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怀疑亚历克斯的身份,之前溪草让郑金花去打探其时,并没有动用宣容蓉城保皇党。算起来,这次让盯梢谢旌文,还是溪草交付给蓉城保皇党的首个任务。

    是以,蓉城保皇党不敢大意,几乎派出了盘踞蓉城的精锐,可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处理得毫无痕迹。

    溪草面色紧凝。

    宣容治下的保皇党,在淮城时虽不时失利,都让溪草生出对其能力的质疑,可即便如此,都没有哪一次会这般全军覆没。

    听郑金花先前的禀报,蓉城的保皇党首领乃是十二地支的卯君,虽比不上郑金花十天干的辛君身份,在宣容率领的保皇党中,也稳坐第十四把交椅。

    这般的排位,注定他的实力不会低弱。

    “蓉城的水果真不是一般的深,到底是我们把施维武想得太简单了。”

    溪草走到鸳鸯厦广阔的观鱼台边,抓起一把鱼食扔到水中,只几秒钟,方还潜在水底吐泡泡的鲤锦们便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争先恐后地抢夺鱼食。

    先前撒的鱼食很快被鲤锦们瓜分吞没,这些鱼也精,并不急着散开,而是在水面上等了一等,直确认池水上方的人儿不会再投喂,这才四下游走。

    只瞬间,方还热闹的的湖面,霎时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些争相冒泡的鱼儿都是错觉。

    整个过程,不过前后几分钟。

    “保皇党的行踪已经暴露,对方采取私下杀人灭口的方式,说明自己也见不得光。既如此,我们就换个方式,把蛰伏水底的怪物逼出水面。”

    郑金花若有所悟。

    “格格是想请大帅直接出面?”

    “舅舅已经在重点栽培旌文,可他力不从心,肯定在某些方面出了问题,我会提醒舅舅,如此,在公务的其他时间对症解决,对谢旌文有利无害。另外一一”

    溪草唇角勾起。

    “我先前曾听你说卯君办事风格独特,这蓉城的保皇党,几乎都有正经的身份?”

    郑金花点头。

    “按理说,咱们这些是见不得光的,即便有光鲜的职业,最终也是为了行事方便。可卯君却不这么想,特别因宣容主子在华夏的重心不在蓉城,好几次蓉城经费紧张,他便让手下的保皇党另谋生路,反而把正经的保皇党差事当成了副业,这让十天干颇有微词。可宣容主子不发话,久而久之也就由他去了。”

    听她语气中多有不赞同,溪草笑了一声。

    “我倒是觉得卯君没有做错。人有信仰,可最根本的还是要穿衣吃饭,他思维活络,比起靠远在英国的姑姑远水救火的其他保皇党,自给自足其实更值得提倡。”

    郑金花叹了一叹。

    “道理是这样说,可这次保皇党的失败,其实和卯君的不务正业也脱不了关系。”

    溪草点头。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既然这些人都经得起推敲,你让卯君通知其家人,去警察署报案这些人都失踪了。”

    郑金花以为自己听错了。

    即便有正经身份遮掩,可若是仔细查验下去,保皇党的脉络势必会露出冰山一角。先前在淮城,因为安潜农的反水,让淮城保皇党损失惨重,郑金花非常担心溪草的一时冲动,使蓉城保皇党也重蹈覆辙。

    “格格,这是否太冒险了……”

    “是很冒险,但这些人的失踪最终都指向谢旌文,你觉得对方会如何应对?”

    溪草眸光收敛。

    “还有,亚历克斯的身份调查一直得不到进展,若他真如我的猜测,和英国的宣容姑姑有关。知道我做出这般陷保皇党于绝境的举动,我都等不及看他的反应了。”

    对面的女子面容恬静,因为做了母亲,比起在淮城时,又多了一层老辣的从容。

    联系她在淮城对付苏青时,都不惜以己作饵,现下生出这番打算,其实也称不上疯狂了。

    尽管内心尚有惊疑,但一番思索后,郑金花依旧服从了溪草的决定。

    看她目中难掩忧色,溪草转过身。

    “你放心,我虽然和宣容姑姑的理想出入很大,可保皇党是我的退路,我从未有让其消失的打算。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对我连这点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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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没有吗?”

    对上溪草坦诚的双眼,郑金花目光晃了晃。

    “奴婢知错。”

    自从下定决心跟从溪草后,郑金花也在努力舍弃宣容对她的影响。

    溪草性格逆反,而且从一开始,郑金花就知道溪草并不赞成宣容复兴前朝的执念。起初,郑金花还妄想通过自身,逐渐让溪草改变想法;可在二人的接触和相交中,却一直被溪草同化影响。

    尽管没有挑明,郑金花也在不经意间接受了溪草和谢洛白统一南北,一致抗日的理念。

    她选择了新主,可她的根到底还是保皇党,若二者之间呈现对立,经历王朝更迭,看尽世间百态的郑金花,自问还是消化不了。

    “你没有错。”

    溪草声音缓和。

    “郑大夫,尽管我们之前有过猜忌,有过不愉快,可你为我做的,我始终记得。除却周遭的亲人,你是和我最亲近之人。以后但凡有什么想法,还请和我直言。”

    “奴婢遵命!”

    郑金花双唇攒动,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当下就要跪在地上,被溪草半道扶起。

    “前朝已经没了,以后别自称奴婢了。我不兴姑姑那一套,你也别太拘泥于过去,这些习惯都改一改吧。”

    溪草和谢夫人道了别,离开鸳鸯厦就立马飞奔大宅。见到谢信周立马说出谢旌文的疑点,并且毫不隐瞒派人跟踪谢旌文一事,只没有点名对方乃是保皇党身份。

    可即使如此,相信谢信周已心中有数。

    果然,谢信周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

    “你向我亮出了底牌,却又含糊不明,难道就不担心我因为知晓了这些,继续对你和洛白前往蓉城的目的产生怀疑?”

    溪草于是就笑了。

    “我即便不说,舅舅只消派人去查,就能窥见一二。您神通广大,关于我的底细定然有所掌握。届时外患未除,又让舅舅对我生出猜忌,反而不美。毕竟,洛白就是一个别扭性子,与其雾里看花陡生误会,还不如我主动告知。”

    闻言,谢信周面上一讪。

    先前舅甥关系紧张,然表明上仍旧维系着一团和气,谢信周不说,谢洛白也只能装糊涂,力图通过实际行动解除误会。

    几人的沟通方式,根本没有简单粗暴当面挑明一说。

    说起来这或许也是谢家人的性格使然。

    谢洛白先前追求溪草的时候,溪草就发现他的心口不一,也是后期不断磨合,才逐渐改变;而谢夫人在面对沈慕贞的陷害时,同样选择承冤离开,这在溪草看来,是难以想象的;至于谢信周夫妇和谢洛白生出的间隙,与其说是谢洛白光芒太甚引发忌惮,不若还是谢氏含蓄婉转的性子作崇。

    “你尽管去做。放心,有我在,警察署的人知道分寸,不会拿你的人怎么样。”

    这样说,便是接受了溪草的建议了。

    溪草在主宅又坐了一会,直到温夫人煎好药敲门近来,溪草才起身告辞。本以为温氏会伺候谢信周吃药,没想到却被其主动打发来送溪草出门。

    让长辈送小辈出门,在格外注重旧礼的谢家很是于礼不合。而谢信周和温氏这般行动,自是为了以实际行动迅速消除隔阂,表达善意。

    尽管这正是溪草一直努力的,可这般迫切,多少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也不知该说谢信周夫妇赤诚,还是情感跳跃。

    难怪谢旌文无所适从,一度患得患失,被人利用。

    了解了谢旌文在军政府的表现,谢信周亲自调整了长子的工作,又给他安排了几个年轻的参谋作为左膀右臂。

    没有那些老资历在旁倚老卖老,谢旌文明显轻松不少,加之谢信周要求他每日请示汇报,在父亲的提点下,他进步飞快,逐渐对无所适从的军政府工作有了脉络,生了自信。

    就在一切逐渐朝着明朗的方向发展时,警察署接到的几起连环失踪案,竟又和他扯上了关系。

    因为袭杀溪草的嫌犯最终在警察署监狱暴毙,警察署上下被谢信周里里外外换了一次血。

    新任的警察署署长梁旭之乃是谢信周的人,谁想竟半点不给大少帅面子,亲自把协助调查函送到了虞园,恭恭敬敬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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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旌文请了出去。

    谢旌文大为光火。

    ”我和这些人素不相识,就因为他们失踪的方向和我平素出入的地方有交集,你们就找上我,不是太草率了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面对谢旌文的咆哮,梁旭之不紧不缓道。

    “这关系到案件的侦查,还请大少帅配合。”

    无奈间,谢旌文只得随梁旭之走了一趟。这梁旭之也很有一套,在连番的询问间,竟从谢旌文嘴中撬出了兵工厂一事。

    谢旌文自知说漏了嘴,可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梁旭之向谢信周报告,他便立即回到虞园,除却日本顾问,其余的一切都和父亲全盘托出。

    “阿爸,施叔叔也是看我一直未能得到您的赏识,有心帮我一把。之所以瞒着您,也是想届时成功了,给大家一个惊喜。”

    谢信周抚着轮椅椅壁,双眸中阴晴不定。

    “他确实为你考虑至深。只是你父亲我一直未能办到的事,他竟然办得井井有条。看来,我之前只防备你表哥,却是错了。”

    谢旌文明显一怔,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坦白,非凡没有让父亲和施维武的关系重归旧好,反而还引发了谢信周对未来岳父新的矛盾。

    谢旌文急了。

    “阿爸,施叔叔都是为了我好。等兵工厂建成,明显是谢氏得利。施叔叔出钱出力,即便您卸了他参谋的工作,他亦无话可说,您为何总要把他往坏处想呢?”

    这般地榆木迟钝,让谢信周无语至极。他将长子迫切为施维武说话的样子深深看着,实在想不通,他能培养出文武全才谢洛白,而这般天真的孩子竟也是他亲自教养出来的?

    谢旌文仍旧没有放弃帮施维武说话,察觉父亲表情更黑,正酝酿斟酌,忽听一声叹息从屏风后响起。

    “旌文表弟就不明白反客为主四个字的意思吗?”

    谢旌文脊背僵硬,他完全没料到,大厅中除了他们父子,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更令他打击的是,那个人还是沈溪草!

    从她出现的地方不难猜测,这一切自是出自谢信周的首肯。

    谢旌文一双眼看着穿着深蓝袄裙的溪草不紧不慢从屏风后走出,瞳孔中的火焰几乎要把自身点燃。

    “反客为主,说的不就是你和谢洛白吗?阿爸和姆妈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心怀不轨,妄想……”

    “闭嘴!!!”

    未尽的话,被谢信周狠狠砸在地上的茶盏生生截断。

    “你洛白表哥和令文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呢?我一心栽培你,你自己扶不上墙,听信谗言吃里扒外!来人一一”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护兵推门而入,向谢信周扣靴敬礼。

    “给军政府打电话,大少帅感染风寒,近期都在家中静养,原先接替施维武的工作都送至虞园处理。至于施维武,即刻拿下,如遇反抗,当橱毙!”

    此话一出,不仅谢旌文身体一震,便是溪草也听得浑身冰冷。

    没想到谢信周如此杀伐决断,确定了对方起了二心,当即就起了杀心;对比之前和谢洛白生出误会,只在情感上疏远,确实也算手下留情了!

    而谢洛白在凝碧阁准备的那条密道,果然不是杞人忧天。

    见护兵扣靴退下,谢旌文满脸不可置信间被刘副官带人押走,溪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溪草,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一句话,让溪草如梦初醒。

    “舅舅身处高位,其实并……”

    话还没有说完,溪草的声音便被急急推门而入的温夫人打断。见到溪草,她明显一愣,可下一秒她又越过溪草走到谢信周面前,和他一阵耳语。

    溪草原以为是温氏得到谢旌文被关禁闭的消息,前来向丈夫求情,正打算开口回避。不想下一秒谢信周就把眼神投在了自己身上,表情很是凝重。

    这个模样,让溪草心中没来由一慌。

    “溪草,你一定要冷静。刚刚虞园中混进了奸细,孩子们被人带走了。不过你放心,你舅母已经让人封锁了虞园各处,我现在就立即致电警察署,关闭蓉城城门,增派防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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