈子,除了我,绝不能和其他男人有任何肌肤上的亲密,就连牵手都不可以。”

    “什么独占?你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霸道又不可一世是什么意思?”不悔愣愣地望着他。

    他薄唇微掀,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咬字清晰的道:

    “我要你成为我的‘1314”。

    他这个人真会给人制造困扰,刚打完架,马上就丢了一个问号给她。

    1314只是一组数字,但,这数字却深深镌刻在她心上,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困住了她的心智,害她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不悔猜不透1314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感到脸红心跳。

    因为,1314有个谐音——一生一世。

    是暗示吗?她不知道,也许他真的爱上她,并承诺要爱她一生一世?还是……她想太多了?

    她思绪很紊乱,整个人彷徨、疑惑,她想问清楚,却来不及追问,车子已驶入一间咖啡厅的停车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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