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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黝黑的洞穴里,寂静无声,红莲自昏迷中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手脚被反绑在一根石柱上,动弹不得。

    她暗暗运气调息,确定自己左肩中的掌伤并不碍事,心下略安。

    这是哪里?

    她睁大眼,极力在一片黑暗中看清周遭,却只见四面石壁,其中一面,开了一道仅容一人的窄口。

    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将她困在此处?

    红莲蹙眉寻思,实在不懂自己是得罪了何方武林高手,除非那人是为了引开她,对温行浪不利……

    糟糕!

    她神智一凛。

    他还好吧?那人该不会正在对付他吧?

    一念及此,红莲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挣扎起来,想尽办法要脱开绳索,可绳结打得极紧,她扭转半天,徒然在手腕上割划一道道伤痕。

    她忍痛继续努力,好不容易绳结才稍稍松落,她深呼吸,慢慢地抽出其中一只手……

    窄口外忽地传来细微的跫音,她一震,停止动作。

    一个男人穿过窄口进来,他穿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湛深的眼。

    “你是谁?”红莲戒备地问。

    “嘘。”男人要她噤声。“我来救你。”嗓音极是粗嗄。

    “救我?为什么?”她仍是谨慎。

    他不吭声,手上长剑一挥,俐落地割开缚住她手脚的绳索。“跟我来。”

    他命令,率先往外走,她犹豫一会儿,也跟上。

    两人才刚挤出洞穴,一阵意味深长的朗笑便从远处飘来。

    “你果然来救她了!”

    红莲认出这声音正是出自强掳她的剑术高手,面色一变,正欲发话,黑衣男子却一把拉住她,将她带到自己身后。

    她愣住,呆望男子挺直的背脊。

    他这算是……保护她吗?

    “要带她走,先过我这关!”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影倏地如旋风般卷落,跟着,白光刃影犀利地吐出。

    青衣高手与黑衣男子顿时斗将起来,青衣高手招招凌厉,毫不留情,黑衣男子却是明显有所顾忌,颇为施展不开。

    他在顾忌什么?

    红莲在一旁观望,心下不禁懊恼,可惜她的火焰剑不在身边,不然老早上前助阵了。

    正焦灼时,一道剑影朝她砍过来,她一凛,急急向旁一跃,秀发却已被削去一束。

    她无暇顾及散落的秀发,狼狈地左避右闪,青衣高手却是步步进逼,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剑风犀利,落叶漫天飞舞,一枚落叶栖上她眉眼,遮去视线,只是短短一瞬,青衣高手便把握机会,剑刃往她脸上招呼。

    “师父,休伤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男子伸过剑,替她格开这危险一击,然后揽过她的腰,护着她且战且走。

    青衣高手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两人,一路追击。

    “抱紧我。”黑衣男子忽然低语。

    “什么?”红莲一愣。

    “抱我!”他重申命令,也不等她回应,深吸口气,身形急速拉高,带着她往上凌跃。

    她骇一跳,藕臂下意识地勾紧他颈项。

    他施展上等轻功,如大鹏展翅,搂着她飞越一棵棵树梢。青衣高手不及追赶,冷啐一声,鼓足丹田中气,撂下狠话——

    “好小子,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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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高手虽然放弃了追击,黑衣男子仍是脚下不缓,一路狂奔,直到转进桃花林里,才停下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他低头问她,嗓音异常沙哑,深炯的目光掩不住担忧。

    红莲一怔。

    他们素昧平生,为何他如此关心她?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嗯。”

    他这才松一口气。

    她愣然瞧他。“你……可以放开我吗?”

    “啊。”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搂着她,忙松开手。“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

    他呐呐道歉,她却置若罔闻,只是一迳瞅着他。天色蒙蒙亮,晨光勾勒着他俊拔的身形,她看着,忽然有种奇特的熟悉感。

    “我们……见过吗?”

    他闻言,似是一震,半晌,摇首。

    可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你到底是谁?”

    “我……”他涩然一顿。“是个无名的人。”

    无名人?红莲一凛,好想看清他面具下的表情。“方才那人是你师父吗?”

    他点头。

    “为何你师父要强掳我?”

    “他……只是跟我闹着玩。”

    “闹着玩?”她难以置信。“为何要拿我跟你闹着玩?”

    他默然不语。

    云层破开,天边射下第一道晨光,映亮他深邃且忧郁的眼眸,她蓦地胸口一跳,芳心微乱。

    “你……”

    他抬起手指抵住她的唇。“姑娘,我们就此别过,望你以后多加保重!”

    语落,他没给她回话的机会,身子疾往后跃,不一会儿,便退出桃花林外,不见踪影。

    红莲怔然凝立原地。

    一个无名男子,救了她。

    为什么?

    她怅然寻思,漫漫踏出桃花林,走回居住的院落。

    她魂不守舍,一路上想的都是方才出手救她的黑衣男子——他说自己没有名字,莫非他和她从前一样,都只被自己的师父当成战斗兵器?

    他是否也被师父强逼着去做不愿做的事?

    他是否也很慌、很懊恼、很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只是工具,却又不得不去做那个工具。

    他,一定很难受吧?

    不知为何,红莲感觉自己心口揪紧起来,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

    她回到房里,一片静悄悄,空无人影,她瞪着里间空荡荡的床榻,忽地有些怨怒。

    她让人给掳了去,还受了伤,她那个主子倒逍遥,自顾自跟好朋友在客房秉烛夜谈,现下说不定睡得正香。

    可恶,太可恶!

    红莲也不晓得自己恼些什么,只觉得肩口一阵阵抽疼着,手腕上划伤的几道口子也很痛。

    她回到外间自己榻上,卸下衣衫,自行在一片青黑的肩头涂抹药膏。

    药才涂到一半,只见温行浪乐呵呵地掀帘闯进来。

    “红莲,早啊——”他猛然顿住,惊愕地倒抽口气。“你受伤了!”

    “没事。”她连忙拢紧衣衫。

    “还说没事?”他大惊小怪地抢上来,掀开衣衫一角,注视她肩头紫黑的肌肤。“都乌青了!”

    “一点小伤而已。”她白他一眼。

    “这可不是小伤啊!瞧这里,隐隐约约还有个掌印,你是让谁给打伤的?”

    她不答。

    “怎么不说话?”他皱眉,一副好心疼的模样,抢过她手上的药瓶。“来,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

    “不行,一定要。”他不容她拒绝,迳自在她身旁坐下,大手点上药膏,在她伤处抹匀。

    他轻轻抹着,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粗糙的指腹在那圆润的肩头来回游移,暖意透进肌肤里。

    好……奇怪。

    红莲蹙眉,莫名地烦躁,不只肩上的肌肤发热,似乎脸颊也灼烫。

    偏偏他还火上加油,突如其来抓起她的手,懊恼地注视皓腕上一道道红痕。

    “天哪!你怎么连手上都是伤?”

    够了!他能不能离她远一点?

    “你别管我。”她冷淡斥道,用力推开他,站起身,背着他整好衣衫,系紧衣带。

    “怎么了?我还没替你上完药呢!”他在她身后抗议。

    她不理会,确定自己衣裳整齐后,才旋过身。“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你平常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吗?”语气尖锐。

    “还不都是齐非害的!他那人习惯早起,害我七早八早就被吵醒了。”他抱怨。

    “是吗?”她撇撇嘴,似讽非讽。

    “对了,你受了伤,体弱气虚,得命人熬些汤药给你喝才行。”说着,温行浪急急起身,到外头张罗去。

    不过一刻钟,早饭便送上来了,他亲自盯着她一口口吃下,又过半时辰,汤药也熬好了,他强迫她整碗喝干。

    “三少爷,这是怎么回事?”黑松接过喝空的药碗,好奇地问:“怎么红莲会受伤的?”

    “这你得问她,我也不晓得。”

    语落,四道目光同时往红莲身上射过来。

    她轻轻咬唇,思索着该不该和盘托出,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昨夜有人强掳我。”

    “有人掳走你?!”

    黑松惊喊,温行浪则是俊眉一蹙。

    “我打不过他,又被他逼得跌落山崖,昏迷过去。后来醒了,才发现被他囚在一座山洞里。”

    “囚在山洞?那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

    “一个无名大侠救了我的。”

    “无名……‘大侠’?”温行浪一呛,瞪着红莲淡淡染上嫣红的容颜。

    该死的!那个见不得光的家伙哪里配称为“侠”了?还有,她干么无端端脸红啊?

    “他的剑术很高明,或许比我还强,他的轻功也很厉害,我从没见过像那样抱着一个人还游刃有余的高手。”她回想着,粉唇盈盈一弯。

    那是笑吗?她在笑吗?温行浪双手紧握住扇柄,不敢相信。

    她很少笑的,不是吗?她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他几乎不曾见过她笑,然而她现今却为了个无名男子露出那般羞怯又女儿家的微笑……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很景仰那位无名大侠?”他试探地问。

    她垂下眸。“他愿意舍身救我,我很感激他。”

    为何要敛眸?为何不敢看他?

    酸味在温行浪胃袋里沸滚,他眯起眼,涩涩地声明:“我也可以舍身救你啊l莲,要是那人胆敢在我面前掳走你,我一定跟他拚命,无论如何也要救你。”

    他,救她?

    别来拖累她就不错了!

    红莲冷冷一哂,轻哼。

    温行浪惊喘一声,猿臂猛然揪住一旁侍立的黑松。“汹,你听见没?她刚刚那是哼声吗?”

    “没错,少爷。”黑松忍住笑,证明主子的猜疑。

    “她真的在哼我?”温行浪脸色发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黑松肚里笑到快抽筋。“她的确……是在哼你,少、少爷。”

    完全让人瞧不起!

    温行浪狠狠磨牙,眼看挂在红莲雪颜上那淡淡不屑的表情,胸口气血陡然一翻,扇柄喀地一声,一折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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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听错吧?你在喝自己的干醋?”

    宽敞的客房里,齐非坐在花桌旁,一手还端着酒杯,另一手已等不及握拳拍桌,哈哈大笑。

    他笑得爽朗,笑得放肆,笑得温行浪眼角抽搐,很想扁他一顿。

    “你笑够没?”

    “噗……哈哈~~”显然还没笑够。

    “齐、非!”从牙关进出的嗓音,警告意味十分浓厚,烈眸喷出的火,足以将人烧成灰。

    齐非识相地停止拍桌。“好,我、明白,咳咳!”他咳两声,虽然尽力忍住笑意,嘴唇还是微弯。

    温行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提壶斟酒,一仰而尽。

    看来心情果真很不好呢!

    齐非好笑。“浪少,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如此不服气,何不干脆告诉她,你就是她一心仰慕的无名大侠?”

    温行浪不吭声,闷闷地又倒一杯酒。

    “说不出口吗?”齐非猜测好友的心情。

    温行浪举起酒杯的动作一滞。

    “因为欺瞒她太多年了,一直装成是个弱不禁风的主子,现在要说自己其实会武,简直千难万难——对吧?”齐非替好友说明理由。

    温行浪不置可否。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齐非又咳两声,阻止自己嗤笑。“说到底,你会对‘无名大侠’那么吃味,其实是因为你很喜欢红莲,不希望她看上别的男人——对吧?”

    不否认,就是承认喽?

    齐非再次确定自己的猜测,嘴角噙起调侃,他主动提壶,替两人各斟一杯酒。“别闷了!我陪你喝,一醉解千愁!”

    说罢,他豪迈地干杯,温行浪却不动,握着酒杯发愣。

    齐非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好友想透问题。过了好片刻,温行浪才徐徐发话。

    “就算我喜欢她,又如何?”他干涩地低语。“师父已经挑明说了,我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若是我坚持不听师父的话,她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所以呢?”齐非挑眉,约莫猜到了好友的想法。“你决定出卖自己,去娶那个月姬?”

    温行浪自嘲地苦笑。“我如何能不娶?”

    “你真的要娶?”齐非拧眉。“那天干剑呢?你打算去争了?你爹跟两个哥哥会怎么想?”

    “我爹倒不是问题,他早隐约猜到我就是师父收的关门弟子,他其实也希望由我继承天干剑。问题是我大哥二哥。”温行浪意味深长地停顿。“他们若是知道我这个假想敌原来从不曾脱离战场,一定会很火大。”

    “也对,尤其是你二哥,性子那么急躁暴烈,谁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

    温行浪摇首。“你错了。”

    “我错了?”齐非一愣,转念一想,蓦地恍然大悟。“你是说真正难对付的是你大哥?”

    “他才是心计深沉的那个人。”温行浪苦笑。“这些年来他对我极是关心,一方面是希望我有机会能在爹面前替他说好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我是否真的毫无野心。”

    齐非一震。“这么说你以前中的毒……”

    “我想是他下的。”温行浪沉声道。“自从我娘死后,爹一直觉得对我娘不住,对我也深感歉疚,或许是因为如此,我大哥担心爹会决定将天干剑传给我,才会防患于未然吧!”

    “好阴毒的人!”齐非冷冽地评论。毕竟是同一个爹生的兄弟,竟可以如此用尽心机,实在可怕。

    “我明明不想斗争,情势却由不得我。”温行浪自嘲地冷哼。“也罢,既然他们要我斗,我就斗到底吧!”

    “你打算怎么做?”

    温行浪默然,半晌,方哑声道:“我想请你替我照顾红莲。”

    “我照顾红莲?”齐非愕然。“那你呢?”

    温行浪不语,转过头,若有所思地凝望窗外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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