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昔道:“可我见你们说话做事,仍然以魔道中人自居。”

    妇人道:“正道如何,魔道又如何?不过是一层身份罢了。且正道中多得是心机狡诈、唯利是图之人。除魔之战不正是个好例子?如今你们武林什么武林盟什么世家,全已变成朝廷的走狗。不说别的,光说这次武林大会,还有许多你想不到的事呢!”

    赵昔眉头一动:“我想不到的事?”

    “三姐。”却见方才门外见到的那儒士回到大厅内,笑着打断两人的问话,“你再不和赵先生说正事,只怕小主人要闯到厅里来了。”

    妇人“哼”一声道:“我瞧赵先生也不是很想见咱们少主。赵先生,你说是不是?”

    赵昔道:“见了他,我便能带我朋友回去了?”

    妇人笑道:“我等身份只是下属,一切还要听从少主吩咐。”

    赵昔点点头道:“那就烦劳诸位引见。”

    “不必了!”忽然窗外一个少年声音传来,紧接着大厅侧门被人推开。

    赵昔看着那进门来的少年,身形是他所熟知的,却是陌生的眉眼,鼻唇像极了韩冰。

    虽然陌生,却也真正和这少年的气质相符了,天资不凡,又生得一副好样貌,难怪周围的人都将他娇宠坏了。

    韩音一双眼睛盯了赵昔半天,才喊道:“先生。”

    赵昔神情淡然,拱手道:“昆廷的少主,却不知如何称呼。”

    韩音眼圈一下子泛红,低声道:“叫我阿音啊。”

    他在雪山长大,不光身份尊贵,而且自幼生得一副好皮囊,雪山弟子谁不把他当宝贝捧着,谁像赵昔这样铁石心肠。

    赵昔道:“少主与我身份有别,从前那些,便都当玩笑过去了吧。“

    韩音瞪了一双眼道:“谁要和你过去了!你答应要照顾我,要做我至亲之人的!”

    赵昔道:“赵某想要照顾的,是白鲸教追杀走投无路的韩音,不是雪山的少主。少主在韩家一番筹谋,将在下与韩佑玩弄鼓掌之中,这样的韩音,赵某怎么敢照顾呢。”

    韩音被他两句话说得咬唇不语,眼看着真要哭了。

    赵昔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他是故意把话说重,他又不是圣人,韩音也不是人事不知的孩童,怎能不为自己犯的错受点过?

    他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但他也从不轻易原谅。

    赵昔接着道:“少主若还念及赵某当初的一点好,就请先让我见见我的朋友,他失踪多日,我实在担忧。”

    韩音的嘴唇一抿,旁边的妇人便知自家的宝贝凤凰蛋又要使性子,忙上来一拉韩音的袖子道:“赵先生说得是,赵先生牵挂朋友,和少主牵挂赵先生是一样的。”提醒韩音来见赵昔的目的,免得两人又生出矛盾来。

    韩音别扭了片刻,才道:“他在后院,你随我来。”

    赵昔颔首道:“多谢。”

    韩音被他这彬彬有礼的模样气得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赵昔跟在他身后,待要问问他他们是在何处找到的樊会,白鲸教掳走樊襄意图何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两人还是彼此无话的好。

    韩音领他到了另一座小院,里头两个打扫的仆役都低头道:“小公子安。”赵昔留神看去,这两人举止稳健,都身怀武功,却都屈尊在这里为仆。

    韩音和他走上台阶,在掩上的屋门随手扣了两下,就推开来,只见屋内一人闻声走出,脚步虚浮,脸色也不是很好。

    赵昔上前道:“樊兄!”

    樊会乍一抬头见他,先是愣住在原地,脸上喜悦的神情一闪而过,而后脸色一沉,抓住他的手道:“他们果真把你掳来了?”

    “哼。”韩音在后没好气道,“你这人好不识好歹,若不是我姨娘救了你,你早就被抓到白鲸教当奴隶了!早知就不该带先生来见你!”

    赵昔道:“他们把你的佩剑给了许棠,命许棠带我来的。”将那茶中下药一事有意掩去了没说,“你在关外究竟遇见了什么?”

    樊会道:“我到关外后,先和我那几位关外的朋友见了面,请他们帮忙调查襄儿之事,尚且没查出个眉目,掳走襄儿的人又带来他的贴身之物和手书,让我孤身去一家客栈相见。我到了那,便中了他们的迷香,被他们埋伏在周围的手下带走了。”

    赵昔道:“那是白鲸教的人。”

    樊会皱眉道:“白鲸教?那群除魔战后逃到关外的魔教余党?”

    赵昔道:“正是,如今尚且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么你呢?他们可有对你做什么?我瞧你的样子……”

    樊会抓紧了他的手道:“他们将我擒左,不知给我喂了什么东西,我原本以为是□□,谁知醒来后……一身内力都化尽了。如今已然是个废人了。”

    赵昔瞳孔一缩,又是吸人内力,沈醉禅,魔道余孽白鲸教……这些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韩音在旁边看着他们久别重逢拉着手互诉衷肠的模样,心里早打翻了醋瓶,终于忍不住道:“先生……”却见赵昔霍然转身盯住他道:“你们昆廷既然凌驾于白鲸教之上,那么他们究竟筹划要做什么,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二吧。”

    韩音愣愣地和他对视道:“我的确知道,但是先生……”

    赵昔道:“你既然还叫我先生,那么你如实回答我,你这次到京城来,并非只是为了见我吧?”

    韩音张了张口,道:“……是。”

    赵昔道:“那么白鲸教既然以你们为尊,那么他们要做的事,你们也早已知道而且参与其中?”

    “不。”韩音立刻否定道,目光灼灼,“我昆廷虽然看不起中原正道,但还不至于使出白鲸教那样下三滥的手段!”

    赵昔目光一凝,沉声道:“什么手段?”

    “……”韩音望着他道,“先生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先生,只求先生能好好地和我单独在一起说话。”

    赵昔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抬眼道:“那就请你带路。”

    樊会拉住他道:“解秋……”他心里是极不愿意赵昔跟着这小子走的,可如今他内力尽失,连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能力留这人在身边?

    赵昔回头对他笑道:“我去问他些事情,等问清楚了,我们就一起离开。”

    樊会和他四目相对,终是放开手道:“嗯。小心。”

    赵昔虽韩音离开这院子,韩音却没有把他带去别的屋子里,而是左绕右转,踏进了此处的后花园,夜幕初降,园子里错落放置着样式精巧的纸灯,韩音看着园里的树木枝叶影影绰绰地伸到水磨砖墙外,低声道:“那天也是在韩府的后花园里,先生和我约好城东门汇合。你说你从不食言。”

    赵昔道:“我的确不曾食言,只是你的好属下先你一步,让我知道了真相。”

    韩音紧紧地咬住牙道:“我和你说我要救母亲,这是真的,答应韩佑在淞县守株待兔没错,但我从未想过让你受伤,那生死种只是样东西罢了,无论你给不给,我都……”

    “韩音。”赵昔打断了他,看向他的眼中满是失望,“我既身处这江湖之中,就不害怕受伤。我只是痛恨欺骗。”

    少年的身躯瘦长矫健,已经蹿得比赵昔要高一点了,只是此刻低着头,还是个在赵昔这儿受了委屈的孩子:“我……骗了你,但是……”

    但我是喜欢你的。

    或许是那天逃命时触碰到你的轮廓,或许是你曾替我挡过风雨。但是对喜欢的了悟,偏偏比犯错的时间要晚了一点。

    赵昔看他这副模样,在心里一叹,道:“还是言归正传吧。白鲸教是否在暗中四处寻找沈醉禅的手札,钻研吸人内力的魔功?”

    韩音一眨不眨望着他道:“是。”

    “除魔大战已经过去三十余年,白鲸教是否打算要反扑中原?”

    “是。”

    “那么他们打算何时反扑?”

    “今时今日。”

    赵昔猛然顿住,转头看向他道:“今时今日?”

    “是。”韩音语气笃定,说到这些事,他又透露出些不符年纪的冷静,“就在这次的武林大会上。先设计引起大会的骚动,再趁其不备,一举网罗各正道门派的精英,到时候群龙无首,自然不攻自破。”

    赵昔脑中飞快闪过这数月来的所闻所见,嘴上接着道:“可这里是京城,哪怕制服了武林正道,还有朝廷的府兵和皇城禁军,魔教难道就不怕黄雀在后吗?”

    韩音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或许皇帝陛下忙着应付别的事,没有心思再管区区魔教了。”

    赵昔一怔,难道……

    “魔教之人现藏身在何处?”

    “他们已经潜入武林大会。待人齐便会动手,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让繁花剑宗的人带先生你出来。”

    赵昔眉头一动道:“潜入武林大会……伪装作朝廷的府兵?”

    韩音道:“原来先生也看见了。”

    赵昔的心慢慢沉下去,难怪他今早所见的那队骑兵,虽身穿甲胄,却队列散乱,姿态古怪,实在不像训练有素的朝廷兵马。

    赵昔想到这里,便已做了决定,对韩音道:“让我回去。”

    韩音抿唇道:“先生还是不相信我所说吗?”

    “赵某是个记仇的人,已经被骗过一次,所以这次你说的话……”赵昔已经转身,打算原路返回,闻言道,“我一个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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