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鬼胎, 唯一算得上单纯的加世疑惑的看看周围无法形容的气氛。柳幻映斋还在喋喋不休的自吹自擂,没谁想听他虚构大于写实的描述,纷纷三两结伴离开甲板,只有加世好奇的凑到了苏妩身边问东问西。

    “馁馁,巫女小姐,神社里的工作是什么样子的呢?”

    “主要是清扫,袚除, 念一下大祝词之类的。”反正小葵天天抱怨的就是这些。

    “这些工作辛苦吗?”

    “还好吧。”

    “欸?真羡慕啊!不像我们这些只能给人做帮工的, 每天每天累到不行,如果遇上不讲道理的主家更是头大!”

    “我很少走出神社,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呢, 你昨天提到过坂井家的化猫,那是什么?”

    加世顿时来了精神, 把故事的前因后果从头讲了一遍,末尾感叹道:“寰小姐,真是可怜啊!不过多亏了卖药郎先生, 总算可以让他们安息了呢。”

    “是吗……”苏妩没什么评价, 只微微点头, 一阵海风吹过, 垂在头上的绸巾被风掀开一角, 窥见巫女面貌的小姑娘顿时红了脸,连呼吸都快要忘掉。

    “啊!”

    妈呀!这哪里是真人?真人怎么能漂亮成这样?丝绸布料后面的女子肌肤如雪, 乌发如墨, 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 微微抿着的樱唇上沾了点正红色的口脂。也许发现人们的视线都聚集过来,她微微侧过身躲避,可以看到用桑纸和白线束起的头发,露出部分细腻雪白的颀长颈子。她太美了,丝毫不比跟在身后的两位武士逊色,让人都不忍心大声对她说话,生怕惊到了这仿佛误入人间的神明。

    几道目光扫过,有些平淡如水的错了开去,有些却满含邪念犹如跗骨之蛆。

    鹤丸伸手帮她抚了下丝巾,不少目光或隐晦或了然的扫过他。众人想起还有另一个蓝衣青年存在,深深中或多或少带上了些许戏谑和莫名的深意。

    除了极个别几个不知死活的,其他人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个角落。因为……海面上的鬼火终于发生了变化。

    裹着巨大藤壶的石距鬼船出现于众人头顶,亡魂化作的鱼骨裹挟着整艘船向石距飞去。船上的人吓得不知所措,想出各种方法最终还是依靠卖药郎配置的火药照亮没有太阳升起的天空,座船重新回到海面,就在大家都以为安全了的时候,锁链撞击的金属声突然响起。苏妩带着刚刚凑齐的两个付丧神坐在角落看着人类再次互相猜疑

    众人争执许久也没有得出结论,最后不欢而散。苏妩看了一会只觉得无趣,起身带着付丧神朝船舱走去,一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奇怪短剑拦住了她的路。

    “以妖怪之身现世的刀剑,在下有些好奇,可否将形、真、以及理,细细、道于、我听?”

    “放肆!”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与左右拔刀护卫,巫女掀开面纱无畏无惧的直视拦路人:“妖怪乃不应存世之物,可他们存在,既然存在便有存在的道理,但是这道理……就不一定人人都能听懂。”

    卖药郎盯着完全无法分辨出真伪的鲛人看了一会儿,让开路:“抱歉,是在下弄错了。”天平靠近后没有任何反应,这三人都不是物怪,应该只是偶然路过的倒霉蛋。

    苏妩索性扯下盖在头上的纱巾继续前行,转过转角仍能看见那抹水蓝色的身影。

    “主公,这个卖药郎不对劲。”三日月收回本体,但右手仍旧压在刀镡上不曾放松。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人人都有秘密,处处有违常理,无论审神者是不是打算离职,至少她在眼前的时候他必要护其周全。

    卖药郎一直站在船舱半层的地方目送那个漂亮巫女带了两个妖怪离开。他于人世行走多年,见惯各色美人,深知皮相不代表内里,往往有外表娇好内心狠毒之人肆意妄为;或是有柔弱女子反因容貌美丽而横遭噩运者,不知凡几。这个姑娘确实是美人中也罕见的美人,不知道她的命运如何。他转身躺在观景的长椅上望向船外无边无际的汪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整天,太阳都不曾出现,等到似乎是下午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琵琶声从天空中传来,远处虚幻之中延伸出朱红色栏杆的拱桥。

    随着琵琶越来越频繁的声音,空中幻化的桥上出现了一头……一只……条,总之,出现了一个抱着铁琵琶的大头鱼,有着美人鱼的坐姿可惜没有人家的颜值。在苏妩眼里这家伙一点也不好吃,浑身都是污水和臭气泡出来的肿包,属于需要立刻开除鱼籍的存在。

    只要是在大海里,无论鱼也好妖也好,统统归我吃也归我管!

    “船上的人,我要问了。一个一个的回答,不回答的人,将会成为海上的亡魂,永远游荡于这片海域之上!”有如能乐念白一样的话语从这条鱼怪物嘴里道出,它质问每一个人心底最恐惧的是什么。

    几个人类纷纷在催逼和压迫下乖乖听令,每一个都逃不出幻境折磨。卖药郎在海坊主再次发问时走出人群:“我最害怕的事,是这世上毫无‘形’、‘真’、‘理’,而世界只是这么存在着,太可怕了。”如果毫无‘形’、‘真’、‘理’,那么物怪到底为何存于世间?如果物怪存于世间本就是一种必然,那么人又为何斩除它们?如果物怪不该斩除……那么,退魔剑的意义何在,拔剑之人的意义又何在。

    我……究竟为何,存在?

    正在他放任自己于幻境中消融时,有铃声和低低的祝词响起:“斋歌斋辞,御代与泉,祝寄于舞,神飨不卒,此有祭舞,永葆丰瑞,斋宫之辞,以介景福。”回环往复,生生不息的祈祷化作利剑击碎黑色无光的世界,连同他在内所有人类都恢复了正常模样。

    鱼头怪并不在意被质问过的人情况怎样,它把视线放在唱出大祝词的鲛人这里。大妖怪只看了它一眼,陵墓中痛苦哀鸣的鲛人灯就连同着鱼头妖,也就是海坊主一起拖入幻境。无尽轮回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绝望,那么,提出问题的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她看到了,华丽的木棺载着本不该成为祭品的人沉入海底,应当躺在里面的却暗自窃喜着活了下来……

    被海坊主的幻觉折磨了一遍的人们怀着恶念想看端庄的巫女是否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结果等来等去不见这女子有什么不适,倒是那妖怪突地大吼一声,嘶鸣着满地团团滚,滚来滚去“噗通”一下跳进海中去……

    这个神展开……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卖药郎又向前走了几步,将巫女和加世一起挡在背后。他看向虚空之中:“为何你要将这艘船引向这妖怪聚集的怪物之海,我很想知道……”

    被吓破了胆子的型尚缩成一团指认是老和尚在罗盘下偷偷放了磁铁导致航线偏离,再后面就是一个集人性之恶与灵异怪谈为一体的狗血故事。

    苏妩和鹤丸挤在一处,三日月背对他们欣赏海面风光,三人轻松的就差嗑瓜子喝茶吃瓜。直到华丽棺椁跃出金鱼池,老和尚不得不说出多年前的辛密,故事终于迎来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已经知道答案的鲛人打了个哈欠,收集齐物怪“形”“真”“理”的卖药郎华丽变身干掉了诞生于人心之中的邪秽,这艘船,眼看就要驶出怪物之海。

    加世对于这趟惊心动魄的奇幻之旅感触良多,趴在船舷顽皮的向外张望,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被海员是为坐标的小岛。

    一直坐在穿透抱着断刀垂头不语的佐佐木兵卫突然起身用剩下的残刀劈砍过来,少女躲闪不及发出求救的惊呼:“卖药郎先生!”

    蓝衫青年上前把她拉了回来,手执收在鞘中的短剑同发狂的武士对峙。那人不顾疼痛飞身扑来,带着他一同翻越护栏大头朝下落入海中。

    “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耳边已不是活人的声音,盘桓于此处的亡灵与新诞生的物怪结合,不愿放走任何带着生气的祭品。

    怨怼、憎恨、悲伤,当这些强烈的情感与妖怪结合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它们会变成,连咒术都无法封印的,修罗之众。

    青年没有挣扎,任由海水带着自己向深处落去。无有依凭之处,“形”“真”“理”也许真的并不存在……他看向水面,波文晃动让天空看上去破碎失真,似乎有谁在哭喊着“救人”。

    紧接着,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他看到了绯红色的衣裙——是巫女。那个漂亮的,奇怪的,他很难理解的巫女。看不破,猜不透,弄不懂,她好似完全不在“形”“真”“理”所束缚的世界中,自由自在的视规则于无物。

    然后,表情几乎没有变过的青年瞪大了眼睛,令人惊讶的变化在瞬间完成。神圣的巫女生出鱼尾,迅速下潜捞起他连带着大大的药箱一起冲向海面。

    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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